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曲娘子嗓音婉转,萧宝瑞闭上眼,却听见音乐骤停,她不唱了。 萧宝瑞皱起眉头,心下不悦,熟练无比地摆手道了声“赏”,竟连眼皮都不抬。 接着耳朵就被拧住了:“大胆——啊疼疼疼,娘……娘住手啊……娘……”萧宝瑞哀嚎,骨碌从圈椅滚落,屁股砸在圣贤书上,压碎了几片瓜子皮。 许氏一佛出窍二佛升天,气得满头簪饰乱颤:“你不是读书考学吗?这便是你读的书,你考的学?你知不知道那疯……” 到底还是存了些理智,许氏把声音压低,没嚷出不该说的话,又看见儿子摔到地上,委屈地望向自己,拉起萧宝瑞哄道:“瑞儿,摔疼了没?” 萧宝瑞顺杆爬,挤出两滴眼泪,哑声说:“娘干什么这么大火气,厨房里少给娘炖了银耳还是雪梨?我好好地听个歌词学学作诗,怎么在娘眼里看来,我就做什么都是错的呢?” 许氏自然听不懂词好词坏,萧宝瑞递过来唱词本子,密密麻麻的都是字,随手翻看几页,她只能干笑。 许氏转了个话题道: “娘问你,你知道幽兰教吗?”
第22章 “幽兰教?” “对。” 词语在萧宝瑞舌尖盘桓了几遍, 萧宝瑞若有所思,许氏越发被儿子这反映吸引起好奇。 但见萧宝瑞摇了摇头, 挑眉道:“娘,这是哪家戏班子?唱得怎么样?” 许氏只觉那一口气又堵上了喉咙,到底没忍心再拧萧宝瑞:“不是戏班子!” “那就是江湖组织咯?” 萧宝瑞平日里常流连市集,虽是纨绔子弟,却也对这种东西有点敏感性,连忙提醒说: “娘, 这东西玄玄乎乎的,还是别轻易招惹了。” 许氏低声道:“萧烬安刚入职北镇抚司没几日,就当街斩杀了行刺皇帝的刺客,那些刺客据说牵涉到什么‘幽兰教’, 圣上龙心大悦,娘还听说,就连皇帝都对那孽障称赞不绝……” 许氏的意思是,想敲打萧宝瑞,既然来武的不行, 那就在家好好学文, 往后让隋王给他谋个一官半职, 总好过日日荒废光阴。 萧宝瑞却不以为意, 摆摆手散漫道:“儿子早就说那疯子劲大,杀几个刺客算什么, 皇帝敢选他入锦衣卫, 就不怕哪天萧烬安当庭发病, 给老皇帝来个刺激的?” 他话没说完,就被许氏捂住了嘴,发出了呜呜几声。 许氏惊惶地看看左右, 确定都是自己的人,叹气:“小祖宗,你能不能让娘省点心!”她顿了顿又道:“娘是想让你上进些,你没发现,萧烬安近来有变化吗?” “有什么变化?” 因为许崧娘的长期灌输,萧宝瑞从根上瞧不起自己这个大哥,当然不会注意观察萧烬安。 许氏却因为知己知彼的缘故,纵使世子院那边人手水泼不进,她还是想尽办法打听萧烬安的动向,声音沉闷地道:“以前,他疯得厉害,经常会发病,出手伤人。” 其实是许氏自己心虚。 十年前她给初丧母的萧烬安送去滋补的安神汤,给那时琢玉般的小世子下了碗疯药。 萧烬安最落魄的时候,在上京城几乎成让人闻风丧胆的存在,许氏也不断暗中推波助澜,让萧烬安声名日益败坏,以致于现在的上京城,早就忘记了当年还有个文武动京华的隋王府小世子。记得住的,是暴戾恣睢的萧烬安。 那时萧烬安满手鲜血,许氏隐隐得意。 如今萧烬安依旧乖张,但,到底是充满了不可掌控感。 ——他在短短的时间里,娶妻,入职,立功,一次又一次地反客为主…… 许氏不想看到这些。 又有种不好的预感,往后都是这些。 许氏抿了抿唇,扶正发鬓间一支珍珠步摇,眸光闪烁不定。 她跟萧烬安,关系已经完全没有能转圜的余地,难道是她下得那碗疯药剂量不够?可前几天她也想办法再补上药量,萧烬安喝没喝进去? 按说这事儿不应该被发现。 制药的毒士分明保证过,此疯药味道不大,根本验不出毒性,摧毁人的神志,缠绵跗骨,非几十年如一日的坚韧心性对抗药力,绝不可解。 许崧娘越想越没底。 她半晌不说话,反倒是让萧宝瑞眼睛骨碌骨碌转,赶紧想脱身的主意。 “娘,疯子就是疯子,您不用担心,他迟早会再发疯的。现在的一时平静,没准儿就是攒着呢,您早点回去歇息,改天他肯定疯个大的。” 说着萧宝瑞拍拍屁股起身,弯腰恭恭敬敬地搀许侧妃走出水榭。水榭内部歌女奴才们,瞧见他母子离开,这才都从地上起来滚了。 萧宝瑞连忙给许侧妃保证:“娘不愿意我听曲学作诗,我就换个别的法子,我改听说书,改看话本,圣人还说要因材施教呢,天生我材必有用,儿子也有自己的路数,您相信我呗?” 萧宝瑞荒唐,许侧妃宠溺。 这番劝慰下来,许侧妃竟然还真就相信,萧宝瑞在文化方面是个可造之材。 许氏慈和微笑道:“娘相信你。” “谢谢娘。”萧宝瑞嬉皮笑脸。 看着儿子一日日在身边长成,虽是淘气了些,到底是个天真善良又孝顺的好孩子,比那满脸阴恻恻的萧烬安,不知好上多少倍。 许崧娘又是欣然,又是担忧,满心想着为瑞儿扫清前面的路,倏然间脚步一滞。头上的簪子跟着摇晃几下。 萧宝瑞凝然:“娘又怎么了?” 许崧娘轻轻按着萧宝瑞扶着自己的手,心思被儿子刚才的某句话给触动,她缓了缓神: “没什么。” ——萧烬安近来不够癫狂,确实该让他疯个大的,该给他再添一把火,助一把力。 *** 晨曦温暖。 今早白照影起床时,睡得并不怎么好,虽然确实有睡着,眼睛还是木的。 他并未觉得解乏,习惯性递出去手。 拉他起来的不是茸茸,而是成美。 成美带着两名侍女等候在旁边,两个侍女一个捧着洗漱用品,另一个手托漆盘,上头是给白照影准备的早饭。 视线从模糊变得逐渐清楚,白照影凝了凝,让成美给自己擦了把脸,这才迟钝地想起来,这是在南屋。 他昨晚做噩梦害怕,说错话招惹到萧烬安,最后睡在萧烬安的屋子里。 白照影扁了扁唇,零零星星回忆起睡到南屋后那种复杂的体感,又困又满身防备,像坐着赶整晚的火车。他同寝有个男生家乡在海南,坐火车来他们这边,每次都会跟他形容,这种睡不着又好想睡觉的痛苦。 昨晚后来没有再做噩梦。 但梦也光怪陆离,不是普通梦,梦境中他来到个野兽洞府。老虎趴在洞里,半睁着眼睛,懒洋洋审视自己,态度不急不缓,对他要吃不吃的,惹人心惊。 可能这就是萧烬安罚他的方法。 一言不发,却罚他整晚都没能好睡。白照影郁闷。 今日早晨饭盘里是虎皮卷,半拉红焖鸡爪子,清粥小菜鲜花饼,荤素搭配很丰盛。 白照影却把虎皮卷跟鸡爪子都推远了些,看着添堵。 用膳前侍女给他一根根清洗手指,动作很轻柔,自己这个穿到古代的世子妃,除了担惊受怕,也还是能得到许多相应身份的服务。白照影手指节痒痒的。 给他擦手指的侍女胆子大,夸赞道:“世子妃皮肤真白净,颜色跟丝帕差不多。” 那是上辈子在病房里闷出来的。 白照影拈了一口茉莉花饼:“茸茸呢?” 成美回答:“她布置的那个假人七零八散,知道吓着您,她自觉没脸,不敢见世子妃。” 可别提那个砸在他脚边还带响的“脑袋”了。 白照影叹了口气,昨晚的事因为他被吓跑而起,他吩咐:“反省完就回来吧。把那个蹴鞠球扔远点。” “是。”成美话毕,转达了萧烬安的意思,“世子说,让您睡醒回自己屋。” 那可真求之不得。 成美却再度替世子找补:“世子若干年间,从未有过与谁共寝,就算伺候起居,我等也不能靠近。” 懂了。躁狂加孤僻症患者。 白照影没往别的地方想,以为成美就是在提醒自己,心说我没事绝不去招惹。心念转动,又想探听得更仔细些。 白照影问成美道:“那除了不亲近人,我夫君还有什么其他忌讳?” 成美清冷的面容微微凝滞,心中想说,忌讳可太多了。 曾经因为中过疯药的缘故,世子殿下喜怒无常,声音大了他神经痛,声音小了他容易产生幻觉,离得近他嫌烦,离得远又会怀疑你有异心…… 哪怕他现在当真要痊愈了,脾气还是这么个脾气。令人难以捉摸。 可毕竟成美对萧烬安也有难以量化的忠诚,简短维护道:“并不多。” “那如果我犯忌,你能不能提醒我?” 成美微怔。 白照影其实才刚刚摆脱昨晚精神折磨,脑袋昏昏沉沉,浑身都是疲惫感觉。不过他还是有滋有味地扫干净了盘里的食物,卤鸡爪跟虎皮卷推得更远了。 他情态天真道:“我可以和你约定暗号,眨左眼是干得好,眨右眼是快停下,如果你咳嗽一声,那就是我犯了忌讳。”那时我就要想,怎么哄大魔王开心了。 成美从来没听说过这种玩法。 顿了顿,发觉世子妃这是串通她,在世子跟前阳奉阴违。 她想要拒绝。 但是自从昨晚世子妃留宿南屋,早晨出门时世子殿下瞧着心情不错。她其实对世子妃的印象真很好,总归不是拉拢她背叛世子。她答应了他的请求。 成美:“遵命。” 白照影感激地以为自己多出道保命符,笑起来时晃得成美眼前一亮。厨房的蔗霜滋养了白照影,他是很甜的。 他用那种清甜的语气说:“戴花簪很适合你。我知道你心性稳健,倒也不必总板着面孔。” 当年老王妃夸赞过她的性格沉稳,多年间,成美总把内敛当成她的标志,她是护卫杀手。 可是世子妃好像把她当成一个……一个年轻姑娘来看待的。怪不得茸茸那么爱戴世子妃。 主仆两个在南屋用完饭回去北屋,房檐上蹲着三两只鹦鹉,最近不知从哪里学会了新词,讨白照影欢心:“爱妃!爱妃!爱妃爱妃!” 白照影听得奇怪,院里的侍女侍从偷偷抿嘴低头。他掏果干,鹦鹉各自得到几条果脯,满意地飞走了。 鹦鹉走后,芙蕖院的小翠进来传话。 她是许崧娘的贴身侍女,嘴唇略厚,眉眼平平,放进来时,估计已被搜查了好几道程序,手里连张帕子都没带。 “见过世子妃。” 白照影让她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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