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缉犯?”裴厌辞道,“你想回牢里吃?” 他看了看天色,“有点迟,但应该来得及,还能吃几口热乎的烂菜叶子。” 棠溪追恨不得撕了这张嘴,没好气道:“我的替身还在牢里,总不能出现两个棠溪追吧。” “能耐啊,偷龙转凤。” “扼鹭监岂是吃干饭的,你瞧不见的手段多着呢。”棠溪追袍摆一撩,端坐在圆桌边,颐指气使地抬抬下巴,“去拿点饭菜来。” “行。”裴厌辞也知道这事关乎棠溪追的生死,就算府上都是自己人,该小心的还是得小心些。 往他脸上的巴掌印又亲了一口,在督公大人又开始恼人前,飞快地溜出了屋子。 合上屋门的一瞬间,裴厌辞怔怔地看着雪白的纱纸,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 茫然中。 不知道该如何思考,该做甚。 过了几息,脑海里才有人还好端端在自己屋里的事实。 紧张压抑了一上午的心,见到人时激动亢奋的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裴厌辞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紧蹙一上午的眉舒展开,这才觉得有些僵痛。 等会儿得差使这人好好给他揉揉才行,哪能让他在府上白吃白喝还白住。 裴厌辞吩咐下人将饭桌上的菜倒一半到另外的碗碟上装着,毋离惊讶道:“大哥,你吃这么多?” “今天食欲比较好。” “没了扼鹭监那个老阉儿强迫你,看来你饭都能多吃几碗。” “强迫?”王灵澈一愣,思及裴厌辞方才的冷漠,还有现在的好心情,的确是这么回事。 “就你话多。”裴厌辞也不解释,亲自端了木盘进了屋子。 将大小碗碟放了一桌,棠溪追抬抬眼皮子扫了一眼。 “四品要员府上的伙食就这样?” “不爱吃就滚回去吃烂菜叶子,刑部姓伍的被顾万崇拉拢过去了,你觉得还能在里头自在过日子不成?” 棠溪追犹豫地拿起筷子,正琢磨着要从哪盘菜下筷,碗里多了一块红烧肉。 “把肥肉啃了。”裴厌辞道,手中不停,优雅而迅速地夹菜吃饭。 饿了一早上,他早都前胸贴后背了。 棠溪追叹了口气,认命地将碗里的肥肉用筷子夹断,把瘦肉放到隔壁的碗里。 “你之后如何打算?”裴厌辞惬意地喝了碗汤,问他。 “不晓得。”棠溪追不想多说,“反正死了便死了吧,棠溪追可以是扼鹭监督主,扼鹭监督主可以是任何人。” “你都能让替身代你坐牢,自己来我府上享福,没留点后手?” “替身只能顶一段时间,终究不是我。那些罪名板上钉钉,如何也逃脱不了,最后不还是落在我身上。” “你就没想过替身替你死,自己隐姓埋名?”裴厌辞可不信他会怜惜别人的命。 “最后还是‘棠溪追’带着骂名死了,我若不是棠溪追,不再位高权重,活着还有甚意思。” 权力是世上最上瘾的毒药,只要尝过滋味,谁还能甘于平凡。 要活就轰轰烈烈地活,活在世人眼里,活在史书中。苟且在一隅,不如死了干脆。 棠溪追吃了几口饭菜便放下了筷子,神情恹恹,不知是还怨着裴厌辞的心狠,还是因为自己即将到头的绝路。 裴厌辞吃饱喝足,将碗碟收拾好拿出去。 下午他还得去国子监,叮嘱了一番别轻易出门,被棠溪追丢了个白眼,这才关了屋门离开。 国子监早就闹开了,从博士到监生,都在讨论棠溪追被抓的事情,连一向不待见他的方清都都板着脸凑过来问他,“扼鹭监头子真的被抓了?判了甚罪名?还能不能出来?何时问斩?” “要等上头审完了才能晓得。”裴厌辞讪笑道,“今天刚被抓,哪里那么快出结果?” “咱们太子为民除害,刚正不阿,日后由他继任,此乃国之大幸啊。”几个人笑道。 “是啊,之前还觉着这位太子性子懦弱,窝在太子府三年多毫无作为,连东宫都进不了,比不得有勇有谋的前太子。现在看来,殿下能屈能伸,一击毙命,此乃大丈夫之风范也。”方清都哈哈笑道,被裴厌辞暗暗使了眼色,才发觉自己妄评太子的话有些不妥。 “算了,扼鹭监没了棠溪追,日后就是一团散沙,没了口舌爪子的豺狼,还有甚好怕的。”王博士帮他说道,“日后咱们想说甚,畅所欲言。” 棠溪追一落难,举国同庆。 他避到了印书局去,宋祺安也来问了一嘴,他大概讲了一下情况,让他带自己去城南的制书坊走一遭。 制书坊分为制书部和印书部,部门里有楷书手,纂刻师傅,拓印手,装潢工和熟纸匠,整个流程与秘书省一样。自从有了活字印刷术,整个工序时长缩短了七成,短短不到半月,四书五经已经印了二十万卷。 这些书不单单是放在安京兼济印书局的书肆里卖,还分发到全国的学事司,由学事司招揽商家,官方定价,商人只负责卖书。 这么做的一大好处就是商人不会为了利润将书的价格再次拔高,不好的一点就是可能官商勾结,远在安京的他们是不知道的。 所以依然需要扼鹭监。 但现在扼鹭监头子即将换人,这个体系还能不能让人信赖,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裴厌辞的做法是让仓库里的书一下子全投放出去,直接利用泛滥的书籍让商人没有可以抬高价格的机会。 这对于他来说这批书基本赚不到甚钱,只是他的目的也不是为了这个。 “对了,我还设计了商标,借以区分秘书省和其他商行的书。”宋祺安道。 “商标?”这个裴厌辞倒是没想到,没做过生意,还真不晓得需要这东西。 他看到宋祺安兴冲冲地拿了印章,往一册书侧面一盖,四方端正的金漆内,写着小篆的“兼济”二字。 “这可是方先生的字,别具韵味。”宋祺安乐呵呵道,单单看着那字都觉得赏心悦目。 “你把这两个字缩小点,右下角加一只直冲云天展翅翱翔的白鹭。”裴厌辞道。 “这是为何?”宋祺安不满,白鹭在大宇象征封侯拜相的官员,但因着扼鹭监,他们对白鹭的印象不再那么美好。 “寓意天下寒士终有一日如白鹭般扶摇直上。”他随口胡诌道,“我们印的书,就是帮助他们的青云梯。” 更隐秘的心思,他没说出来。 裴厌辞抚摸着金漆花纹,若有所思。 ———— 回到府里已经将近半夜,裴厌辞进屋一看,棠溪追已经睡了,高大魁梧的身躯占了满满半张床,一只手臂还伸直到另外半张床上,霸占他的位子。 他瞄了一眼,去隔壁洗漱,隔了小半个时辰回来,他连姿势都没有变。 裴厌辞爬上床,躺在棠溪追身侧,脖子脑袋枕在那条手臂上。 舒服。 嘴上怨他的无情和冷漠,不还是留了条手臂给他睡。 扭头一看,那条手臂动都不动,好像真随着人睡死了。 他不满,把那只手折过来,主动将自己圈在他的臂弯里。 厚实的掌心掉下了个东西。 裴厌辞捡起来一看,一个纯金的印章,上面是一飞一歇两只白鹭,目露杀意,姿态又优雅和谐。 翻过来看,底部刻着四个字。 扼戮,衡私。 这是……扼鹭监督主印章? 传闻扼鹭监除了认棠溪追,就只认这四个字,见此章如见本尊。除此之外,哪怕坐上了督主位子,没有这章,也驱使不动扼鹭监任何一人。 裴厌辞正要将这章塞到他衣襟里,睡着的人突然侧身,将印章重新塞回他手里,这才环抱着了人,继续睡去。 裴厌辞怔愣了下,明白了他的意思,收了印章,依偎进他的怀里。
第120章 劫匪 在朝野上下因为棠溪追入狱而人心惶惶和兴高采烈时, 裴厌辞突然接到了一道谕令。 起因是皇帝下了一道圣谕,分抄告知大宇各地藩王,近期朝廷在审判扼鹭监及其同党时, 还连带查抄了不少被藩王收买的官员。于是皇帝借着此事杀鸡儆猴, 敲打那些人,别动小心思, 他和扼鹭监对他们都了如指掌。 一般来说, 大宇皇帝下达给藩王的圣谕, 都会由驻守在安京的上都邸务最高长官留后使接手, 由他们分派自己的人手送达至自己的藩镇, 藩王再根据圣谕内容作出相应的答复。 这么一来一回, 最快都得十天半个月, 远的更是要两三个月。 这次不到七日, 大宇皇帝就收到了阆环道大都督顾兴怀的回书, 扎子中言辞恳切,表示自己绝对拥护爱戴皇帝和太子这一支血脉, 没有分毫不臣之心, 赤诚之心,天地可鉴, 就差自剖以示心迹。 某位圣人说过, 看一个人, 你不要看他说甚,要看他做了甚。 发的毒誓再多,说自己有多么得忠心, 都是空谈。不到七日就知道远在安京的皇帝的动静,而且还回了信,这就是挑衅! 这简直就是明目张胆地在告诉皇帝, 安京有他的耳目,而且还是皇帝的心腹,在发圣谕之时,他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在圣谕通过藩镇设置的上都邸务抵达都督府之时,他的回复也到了皇帝手上——就是来试探安京深浅强弱的。 倘若这次中央朝廷当做没看见时间,只看见内容,那么他们可以肯定,朝廷现在已经到了外强中干的时候,奈何不了他们,此时正是起兵谋反的好时机。 如果皇帝问责,安排耳目探听盗取朝廷秘务可是死罪,就是在逼藩镇不得不反。 这次起义,原本的农民领袖被西南藩镇权贵一顿忽悠,将政权拱手相让,同为阆环道的齐王成为新的领袖,原本不受朝廷重视的一群赤脚农夫已经成为了正规军。 皇帝从那时候才开始重视起这次起义,可那时叛军已经攻下了十州,剑指安京。 如果皇帝抓着时间问题不放,借故整顾兴怀,那么,他就要承担顾兴怀投靠叛军的风险,带着他的十二州一起发兵谋反。 齐王出身于赵郡李氏,名唤李守成,与郑王崔越薛一样同属于世家权贵,而顾兴怀可就是正宗的顾家皇室了。 他若加入了起义军,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二十二州的反叛军,就算没杀入安京,砍死顾家嫡系,也够将大宇搅得鸡犬不宁。别忘了北方还有虎视眈眈的大熙,到时候南北夹击,大宇成史书翻篇了都有可能。 形势已经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 皇帝也没想到,原本还想用几个被收买的京官的血震慑藩王,让他们识相点别跟着李守成一起反,现在骑虎难下,要不要做出回应都不行。 这事他想了好几天,最后将裴厌辞召进宫,秘密指派了一项任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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