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州主印暗下处刑,对北川王室锋芒相向……” 贾想冷笑一声,高高在上地睨着首领,仿佛对方只是不起眼的一颗碎石。 “你说该不该罚?” 皇军首领冷汗直下,但面对州主印章与公子想身份的压迫,他只能咬牙切齿地回复。 “该罚。” 贾想回想起过往六年被外界安插到他头顶的名声,暴虐荒谬,阴晴不定。 他决定在此番场景坐实言论。 于是,贾想慢条斯理道:“那便罚你们为朴家人收敛尸身,安置坟冢。” 俯首的人群中顿时掀起一波小小浪潮,那些充述着恶意的眼神减轻了不少。 “随后,在绞刑台上跪着,跪满三个时辰。” 贾想真心实意地绽放出一个恶意的笑,他动不了皇军,难道他还不能羞辱吗? 皇军首领面容发青,他只有吞声忍气道:“臣,遵旨。” 跟着跪在皇军身后的祁奇大气不敢发作,他露出一个阿谀的笑,觍着脸上前。 “殿下,是下官有失远迎,”祁奇磕着头,肥肉把官服压出重重褶皱,“下官早早为你准备了洗尘宴,还请殿下赏脸,移步下官府中。” 贾想斜眼瞥向祁奇,他手心还攥着女皇玉旨,盯着那块再熟悉不过的物件,贾想心中叠压的疑虑悬浮着。 噗嗤一声。 贾想一摆手,抽离了覆盖在身上的易容符咒,银发银眸白净胜雪,兼之惊艳的容颜,将贾想衬如天仙下凡。 有老者低声感叹:“简直与女皇陛下青年时一模一样啊!” 祁奇见状,冰天雪地间,他却被冷汗打湿了发丝。 贾想调足了祁奇的惊慌,才拖着调,看似赞赏道:“洗尘宴很是及时。” 祁奇惊喜地抬眸。 随后,贾想不慌不忙地补充了下半句话:“知府大人不若与我谈谈涅门近三十二年的发展,如何?” 祁奇的头脑轰然炸开,他诚惶诚恐地伏地,想要补救些什么,就见贾想掀起衣摆,直直跨越过他。 如芒在背的感觉已然换为一种欣赏感慨的温和注视,贾想深吸一口气,面向群众。 有仙,有凡,有老,有少。 这些人注定要成为起义军中的一员,贾想再怎么顺着民意,北川闻人王室的崩塌已成定数,贾想改动不了一个朝代的衰败。 他只是顺着自己的心意行事罢了。 翘首以盼的群众没有等来贾想的承诺,而是落得一道挺直的背影。 贾想的身后还缀着一道清俊身影,从后背仰望而去,这道身影更像是一根直杵,撑着贾想步步前行。 回到居所,陈乐行与萧敖满脸焦急地冲了过来,他们迅速扫视着贾想全身上下,发现对方安然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萧敖仰天哀嚎:“你吓死人了!一大早的整这出干什么?” 陈乐行将黏在贾想手掌的眼神撕开,面不改色道:“此事我会禀报州主。” 说不定,这场北川闹剧祝踏歌也横插了一脚呢。 贾想挑眉,四周窝藏着几双好奇探究的眼神,实在不宜议事,便招呼着二人前往房间。 祝千龄也跟着要踏入房内,却被贾想拦住了脚步。 他疑惑地抬首,撞进贾想眸中,不知为何,贾想再也不隐藏自己对祝千龄的情绪,眼底似是盛着一水温柔乡。 往日的克制与疏离再也不见。 祝千龄几乎要看得痴了。 贾想松开与祝千龄十指相扣的手,一旁发觉的萧敖登时双眼圆瞠,不可置信地在二人之间徘徊扫视。 而当事人忽略他惊愕八卦的眼神,嘱咐着:“你且同春半去看管皇军,看他们是否有好好地安葬朴家人。” 对着贾想信任的神情,祝千龄欲言又止。 半晌,他才纳纳地答应:“好。” 末了,祝千龄又问:“您不会丢下我的,对吗?” 贾想紧绷的神经被祝千龄委屈巴巴的声调一把化开,他堪称是溺爱地凝视着祝千龄,就好似看着自己最傲人的作品。 凝聚了他无数心血与爱意的作品。 他捋顺祝千龄凌乱的发尾,一字一句,郑重其事地说:“我永远不会丢下你。” 祝千龄显而易见地感知到,贾想的这句话带着极沉极重的代价,语气虔诚,有如将自己脆弱的脖颈呈现在祝千龄犬齿之下。 不是往日泛滥成灾的父爱,亦不是旧时亦师亦兄的爱护,那些陈年的长辈之情不知不觉间变了质,化成一个连贾想本人都未曾察觉的情思。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 祝千龄难得笑了一下,星眸璀璨:“我去去就回。” 贾想目送着祝千龄远去,转过身,发现萧敖与陈乐行二人齐齐地盯着他,一个呆若木鸡,一个习以为常。 贾想歪头:“有何疑虑?” 萧敖一个激灵,剧烈地摇头晃脑:“我就是觉得你刚刚下的那些命令,还挺磨人的,跟传闻里差不多。” “哦不是,”见贾想揶揄地注视着他,萧敖思绪回笼,忙道,“不是那种负面传闻,我觉得……哎说不清……” 见萧敖抓耳挠腮的模样,一想到接下来要做的事,贾想更觉得好笑。 他甚至彬彬有礼地一划手:“有什么事进来再说。” 萧敖点头如捣蒜,同手同脚地走进房间,惹得身侧的陈乐行嗤笑了一声。 贾想反手将门一栓,写下禁音符,转身走向二人。 他丢出一句令人惊乍的话:“二位,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吧?” 贾想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耳中骤然亮起了系统的警报声。 【禁止宿主与其他穿越者互通!禁止宿主与其他穿越者互通!禁止——】 “我这里头有个东西叫系统,”贾想人畜无害地微笑着,“你们也有,是不是?”
第55章 天字号的房门被猛然拍开。 萧敖双目放空, 微仰着头,在屋内长谈了半个时辰,他的脑袋高速运转, 最后不负众望地宕机了。 他喃喃道:“闻人疯了吧?” 不疯的话, 怎么能在萧敖提及祝千龄时,不咸不淡地说—— “无所谓,我要是死了,祝千龄会跟着我死,你们的感化值也别想涨。” 这句话的威慑性太强, 陈乐行一听, 即刻倒戈向贾想。 此刻的陈乐行则是一脸深沉, 他焦虑地摩挲着剑穗, 艰难地消化贾想输出的一番话。 他们身后的贾想好整以暇地端起一杯水,装模作样地抿了一口,硬生生喝出了品茗的高贵。 完全不见方才慷慨激昂尽说些风言风语的癫狂。 可萧敖仔细一想,又觉得贾想说得毫无漏洞,甚至每一条猜测都言之有据。 萧敖百思不得其解——按道理这种思路清晰的人不应该如履薄冰, 每一步都要精打细算吗? 不疯魔,不成活。 “多谢二位配合。”贾想朝他俩招了招手, 笑眯眯的,丝毫不像拒人千里之外的闻人想。 联想到贾想就顶着这一张天工雕琢的美脸,做出的一系列操作, 其丧心病狂之程度真是令萧敖叹为观止。 对此,陈乐行礼貌地询问:“您是当爹当得失心疯了吗?” “当你有小孩的时候, 你就懂了。”贾想则彬彬有礼地答。 萧敖不想懂。 他唉声叹气,想到贾想说的安排,眼前直发黑。 萧敖关上门, 走了几步,捅了捅陈乐行:“你觉得真如闻人所说,女皇会戕害亲子?” 陈乐行抽离出神,仔细回顾了一下北川闻人王室的各类猎奇往事,两厢对比之下,他甚至觉得贾想的猜测非常有理,而且有种符合闻人王室的美感。 他斟酌道:“有可能。” 萧敖闭着眼,旋身下楼梯,见陈乐行又在摆弄着他的剑穗,欲言又止。 虽然很早之前,萧敖便借着陈乐行独特的剑穗认出了他的穿越者身份,但头一回坦诚相待,他仍有些不习惯。 他支支吾吾地指着剑穗,好心地提醒道:“你这个挂件,要不收起来吧?” 陈乐行疑惑地看着他。 萧敖尴尬地摸了摸后脖颈:“很容易暴露身份啊,你看我和闻人不就靠这个认出你了?” 熟料,陈乐行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手心紧紧攥着剑穗,一言不发地转身要走。 一转身,他便愣住了。 只见祝千龄手里拿着请柬,站在底层的楼梯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二人一转头见着祝千龄,方才在房屋中贾想震耳欲聋的发言再一次侵袭他们的思绪,不由得一一竖立在原地。 萧敖生硬地笑了笑:“千龄啊,手里拿着什么呐?” 祝千龄没有回答,只是抽出两份请柬,递给心惊胆战的二人,头也不回地上楼,只余下一道纤长的身影。 萧敖颤着手,打开请柬,果不其然是祁奇的洗尘宴。 “真的要按照闻人说的做吗?”萧敖牙疼地撇嘴。 陈乐行闭眼:“你也想回家吗?” 萧敖愁眉苦脸:“你猜我顶着被发现的风险去接近闻人想是为了什么?” “那就按照他说的做,”陈乐行掂了掂手中的请柬,“至少事成后,有充裕的时间让我们去刷感化值。” “你怎么能确定祝千龄肯让我们老老实实刷?” 陈乐行往身后瞥了一眼,长梯蜿蜒,走廊幽深。 “这是闻人想的任务。”陈乐行的手掌顺到剑柄,杀气腾腾地一压。 “与我们无关。” 祁奇撇着八字眉,往杯中倒酒,玉露清澈,舞姬婀娜的身姿被盛在酒杯中。 他朝着贾想诉苦:“殿下,这真真与我们无关,我们可从未苟待过围镇,该给的,我们都给了。” 贾想充耳不闻,接过酒杯。 朱雀门次第悬起珠灯,流苏沾染重重月色,这一场宴席举办下来,烧灯续昼,涅门一眨眼化成不夜城。 徐徐红灯中,祁奇殷勤地为贾想再续上酒。 “哪成想,他们还想造反呐!”他越说越激动,甚至盖过了丝弦音律。 数名素纱宫娥旋转舞动着,百花争艳,不约而同地为贾想所绽放,奈何贾想本人才是真的艳压群芳,端坐在主席上,便让粉黛失了颜色。 祁奇喝醉了三分,看醉了三分,手脚便不干净起来,斟酒时有意无意地瞟着贾想的手。 素静,优美。 箜篌急弦,音波似要震碎飞檐上凝霜,门外,奴婢捧着一叠叠珍馐美馔鱼贯而入,盘中鱼脍薄如蝉翼,糕饼鲜如繁花。 很难想象,此些精品乃是涅门这座钢铁之城所拥有的。 贾想想到自来到北川后所见的糟糠噎食,车站上的饥民饿殍,冷冷一笑。 美人冷笑亦是无比动人的。 祁奇假装咳了一声,酒水一不小心洒到贾想身上,沾湿了整片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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