女人没有说话。 单奇鹤笑问:“您好像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不会是叫招娣之类的吧?” 女人喊:“小鹤。” 单奇鹤叹气:“姐姐,您儿子大概已经不在了。” 隔着手机,单奇鹤没办法判断女人的表情,他缓慢道:“您别担心,我之前帮您签的那些文件,您离婚后我都会还您。”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女人在良久之后,才哑声开口。 “您能发现的,毕竟是您十月怀胎,生出来的孩子,对吗?”单奇鹤看着镜头里拍摄的街道。 “我现在买票去滨海,你在哪,我去找你。”女人道,“你在滨海干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滨海跟别人过年?” 单奇鹤抬起眼睛,摄像机镜头对着天空一朵云:“之前您医院见过的那个男生,我跟他在一起过年。” 女人沉默。 单奇鹤笑了声:“以后不出意外也会一起过。”他慢条斯理地说,“他现在是我男朋友。” 女人把电话挂了。 单奇鹤想了想,低头给女人发短信:【把专注力放在自己身上吧,没有老公和孩子您也值得拥有一个好的人生。】 女人没回信。 单奇鹤又发:【您叫什么?】 女人还是没回信。 单奇鹤眯着眼睛打字:【我倒是挺感谢您的,毕竟您对儿子不吝啬,让我能够有钱花,如如果有需要的话,未来我也可以连本带利的还您。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您还是该跟您儿子说声抱歉。】 单奇鹤轻吐出了一口气:【他也才十七岁,活得不比您轻松。他应该希望您好。】 隔了好久,单奇鹤都准备收拾收拾去别的地方继续拍摄,手机震动了下:【林妞。】 单奇鹤眯眼。 对方又发:【准备改名字,以前喜欢邓丽君,准备改名叫林君。】 单奇鹤慢腾腾地打字:【挺好,自己取的,叫什么都行。】 【你是我儿子,这辈子都会是。】对方又发来这么一条信息。 单奇鹤把手机揣到口袋,站起身,他想随便吧,要允许一些自欺欺人的事情发生吧。 单奇鹤本来觉得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一个孩子悄无声息的死了,一个女人从婚姻中解脱了,这种事情世界上每个角落都在发生。 但他晚上回家后,突然身体有些不适,头晕,想吐,他摸起温度计给自己量了下体温,突然发烧了。 单奇鹤伸手贴了下自己脑袋,给自己倒了杯温水,随后钻被子里躺下了,等待这场突如其来的疾病过去。
第66章 昏昏沉沉中,单奇鹤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场景空荡灰暗,什么都没有,他转头四下看了会儿,在角落里发现那儿蹲了一个人。 那个人蹲在地上,埋头在自己膝盖上,安静得像是一株长在地上的蘑菇。 单奇鹤本来意识不太清楚,这会儿却突然能清晰感知到自己此刻正在做梦,他往那株蘑菇抬步走去。 他走到蘑菇面前。 蘑菇瘦小,头发乱糟糟的,埋着后脑勺头发带着些自然卷,像一团黑色的羊毛。 单奇鹤垂着眼睛看这个一直埋着头的小男孩,而后眼睛一转抬起自己的手看,骨节分明的手指,隐约能见的手背青筋,衬衫袖口懒散地往上折了一圈,一颗灰蓝色袖扣若隐若现,手腕上戴了只江诗丹顿经典的传承款手表。 单奇鹤…… 三十五岁的薛非收回端详自己手掌的目光,他抬手揉了下自己的后颈,转动脖子,瞥了一眼蹲在地上的人:“单奇鹤?” 埋头的小男孩,猛地抬起头。 他长着一张十七岁单奇鹤的脸,没有锻炼过的身体,瘦弱、苍白,头发挡住视线,手背和脸上好像还有伤痕。 薛非垂着眼睛看了这张有些熟又陌生的脸一会儿。 片刻后,他蹲在这个可怜的小孩面前,笑问:“你把我当许愿神啊?” 单奇鹤没有说话。 “帮你解决你在学校被欺负的事不算完,还得帮你让你不怎么负责的妈想通?” 单奇鹤抿了下唇。 薛非脸上还是带着笑,慢条斯理道:“顺便帮你解决你喜欢人的事?” 单奇鹤沉默地直视前方。 薛非道:“你喜欢……”他停顿了下,本来想说“我”,话到嘴边一转,重新道,“薛非?” 单奇鹤仰起了头,眼睛从厚重的头发后面露了出来,他身上有股低糜的死气,瞳孔比常人好像要大些,黑沉沉地望着人,给人一种难以描述的阴森感。 “我……”他开口说话,像是一棵枯木倒在干枯河床旁,从未被水份滋养过的干涸,他甚至无法一口气完整说出一句话,“自杀、的、时候,”他说,“想到了你。” 单奇鹤笑:“听起来不是什么好事。” “谢……谢你。”他一字一字说。 薛非盯着他看了会儿,笑:“其实我根本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他垂眼,想到此刻的薛非,神情不可遏制地柔和起来,“高中的我,好像也不是很待见你。” 单奇鹤仍旧仰头看薛非,他低声说:“你……帮过我。” 薛非摇头:“不记得了。”他从地上站起来,又四顾了一圈周围环境灰暗,他问,“所以呢?” 单奇鹤小声说:“我死的时候……”他沉默了会儿,勉强能够正常说话,“希望那些欺负我的人都遭报应。” 薛非瞥他一眼。 单奇鹤沉默了好一会儿,又说:“希望妈妈……能开心。” 薛非看他,好一会儿,夸了句:“好孩子。” 单奇鹤黑沉沉的目光看向他:“希望你,”他说,“能够幸福,遇到困难的时候,也有人能帮助你。” 薛非沉默了一会儿,淡淡地嗯声,他脚尖在地上轻点了两下:“许愿都不会许好点的么?”薛非道,“许愿这么灵,应该往自己头上许,不如改成希望自己能够获得幸福?” 薛非嗤笑了声:“我要真能帮你,你就不会自杀死了,傻孩子。” 薛非往后面看了一眼,灰黑梦境的尽头突然出现了个白点,他收回目光:“你知道我是出车祸了么,死了没?” 薛非顿了下,目光温和地看向单奇鹤,重新蹲下了身子,跟这小孩打起了商量:“你要回去,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也不是不可以,这毕竟是你的身体。你妈也想通了,她刚刚还打电话来给你道歉,高中也没什么欺负你的人,我帮你参加了艺考,艺考过线没什么问题,高考你自己努力一下。” 薛非一口气讲了一长串,安静下来,声音变得温柔异常:“但是,你要对薛非好点,他现在……”薛非顿了顿,低笑,“是个好孩子,别欺负他。” 薛非神情温柔:“提醒他每年做个体检,好好吃饭,胃有不舒服,立刻去医院检查。”他想了下,“我是在滨海医院门口出的车祸,你注意下时间,让他尽量避免下。”他顿了顿,又道,“如果实在不能避免,也没办法。”薛非想了想说,“应该……也没什么遗憾的。” 单奇鹤很久没有说话,隔了好一会儿,他站起来:“你自己做吧。”他往有光的地方看过去,“希望你这辈子幸福。”他顿了下,补充,“你们。” “我得走了,我等解脱,等了很长很长很长时间。” “我听见有人喊我了。”他说,“再见,薛非。”他抬步往前走,隔了会儿,停住,又回头,“再见,单奇鹤。” - 单奇鹤从一个冗长而疲倦的梦境中苏醒过来,浑身难受得像是参加了几百场斗殴——他还是被揍的那个。 单奇鹤睁开疲累的双眼,入目是薛非的脸,他坐在地板上,脑袋贴在床沿边,愣愣地对着的单奇鹤的方向,他神情萎靡,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虚焦,不知道在想什么,连胡子都长出来了,表情沉得仿佛黑墨。 单奇鹤咳了声,薛非猛地抬起了头,他往前一凑,而后又莫名往后缩了下,他直勾勾地盯着单奇鹤的眼睛。 单奇鹤咳了两声,嗓音嘶哑,好多天没喝过水似的:“什么时候了?” 话音才落下,薛非凑过来,一把搂住了他,声音听起来比单奇鹤还哑:“你睡了快两天了,年三十都快要过了,你留我一个人跨年吗,你要吓死我吗。” 单奇鹤先闻到的是一鼻子的烟味,他顿了顿:“怎么抽烟?” 随后抬起仍旧没什么力气的手,轻轻地拍了下薛非,轻笑:“可能是打怪兽……用了一点时间?” 他本来在开玩笑。 薛非却突然哽咽了。 - 1月31号是年二十八,薛非下午班,两点到餐厅后,还不算多忙碌,他时不时掏出手机骚扰单奇鹤。 这人前几天买了个摄像机,琴行关门放假了,他也不闲着,自己让他陪着在餐厅呆着,他考虑都不考虑就拒绝:“你上你的班,我去干看着做什么,我没自己的事要做?” 薛非疑惑:“你有什么事要做?” 然后单奇鹤出门买了个摄像机,每天抱着相机出门东拍拍西拍拍。 这天早上刚拍完他出门,他发信息问单奇鹤在干吗,单奇鹤回:【出门。】 他哦。 下午四点餐厅开始忙碌起来,他给单奇鹤留了一条:【晚上我从我们餐厅打包一些回家吃?明天二九了,要去附近超市买年货吗?】 单奇鹤说好。 他之后就没顾得上看手机,直到七点多,快到换班时候,他上厕所时摸了下手机,单奇鹤发来消息:【回来去药店买点退烧药和退烧贴。】 薛非立刻要拨去电话,手指往下按,才看见紧跟着的一条信息:【我要睡会儿,别打电话。】 薛非收回准备拨电话的手指,立刻按上键盘:【现在醒着么,没什么事吧?醒的话我给你打电话。】 薛非盯着手机看了会儿,没有等到回信,烦躁地把手机揣回兜里,心里想着这人估计天天往外面跑着凉了,还是两人睡觉盖得被子太薄了?室内一直开空调太干了,还是没有做好室内通风导致病毒聚集在屋内? 他上完厕所,快速地洗了个手,面无表情地收拾了两个翻台的桌子,后来还是没忍住,笔直地往忙碌的经理那儿走去:“李哥,家里人生病了,我要先走。” 李哥看了他两眼,又看仍旧居高不上的上桌率:“没什么事吧,不然再等会儿?也不急这会儿?” 薛非皱眉,他深呼吸一口气,耐着性子解释:“家里就一个人,不放心。” 李哥看他黑着脸,好像再不同意能一拳头揍过来的架势,又想心绪不宁也做不好事,又确实快到下班时间了,就诶了声:“家里老人吗?行了,你去吧,剩下的我帮你弄。” 薛非面色不松,腮帮子紧了紧,说话声音依旧硬邦邦:“谢谢李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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