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这个想法跟于簌承说了, 两人合计了一晚, 觉得当前人手太少, 尤其是有学问的人。 于是,他根据在授课时间的聊天找了几个监生, 或哄或骗签下了“保密条约”, 对外说是在印书局帮忙,实则帮助那几个于簌承研究一些兵器。 “方司业, 你有没有觉得, 咱们请最多的博士, 花最多的钱,让最多的学生学习儒学,培养成一方大儒后, 最后却只让他们站在朝中互吐唾沫星子,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要防着他们贪腐受贿, 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方清都正在修改新章程,闻言头都不抬,“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这有何问题?” 裴厌辞翘着二郎腿,椅子腿翘起两只,整个人歪到他桌上,“不能总卖没用的玩意儿啊。” 他不是觉得学问无用,只是没有那么有用。有这功夫,倒不如让他们造点实用的东西。 但他们是书生,成日与石头锯子为伍,实在有辱斯文。 这事他得好好想想,有没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怎么没用了。”方清都终于抬头,严肃警告道,“你学问少我就不说甚了,少开口,别在这误人子弟。” “那行,你把我《周易》课给撤了。” “你以为我不想?”方清都对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满意的地方,越发觉得齐祥是看走眼了。 当初他就应该强硬地跟他争祭酒的位子,也就不用在这听他想一出是一出。 “你何时把授业博士人手配齐了再说撤课的事。”方清都板着一张脸,抱着案卷起身离开。 真是个不可爱的老头。 裴厌辞摇摇头,王博士凑过来道:“我瞧着你跟我们还有监生都处得不错啊,怎么跟方司业总不对付,他死板了点,到底人还是不错的,好好跟他说话总能听。” 裴厌辞笑道:“我就喜欢看方司业每次气得半死,最后还不得不乖乖为我做事的样子。” 王博士:“……” 谁家孩子没个爱跟长辈唱反调的年纪呢。 他都忘了咱们的祭酒大人还未弱冠。 “对了,今年起,印书局那边每季度有印邸报,你学事司领几十万份去。” 国子监每个博士都身兼数职,王博士还担任学事司的二把手。 他一听这话就苦了脸,“这是怎么回事?” “过几年中书门下省的谕令就来了,先跟你说一声。”裴厌辞一脸为国为民的惆怅,道,“之前朝廷发生了何事,底下的百姓就是睁眼瞎,知道天子,却不知是哪个天子。咱们要号召天下百姓,多多歌颂当今陛下的圣明,为他积攒功德,助他早日得道长生。” 王博士震惊而佩服地看着他。 这要是论拍马屁的功夫,恐怕朝中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上眼前这位啊。 要不人家怎么年纪轻轻就是四品官呢。 王博士不喜欢献媚之人,但人家的一番改革让他每月俸禄能正常拿到,弯的不是自己的腰,他不赞同,却也尊重。 “百姓不认识字啊。”王博士马上想到了一个问题,“那群粗鄙农夫,一百个里头有两三个能识字的就不错了,他们怎么看邸报?” “你让学事司发给各州府的官学、县学、乡学、私人书院,还有其他办事衙门。朝廷大事,百姓可以从衙门布告中得知,但每个书生必须晓得。若不晓得,你说这书为谁读的?只知读书,不晓得忠奸是非,他们读的不是好书,是毒书。” 王博士为难道:“这耗资,恐怕不菲。” 学事司收个邸报的事情,自然不费钱不费力,但要人手从安京一路运往大宇两百多个州,这事办起来难。 “不急,距离三月还有些时日,我想办法。”人手,裴厌辞可以让霍存培养解决,缺的是钱。 户部没在手里真不好办事。 他得去顾越芊那里活动一下了。 这女人他得争取过来。 “裴大人,外面来了个人,说是您招来的书画和射御讲师。” 裴厌辞一愣,他何时招人了。 随着那个监生的禀报,一人从外头走了进来,身穿空青色罩纱长袍,与裴厌辞今日的空青色亮绸袍遥相呼应。他那张脸平平无奇,倒是其身量比寻常人还高出半个脑袋,让健实的身材显得颀长而不壮硕。 不用看那张脸,裴厌辞就知道是谁了。 “在下坠西堂,见过几位先生,见过祭酒大人。” 王博士奇怪道:“听这名字不像大宇人呐。” “在下乌苏别兹族人。” “难怪了。”众人恍然。 难怪甚呀! 裴厌辞把人拉到外头亭下,小声道:“你怎么过来了?” 他是不怀疑这人的学识武功不能胜任这个位子。 “成日不着家,总得瞧瞧你被哪个狐狸精给勾去了。”棠溪追按了按脸上的人皮面具,“你家那小孩做易容有一手,春生才教了他一天,就做得有模有样的。” “他学甚都快,马上童试了,你好好看着他,让他收收心。”裴厌辞嘱咐道,“小心点,别暴露身份了。” “晓得的。”棠溪追笑道,“这不是特地来给你排忧解难了。” “国子监缺人,可不是你一个能解决的。”裴厌辞也暂时没办法,朝廷刚血洗了一遍,到处缺人手,培养一个人才需要十几年,一道圣谕能让几万人顷刻间丧命。 “小裴儿可有想过,让朝中官员兼任国子监讲师?”棠溪追温柔道。 “朝中官员?”裴厌辞脑海里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陈嗣宏那大腹便便的样子,“确定不是误人子弟?” “他们就算想教如何贪污受贿、结党营私,也不敢太光明正地来。”棠溪追道,“想拉拢,一派干涉进来是如此,好几派进来,那就是浑水摸鱼。” “你是说……”裴厌辞眼前一亮,他手握国子监,学事司,印书局和戏院,天下舆论由他把控。 “只有你一个人动作的话太显眼,上面早晚察觉,陛下不是傻子。”棠溪追道。 他还有全天下最迅捷的情报和暗杀组织。 “明日我去陛下跟前说说,”裴厌辞靠在他的肩头,“朝中马上要进人,咱们得好好谋划一番。” “那皇帝最近对你怎么这么热情,很不正常啊。”棠溪追眼神微眯,“你何时在那老头面前能说上话了?” “与他透露了一点关于身世的事情。”裴厌辞含糊道。 棠溪追立刻猜了出来。 皇帝追求的就是长生,借尸还魂何尝不是一种长生。 只是,这太冒险了。 稍有不慎,皇帝很可能急功近利,直接要了他的命。 “不用担心,我晓得分寸,现在就是吊着他。”裴厌辞安慰的话刚说完,身后传来两声咳嗽。 王博士期期艾艾道:“那个……下官找你还有点事。” 裴厌辞站直身体,把手从他掌心抽出,心里有些不自在,随他出了亭子。 “王大人有甚事吗?” 王博士想了想,道:“你还年轻,男人么,玩个新鲜就成了,切莫当真,朝中还有很多事务等着你,你前途不可限量,别耽误在儿女情长里。” 裴厌辞忍俊不禁,敷衍应下。等商量完事情后一个人细思这番话时,不免惊觉,人家这是将他当自己人,这才推心置腹说这番话的。 不知不觉,他就走到了一处讲堂外,棠溪追正在试讲第一堂课,好巧不巧就碰上了徐度那些刺头。 “先生是刚来的吧,看着很年轻啊,不会还要我来教规矩吧。”徐度又在给人来下马威。 周围几个兄弟拍着书案起哄起来。 棠溪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不说话,也不阻止。等到徐度那些人自觉没意思,渐渐熄灭了声音,他这才起身,手上突兀地出现了一把白骨扇,敲打着手心,慢慢朝他位子走近。 “喂,你干嘛,你一个先生,不会是想要动手吧,我可是大将军的独子。” 冰冷的扇骨末端顺着他的手腕往上臂滑去,徐度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汗毛直竖,浑身颤抖起来。 这一刻,他竟然吓得动都动不了,只能僵直地团坐在位子上。 扇子末端挑起他的下巴,让他被迫仰脸。 一阵轻柔到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响起。 “作为学生,就要好好听先生的话,我让你做甚,你就得做甚,哪怕是去死。” 徐度被那双瑰丽墨色的瞳孔吸引,久久不能挣脱,反而越陷越深。 他止不住颤抖起来。 “去死……” “这是我们俩之间的小秘密哦。”棠溪追将扇子竖在他唇上,示意噤声。 徐度看着他的眼睛,脑海里的眩晕感更甚。 “为我所用,对我忠诚。违我言者,自遭万箭穿心之痛而死。” 徐度恍惚了一瞬,再回神时,就看到棠溪追一脸关切地看着他。 “你……”他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说不上来。 他甩甩脑袋,看到棠溪追一脸温柔和善的样子,莫名觉得恐惧。 棠溪追已经注意到了讲堂外站着的人,遥遥对视一眼,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笑意。 裴厌辞看他轻松搞定,朝他点点头,从外面离开。 真是,人家之前可是督主,这几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对付不了,自己担心个甚劲儿啊。 棠溪追收回目光,像逗弄宠物一样揉了揉徐度的头顶。 “真是个好孩子。” 果然,一无所有,是会被小裴儿完全忘在脑后的啊。 东山再起,就从他开始吧。
第139章 争吵 三月初, 戚澜的兵跟边关打起来的消息八百里加急传到了安京,皇帝也不得不放下修炼,一连四五日都待在甘宸宫, 这引起了他极大的不满。 “要是棠溪追还在, 哪里还有尔等在朕面前叫屈的时候?” “这也不会,那也没办法, 朕要你们有何用!” “一群没用的废物!” 这话他三天说了不下十遍。 裴厌辞被叫去配药炼丹, 他哪里懂这些, 一边拿着印书局几个道士的方子现学现卖, 一边和一淼打好交道。最后实在糊弄不过去了, 干脆教了皇帝一个锻体法, 那是前世他病弱时太医交给他的法子, 他加上一点故弄玄虚的打坐和咒语, 皇帝练了两遍, 还真神清气爽不少,赏赐如流水一般送进了裴府。 有人觉察出不对劲来, 这好不容易死了一个棠溪追, 又来了一个裴厌辞啊。 这日,越停派人来递个话, 说崔家家主曲梁侯和顾万崇、崔涯、霍存来戏院看戏, 他在那看着点, 这月的分红明日送来。裴厌辞想了想,邀了棠溪追一起去看戏。 打开戏院雅间,一群人的视线齐刷刷看了过来。 裴厌辞下意识把棠溪追护到身后。 “你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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