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推算,或许宁诩在得知消息时,段晏才刚刚步出宫外不久。 “还记得先前那个在御书房行窃的‘内贼’吗?”宁诩叹了一口气,轻声说:“那个应该是燕国的探子,他与段晏接触多日,应该早在送膳时将御膳司的一应布置说得清清楚楚。” 包括御膳司采买队伍的安排,宫人们居住的方位等等。 段晏混入其中,甚至还能夜中顺手拿几样御膳司做好的点心,填一填肚子。 “这些都是朕的猜测,”宁诩揣起手,道:“只不过今日出宫的队伍只有御膳司一支,是对是错,一问便知。” 夏潋很快反应过来,立即吩咐:“北三殿的院门大锁清早是否被人破坏、御膳司角落是否有被打晕的太监,以及宫外采买的队伍是否有人无故失踪,快去查!” 只要这几件事查明白了,就能确定宁诩的猜测全部属实。 若段晏刚刚出宫不久,或许还在京城中,能被找到。 * 宁诩窝在御书房里,听着底下御膳司的人汇报。 “奴才是真不知队伍里混入了其他人……那小柿子被打晕了藏在库房后,他平日里本就寡言少语,奴才今日出宫时,天色未亮,见他跟在最后面,也没有多想多问……” 见底下跪着的人战战兢兢的,宁诩安静片刻,对着夏潋摇了摇头。 夏潋于是道:“退下吧,自行领罚去。” 昨夜的雪停了后,天空万里无云,此时斜阳西沉,艳丽的晚霞洒满半片天,映得御书房的窗上也红扑扑的。 宁诩抱着小手炉,像是对着案上的木碗入了定,好一会儿都没出声。 不过夏潋觉得,或许这是宁诩思考时常有的模样,于是也不敢打扰,默默整理起来案上收上来的一些口供。 今天早上宁诩的猜测全都对了,此时正派人在京城中搜寻,但一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夏潋心中隐隐有预感,段晏准备得如此周全,怕是早早就出了城了。 要是出了城,可得往什么地方找去? 和夏潋设想的不同,宁诩其实没有在思考段晏逃到哪儿去了的问题。 他正在琢磨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段晏留下来的那个木碗,今天被宁诩捡走后,就始终被他拿在手里,没交给其余人看过。 也就没有人能发觉,那粗糙木纹上,除了零零星星的血迹外,还被段晏划了几道鬼画符般的线条。 发褐的血迹和本就深色的木头几乎融为一体,宁诩也是偶然发现的。 他拿着端详了半晌,觉得那几根乱七八糟的线条,隐隐像个“宁”字。 不似段晏刻意涂上去的,反而像无意识间描摹的字形。 这算什么?宁诩心想。 留个碗告诉自己今后不用再准备他的饭了? 神经病! 宁诩把碗丢在地上,在矮榻上翻了个身,用被子盖住脑袋,在里面生闷气。 一旁的夏潋:“……?” 他正想问宁诩怎么了,殿外的宋公公突然叩了叩门,进来道:“陛下,夏良君,城门处送来了急报,是今日封城之前出去的几支人数众多的队伍,您看一眼。” 夏潋闻言,接过那份急报,展开后念给宁诩听。 一支是京城中苏家的探亲队伍,前往江南;一支是城中严记成衣铺的队伍,将制好的几大箱成衣运往八十里外的梼县铺子贩卖。 第三支是押镖的队伍,镖师共十五人,皆骑高头大马。 还有一支是临闭城前赶来,好说歹说才出了城的何老板及其家人,理由是去北边寻神医治小儿子的怪病,但守卫见他那小儿子也不似染病模样,就是身上胖了不少…… 光看这份急报,很难看出哪支队伍有异样。 又或许,段晏根本不在其中任何一支队伍里,而是一个人出了城呢? 夏潋询问宁诩的意见,宁诩也终于把脑袋从被子底下放出来,摇摇头:“朕也看不出来。” 夏潋于是道:“那就让军队追寻这四支队伍的踪迹,在京城内也严加排查吧。” 宁诩坐起来,沉默片刻,才说:“这样毫无头绪地搜寻,应该找不到人了。” 宁诩还记得,上辈子自己待的那个世界,就算监控摄像头已经普及,失踪人口也往往难以找回。 更何况是现在这个情况? 段晏往脸上稍做些伪装,凭着那和真人相距甚远的画像,根本就无法辨认出来。 或许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那个青年了。 宁诩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觉得烦闷不已。再想到质子失踪,燕国不知会有什么动作,更是头大。 “朕其实还在想一个问题。” 御书房里安静了一会儿,宁诩忽然又出声说。 夏潋下意识跟着道:“什么问题?” 宁诩看向窗外,嗓音缓慢: “深冬严寒,虽有大雪掩盖足迹,但同样行步艰难,要花许多力气才能离开。朕不明白,他为什么偏偏要选择这个时间动身?”
第34章 入夜。 “公子, ” 离京城六十里地的驿站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一个墨灰色衣袍打扮的仆从, 将一封信递给另一位青衣男子。 “主公有信寄来, 请您阅看。” 段晏随手接过,在大堂里打开来看了看。 为避人耳目, 一行人改了称呼, 伪装成“严记”成衣铺的伙计们, 带着几大箱材质上好的成衣往西南的县城行去。 “严记”铺子已于几年前就已经在昭国各个主城中开设,如今京城中这家的伙计都被燕国探子替换,就算宫中此时派人将严记铺子内外搜查一遍, 也无法找出什么异样。 而段晏跟着御膳司采买队伍出宫后, 很快在闹市中脱身, 到严记报了暗号, 早已准备妥当的一行人便更换衣物, 将车马推出,迅速地出了城。 而段晏也在脸上稍作了修饰,将修长的眉加粗涂黑, 玉白的面容敷上霜泥, 肤色比先前黑了不少,再将其他地方调整几下, 原先出众的相貌,立即变得不起眼起来。 几个“伙计”围坐在方桌旁边, 表面上埋头吃饭,实则人人竖起耳朵,时刻留意着周遭动静。 段晏倒比他们坦然自若许多,垂着眸看完了来信, 指间夹着纸张,在烛火上一点,松手便化为灰烬。 信是燕国丞相代写的,上言段晏父皇的病虽及时被控制住,但仍是成日昏迷,清醒的时候一日比一日少,务必请他尽快赶回。 “公子,怎么说?”一个伙计问道。 段晏淡淡回答:“等吃完就动身吧,时间紧迫,不能慢下来。” 旁边的一桌人正在讨论今日京城罕见的闭城,纷纷猜测是发生了什么事。 “听说是宫中出了刺客,刺伤了陛下,逃走了。” “不是不是,我明明听闻是陛下的爱妃带着不足三月的皇子出宫游玩,人不见了!” “尽胡言乱语,陛下何时有了个不足三月的皇子!” “如今城门紧闭,半点消息也无,我本要进城投奔外家,现下却只能待在此处……” 段晏一行人只当做没听见,低头吃完了晚饭,结了账后,又向驿站买了几匹强健壮实的马儿。 驿站老板乐呵呵地收了钱,看向那几个装有成衣的大箱子,随口道:“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你们还要舟车劳顿,真是辛苦啊!” 闻言,段晏微微一笑,说:“年关将至,这些衣物是早便做好的,年底挑买新衣的富贵人家许多,如今送往各城中,希望能买个好价钱。” 老板连连点头,感叹:“做生意就是不容易。” 段晏等人出了驿站,瞧见外面又开始飘起了纷纷扬扬的细雪。 翻身上马时,段晏感到指尖刺痛,低头一看,才发现是先前在北三殿磨破的双手,结了薄薄的一层血痂,却因天寒地冻,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 旁边的伙计见了,忙递给他一双鹿皮手套。 等众人都准备妥当,青年才握紧缰绳,最后往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黑眸中情绪深深,而后回过头扬鞭,往另一条路去了。 驿站外的细雪下了两个多时辰,大堂里吃饭的人散得七七八八,老板正打着哈欠想收拾完睡觉,突然又见门帘一掀,走进来几个全身盔甲的官兵。 老板愣了一下,忙迎上去:“各位老爷,请问是来住店吗?” 那官兵摇了摇头,对着老板展开一副画像,道:“我们是从京城来的,你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老板迷惑地盯着那画中人看了半天,觉得好像见过,又好像没见过,更好像见过好几个都长得和上面相仿…… 为了不惹祸上身,老板犹豫了一瞬,说:“小的眼拙,但应是没见过。” 这驿站里,哪出现过画像上气质不凡的贵公子呀?全都是为图谋生计奔波的马夫和伙计们罢了。 那几个满脸疲色的官兵见他一头雾水,也懒得追问,收了画像就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小声抱怨:“这冰天雪地的,究竟上哪去找这狗屁贵人,指不定早被冻死了吧。” “别乱说,听闻这男子是极重要的身份,所以才叫我们沿路盘查。” “查个屁,赶紧去下个地方,问问没结果就先找屋子睡觉了,瞎折腾……” 驿站老板见这几个官兵怨气颇重,忙不迭关了门,缩回屋里去了。 * 宫中,御书房的烛火下,夏潋打开下面呈上来的信纸,片刻后,抿了下唇,轻声说:“还是没有消息。” 宁诩没什么反应,他已经摆烂了。 “跑了就跑了吧,”宁诩长叹口气,侧脸枕在桌案的折子上,来缓解坐了半天的腰痛:“段晏这人,迟早是要跑的,只是跑得早了点。” 也太过出人意料了些。 虽然现在想来,早前段晏就有种种异常表现,只是那时候,谁知道他心里其实打的是逃出宫的主意? “那贼人潜入御书房行窃,却没有拿走任何东西,估计是用了玉玺。”宁诩又道。 有玉玺加印的文引可通往各县城不受阻拦,但在京城中也并非全然的稀罕物,许多高门贵族的府邸中都是放有一份,以备不时之需的,刑部与大理寺一一盘查了,进度缓慢。 而今日闭城前,出城的那几支队伍里,苏家和严记铺子都手持文引,还有其余更多零零散散出城之人,虽能排查出一份粗略的名单,但要尽数追踪,谈何容易。 夏潋沉默了一会儿,低低说:“可是陛下,就算无法将人找回,起码要清楚宫中是否还留有燕国的内应。” 宁诩枕在案上思考了半天,开口下令:“叫刑部把宣王宁阆抓了,押入大牢,朕明日再审问他。” 夏潋惊愕:“陛下这是?” “宁阆来找朕探听过段晏的消息。”宁诩终于坐直身,正色道:“朕合理怀疑他有极大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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