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厌辞发现,这人对这辈子的人有很深的羁绊。 不像自己,灵魂转世后,对前身那些情感羁绊完全没有。 “如果九千岁这次死了,你觉得你的外祖一族还能活着?”裴厌辞好笑道,“那些人在扼鹭监大狱里关了几个月,你觉得九千岁还能有这善心,让他们好端端地在大牢好吃好喝,一点伤害都没有?” 顾万崇沉默了一瞬,突然问:“你在央求我去救棠溪追?你喜欢一个阉人?” 他的表情瞬间奇怪起来,像是得意,也像是愤怒,像是高高在上的轻蔑。 “我没有在央求你去救他。”裴厌辞道,“我只想问你,等到棠溪追没了,崔涯还会继续选择支持你吗?” “这你不需要知道。” “可只有我,身为阉党的人,现在取得太子的信任,能给你最大的助力。太子已经得到了郑党和世家大部分人的支持,你呢?刚失去了扼鹭监的支持,阉党其他人现在人人自危,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重新站队,如果你想要当皇帝,没有我的支持,你觉得你登上皇位的机会有多大?” 顾万崇现在沉默得更久了。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阴鸷,最终不情不愿道:“崔涯已经倒戈向我,还有伍从恩。” 刑部尚书? 裴厌辞心中一跳。 “你……” “你不用再劝,不管怎样,哪怕牺牲我的外祖一族,棠溪追也必须死!大寺和刑部肯定会定罪,御史台的人你觉得对棠溪追会心存感恩、从而得罪太子和我吗?” “看来我当初的选择没有错,你我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哪怕伤害最亲的人。”裴厌辞轻笑道,上身慢慢贴近,“当初你若没有那么大的胃口,没准我们还能在一起。” 顾万崇呼吸一窒,偏头向另一侧,避开侵略性越来越强的鼻息。 “害羞了?”裴厌辞轻笑,手指慢慢伸向他的脸,“长得还是那么俊朗,性子依旧深得我意。” 顾万崇腿上的手越收越紧,脸色沉凝得能滴水。 “殿下的意思呢?” 他闭了闭眼,突然往马车外冲了出去,“停车。” 顾万崇不待马停下就跳下了马车,眨眼如风一般消失在街道上。 裴厌辞收了脸上浪荡的笑意,只剩下冷漠。 “回去吧。”他疲惫地揉着眉角。 ———— 街上扼鹭监充满压迫的黑色身影已经看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北衙禁军和南衙禁军到处抓捕人的场景。 终究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裴厌辞绕路到督主府时,看到彭楚琅的人正在门口清点搬运里面的财宝,贴了封条的木箱塞了一车又一车,更多的木箱还在源源不断地从府里搬出来。 抄家。 这里的每一两银子,每一块搜刮来的珍宝,都将成为棠溪追死罪的铁证。 霍存从里面出来,脸上的笑容一如往昔地谄媚,对象却是换成了彭楚琅。 他恭送着彭楚琅离开,眼见人不见了,他转身回府,没走几步,脖颈一紧,被人拉到了角落里。 “霍千户,你怎么还好端端地在这?”裴厌辞匕首将他逼到无人问津的角落里,似笑非笑地质问道。 “奴婢……义父,你能不能先把匕首放下再说,怪吓人的。”霍存嗓音尖细道,哎呦哎呦吓得不行。 裴厌辞耳朵被吵得不行,刚放下匕首,立刻被霍存重重一推,身子灵巧地避开人,“来人,刺客!棠溪追的同谋余孽在此!啊——” 这里是督主府,到处都是禁卫军,这人看起来武功竟比自己高,裴厌辞重重地踢了他一脚,转身飞快地逃出府去。 ———— 回到了府上,他重重地摔开了房门,毋离和无疏听到了动静,走了过来。 “大哥,现在街上到处都在传扼鹭监那位老阉儿被抓了,马上就要被处死了,是真的吗?”毋离面白的脸庞皱了起来,“这该怎么办?咱们不会被连累了吧?” “我跟他都是私底下往来,顾万崇知道,但刚才探了口风,他还想拉拢我为他办事,不会将这事说出去。”裴厌辞眼底沉着,迸射出内敛的杀意,“倒是霍存,我倒是小瞧他了,竟然还好端端的没被抓。” 之后可能得想法子灭口,或者拉他去给棠溪追陪葬。 “没根儿的东西就是这样,一点骨气都没有,有奶便是娘,估计早就和郑党勾搭上了,卖主求荣的家伙。否则以那老阉儿手段之脏,怎么可能被他们算计了去。” “喂,你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现在是损人的时候吗?”无疏恨不得一掌给这货拍死过去。 “厌辞,棠溪追入狱了,你怎么办?”王灵澈也忧心忡忡地趴在门边,“你要救他吗?我可以去王家……” “多谢,但不必。”裴厌辞摇头,“我不想与整个朝廷为敌,只要他的事不连累到我就行。” 这话听着冷漠,王灵澈有些惊讶,但眼里的小雀跃怎么都压制不住。 “行了,也别杵在这里了,快去催午饭好了没,我一个早上都在外面,滴水未进,人都饿糊涂了。” 无疏赶着两人去膳厅,临走前,他犹豫了下,小声道:“大哥,你别难过,还有我们。” 说完他跟上了前面两人的脚步。 裴厌辞无奈地笑了,他们哪只眼睛看见他难过担心了,棠溪追作恶多端,这不是必定的结局吗? 只不过这个结局来得比预料中的早,有些突然,有些意外。 也有些措手不及。 他的筹谋都还没布置好,还没有施展开来。 怎么能在这个时机倒下了呢。 裴厌辞深深呼吸一口气,整个人显得很平静。 他起身去将屋门关了,从柜子里翻出一套干净的家常便裳。 脱了自己的官袍,抖开衣裳还未穿上,后背冒出一阵鸡皮疙瘩,汗毛直竖。 人在感知到远远超出自己能力范围内的危险来临时,会下意识地全身僵硬,意识空白一片,仿佛灵魂已经从身体里抽离。 但你能清晰地知道周遭的一切发生了甚。 裴厌辞全身僵硬,强烈的危机感和杀意让他知道了一种恐怖的存在正在他的背后。 谁? 他得罪过种能人吗? 他在脑海里不断地猜测着,直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 不可能,那人明明被抓紧大牢里了。 下一刻,如珠的耳垂下伸来一根食指,轻触了他的脸颊两下。
第119章 投靠 裴厌辞眼疾手快, 转身的同时一拳挥了过去。 对方上次就被打了眼睛,同样的错误哪里还会再犯第二次,稍稍偏了下头。 完美避开。 “啪——” “……” 不讲武德。 棠溪追右脸火辣辣地烧起来, 荒白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道道鲜红印子, 触目惊心。 可见甩他巴掌的人用了多大的气力。 九千岁震惊又怔然地看着他。 “哎呀,”裴厌辞夸张地惊讶叫起来, “我还以为是甚腌臜东西作祟呢, 没想到竟然是督公大人。大人不在天牢里好好待着, 怎么出来了, 那些人都是吃干饭的么, 区区一个人都看不住。” “我这要是不进大牢一趟, 都不知道你这么急于跟我撇清关系, 还开始勾三搭四找下家。” 无情无义! 而且还打他! 棠溪追磨牙恨声地说着, 身上簌簌冒着寒气, 白袍墨发,杀意有如实质。 “你都背了八十三项死罪, 必死无疑, 我目前还没那么大能耐给你脱罪,当然要看你会不会连累到我了, 难道还要给你陪葬不成。”裴厌辞坦然道, “你能力不行, 把自己玩完了,我为甚不能再找个更有能耐的合作,日子还要过下去的嘛。” “你……”棠溪追恨不得掐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我们俩还不是夫妻。我若落难,你肯定也会这样做的, 不是吗?” 棠溪追神色一顿。 裴厌辞笑道:“我们是选择盟友,不是选累赘。我还有我未竟的事业,没实现的目标,不可能在这里折戟。” 武将成名必要踏上士兵枯骨铺就的血路,文臣上位,必须舍弃一切软弱的情感。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反过来而言,屠狗辈之所以一辈子只能屠狗,就是因为他们瞻前顾后,为人情所累。 这就是官场现实。 你跟谁讲仁义恩德,人家就能把你吃得骨头都不剩,回过头他们一边说几句感念你的好,一边将嘴角最后一点残渣勾进肚子里。 身份越高,舍弃的情感道德越多。 所以最是无情的,就是帝王。 棠溪追突然有些害怕。 当有一天裴厌辞面临生死困境时,他必定会舍弃一切,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去救他。 他不是怕裴厌辞忘恩负义,而是怕裴厌辞看到自己没能力救他后,直接斩断所有与他的关系,漠然转身,独自赴死。 只留他一人。 对别人狠绝的人,对自己也一样。利益精确算计,绝对不会多浪费一人。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等到那时,他怎么办? 正怅然间,裴厌辞勾住他的衣袖,踮起脚尖,在他红肿的脸上亲了一口。 “这样的表情不适合你。” 他印象中的棠溪追,应该盛气凌人,即使阴阳怪气甩脸色,阴森惊怖,也是骄傲的。 “别生气了好不好?” 看着眼前扮乖讨好的撒娇,纵有满腔的憋屈和怒火,一瞬间也变成了无奈的纵容。 知道这人的乖巧是装的。 知道这人看自己时的嬉笑怒骂是假的。 知道这人的无情狠绝。 知道这人只对有价值的人才会蓄意接近。 可他的双脚总不受控制地一步步走向裴厌辞,想要与他更近,更近些。 哪怕再踏前一步,他会跌如万劫不复的深渊,可能在下一刻,他会被这人利用至死。 能怎么办?只能甘之如饴。 棠溪追撇过脑袋,发出一声冷哼,装模作样地生着气,却连扯着袖子的手都不愿将其撕开。 裴厌辞搂住了他的腰身,歪着头,明亮的偃月眸子观察着他的脸色。 “不说话那就是不生气咯?”他的食指沿着脊骨慢慢顺划而上。 “谁说的,还气着呢。” 大气特气。 “所以你好好待在牢里嘛,出来晃悠做甚呢?还跟踪我,这不看见了不该看的了。” “合着还是我的错了?” 能不能要点脸。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大哥,不是说吃饭吗,怎么还不出来?” 裴厌辞叫了一声,“来了。” “走,吃饭去。” 棠溪追没动,“你是不是忘记我身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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