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不知山寨出了何事,好似是两伙人打了起来,耿家郎君便小心行事,偷摸的套了车,山匪只顾得打杀,一时没顾得上我们,竟也让我们逃了出来。” 他目露悲伤:“只是,只是耿家郎君套车时,听闻山匪提起还有一个孩子,他于心不忍,送了我们出来又折了回去......” 彦遥面容白至透明,让人瞧的心惊胆战,他又咳嗽的像是肺都要吐出来,纪县令忙道:“稍后再说,稍后再说,贤侄先回家休息。” 现在天已大亮,再有彦遥说两伙人打了起来,纪县令少了几分顾忌,思虑着是否让人去到半山腰探查一二。 彦遥再也撑不住,朝着秋雨处栽了过去,那一瞬,他朦胧视线里,好似瞧见了山上突起的火光。 秋雨慌张的接住他,把彦遥移到彦家舒适的马车里,一路朝宁安县去。 清亭院中蝉鸣已退,大夫来了又去,言彦遥这次遭了一番罪,又有残余毒蛇再身,怕是要昏个几日。 嘱咐药和流食都要喂,能进一点水米就有益处。 秋雨哭了又哭,只盼着彦遥能早些醒来。 只是谁料,大夫断言要昏个几日的人,傍晚就醒了过来。 不等秋雨欣喜,彦遥就问道:“阿贵可醒了?” 秋雨忙道:“阿贵还未醒。” 彦遥放心了些:“你去外院唤个在外行走的人来。” 他昏倒秋雨自是在他身旁伺候,外面的事她应当知道不多。 秋雨出了门疾步出了院子,半盏茶的功夫就带了个人进来。 彦遥已提前下了床,坐在了一侧的榻上,虽依旧虚弱如杨柳,却也处处得体,长发都已束了起来。 “少爷。”来的小厮是被彦遥送过不少好处的。 彦遥压下嗓子里的咳嗽:“我来问你,外面现如今是何种情况?” 小厮道:“少爷昏倒后,老爷想带人上山救耿家郎君。” 彦遥眸光微闪,他这个儿子在山上时,他爹能稳的下心等着,他回来留了耿耀在山上,反而坐不住想不顾安稳上山了。 “之后呢?” “之后不等老爷上山,山上就冒起了漫天的火光,不过半日,那火就烧红了半边天,不过也是奇了,只是烧了山寨,周遭山中茂密并无伤损。” “县令带人灭火抓山匪的,忙活了一日,老爷也是跟在后面,这不刚刚回来。” 此时外面天已昏黑。 “县衙抓了几个山匪,成堆的尸首堆在那处,等着明日再清点,少爷昏前说不知道为何山寨两伙人打起来的事,那些山匪也招了。” 他细细说来,彦遥心下稍安,活着的山匪应当是山寨打杂的,只知来了黑衣人,以及黑衣人要屠寨,故而两方打起来的事。 孩子和哑婶都进了县衙,在街上贴了告示,等着孩子爹娘来认。 彦遥又问:“耿家郎君如何了?” 小厮静了片刻,垂头道:“耿家郎君大哥耿武上了山,找到了耿郎君的尸首,已经,已经拉了回来,耿家大嫂刚去街上买了白布,定了棺椁。” 彦遥静静瞧着桌上八仙花,一时竟觉得胸闷的厉害,半晌,他道:“嗯,好。” 小厮诧异,他家少爷柔弱似娇花,遇事扛不住,不曾想现如今死了未婚夫,却如此冷面。 又问了些细节,彦遥让小厮退了出去,他喝了半盏茶,走到书案前写了一番,两张信纸递给秋雨:“装到信封,帮我送到县衙,交给哑婶。” 秋雨装时看到几眼内容,道:“少爷,你很喜欢哑婶吗?” 她家少爷信中写,那些孩子重回父母怀抱,若哑婶无去处,可来彦家,他虽是一哥儿,却也能顾得了她过活。 少爷写了好多,后面还回忆了两人在山寨中的种种,又说了耿耀为回去救孩子已死,但是万幸,这十个孩子被救了回来,念着这十个孩子日后成为国之栋梁,也不枉费耿耀丢了性命。 “回来了叫醒我,阿贵那边让人看着,醒了立刻来喊我。”彦遥嘱咐了两遍才闭上眼。 他侧身朝里,两行清泪流下,脑海中闪过耿耀在清亭院中场景。 他手中拿花,俯身敬重一拜,道:“若有可能,嫁个喜欢你的,你也喜欢的,莫要太过委屈自己。” 桃林何事彦遥不知,黑衣人何处来彦遥也不知道。 房中无人,彦遥睡去前喃喃道:“杀猪郎,我亏了。” 我因你被劫遭罪,你为我只身犯险入匪窝,现如今我为你善后,杀猪郎,你这一生欠了我的。 不过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此生第一个与我说,莫要委屈自己的人。 彦遥心中有事挂念着,睡觉也不安稳,等到收到哑婶回信,并去看了阿贵后,他算是了了一桩心事。 哥儿入土匪窝,出来不被家中捂死也是青灯古佛一生,只彦遥有个定了婚的耿耀一同进了土匪窝,又有哑婶作证彦遥是躲着的,倒也挽救了几分清白。 再者还有一同躲在柴房的孩子,虽说的颠三倒四,却也让人听了明白,彦遥确实是躲着,清白无碍的,还一直护着几个孩子。 毕竟,在人心中,孩子是说不得慌的,更何况还是好几个孩子一起。 故而如今出了土匪窝的彦遥还算安稳。 天幕收拢夕阳,彦遥在院中摇椅上,秋雨坐在一旁有些难受。 他家少爷虽未哭,却似丢了魂一般,近几日时常出神。 说来也是巧,宁安县千总因丢孙子不肯上山救人,却不想那孙子就在山上。 救下来的十个孩子,其中有七个都是隔壁云丰县的,宁安县这边三个孩子,其中一个就是宁安县千总的孙子。 今日耿耀下葬,那千总亲自到场吊唁,言语间皆是感激。 “身子可好些了?”彦老爷负手而来,彦遥把脸上的帕子扯下来。 他欲起身,彦老爷摆摆手道:“你身子还没养好,躺着吧!”
第21章 秋雨上了茶退至一边,彦老爷道:“也莫要太过伤心,耿耀这孩子不错,耿家确实门楣低了些,我儿能配得上更好的。” “现如今你与耿家无缘,爹到时候会再帮你捉摸不错的人家。” 彦遥垂首道是,心中却苦涩道:他爹的好人家,皆是有权贵的,不管那男人年龄几何,都能让他嫁过去。 彦遥不知为何,劫匪一事之前,他似踌躇满志,不惧彦老爷算计,总想着舍得一身剐,总能想法子躲过去。 现如今像是垂垂老矣到了暮年,有些提不起精神了。 就如...认了命。 彦遥:“爹,儿子有一事不解。” 耿耀死了,彦老爷不比彦遥伤心少,此时也有些提不起精神。 “何事?” “我知爹心疼我,不想我吃贫困之苦,以往想的也是让我去到矜贵人家,我虽与耿家订了婚,却是耿家先起了退婚的念头,不算是我们之过。” 彦遥道:“这事就算说出去,我们也不理亏,儿子有些想不通,为何爹爹那么看重耿家郎君?” 彦老爷深深叹了口气,似是老了几岁,许是也想找人说说话。 彦遥是他亲儿子,自小懂事,彦老爷子爷未曾多想。 他挥手让秋雨离远守着,把当年往事说了个大概。 上上签,紫气东来,主持指着彦遥娘的肚子说: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彦老爷也曾年少意气风发,也曾赤诚过,最后却是被权贵当狗一样欺辱,那时的他才知,他家虽有家资,却不如有权者的一根汗毛。 这些年他颇有经营,走出去旁人唤一声彦老爷,纪县令也和他称兄道弟,可终究如风中柳絮,有钱无权不安稳。 现如今当官的庇护他一二,也不过是全靠银钱供着。 只是那些狼狈不堪是彦老爷心中之痛,宁死都不会吐口的东西,此时自然也不会说。 彦遥惊了好半晌,他想过耿耀或有后台,连他是什么大官的外室子都想了,唯独想不到这茬去。 原来,耿耀的后台,是那道紫气东来。 把婚事前因后果在脑中过了两遍,最后落在主持的那句: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 紫气东来的孩子已死,今日下了葬,彦老爷飞黄腾达的梦又破碎开来,他说了几句,心中好受了些。 起身欲走,彦遥道:“爹。” “嗯?”彦老爷停住脚。 彦遥:“我刚才把爹说的事细细想了一番。儿子想着,那日先有上上签,中有主持解语,后有爹亲眼所见的紫气东来。” “主持是指着娘的肚子说:遇贵人,此子命格贵不可言。儿子想着,这是不是说儿子的命格贵不可言,而非耿家郎君?” 彦老爷似是听到天方夜谭,被他逗的哈哈大笑,郁结都散去了几分:“你?一个哥儿?”又道:“哥儿如何建功立业,还不是要靠夫君。” 彦遥知他爹对哥儿女子颇有成见,此事难以更改,换言道:“爹,儿子一哥儿,所依靠的除了夫君,还有儿子。” 他在彦老爷的惊诧中,素手覆在肚子上,苍白的脸上多了一抹红晕,轻声道:“儿子,儿子原是不敢说的,就是那日在山上,儿子,儿子已和耿家郎君睡在了一处,现在腹中,许是有了孩子。” “你已不是清白之身?” 彦遥害羞点头:“儿身上被蛇咬伤的事爹是知道的,儿子晕迷中和耿哥哥睡在了一处,蛇毒也是耿哥哥帮着吸出来的,儿子确实已非清白之身。” 彦老爷瞧着彦遥,呆呆道:“我儿天资,耿耀把持不住也是正常。” 他还没从孩子这事上回过神。 彦遥眸中闪过不解,没太懂彦老爷说的把持不住。 他一口一个耿哥哥的唤着,撒娇递糕点,瞧着是个精通情爱的,实不知他两岁丧母,七岁小爷爷离去,无人教导过他男儿与夫郎床事。 连生孩子,也是以往听八卦才恍悟:原来男儿和夫郎睡在一张床上,就能生孩子。 不过清白他知,夫郎让夫君之外的人看了身子,摸了身子,就是没了清白,和旁人睡一张床更是不行。 想不通耿耀哪里没把持住,但此刻这些不重要,彦遥心有谋算,慌张紧绷,见他爹不因他没了清白发怒,继续道: “紫气东来百年难见一次,这是爹亲眼所见做不得假,耿耀许是儿子的贵人,所做的是留给儿子一个孩子,日后孩儿长成,建功立业,我这个当小爹的,无论生死都是贵不可言。” “如果是靠夫君,先不说我这身子是否活的长久,男子都是三妻四妾的,我就算当了正夫,老了也会被娇嫩的斗下来,怎会贵不可言。” “生时都无法保证贵不可言,死了更是一捧黄土。” 见彦老爷听的有些发傻,彦遥继续加了一记猛料:“我若是没有留下一儿半女,夫君就算人上人,彦家也无甚荣光,若是我儿子人上人,那就是和彦家打不断的血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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