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道皇城造反,还比围镇造反多出三分可信度。 更何况,围镇造反不过三天,又是什么时候传到女皇耳边的? 贾想心惊胆战,听闻身后传来动静,回首,见祝千龄神智清醒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他。 “被吵醒了?” 祝千龄抿唇,摇摇头。 “我唤人早早换了水,你先去洗漱一番吧,”贾想贴心地指着屏风,屏面上的花鸟栩栩如生,“留了一身的汗,定然不舒服,莫要着凉了。” 祝千龄想说他已正式踏入仙门,不再如少年时体弱多病,然而对上贾想温柔的眸光,他只是点了点头。 他仰着脖颈,问:“外头发生了什么?” 贾想一时不知如何描述,楼下便有人为他做出了回应。 “围镇若是造反,怎么不去抓围镇中人,抓投奔的荒民算个鸟!” 贾想沉默片刻,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围镇造反的消息走得太快了,很不正常。” 距离围镇造反,尚且不到三日,且不论如何露馅,传到女皇耳中少说也要一天时间,做出决策后,皇军整顿,前往涅门,也要两天。 三日不到,白乡明他们没落网,前往围镇的荒民就被一棒子打死抓捕。 甚至要处以死刑。 谁会信?贾想不信。 偏生,祁奇掏出一块玉坠,贾想眯着眼望去,不由得愣住了。 女皇玉旨。 如假包换。 贾想在仞州与女皇通信,信中总要夹着一块玉旨,他常常把玩,再熟悉不过。 未卜先知? 难不成他这个便宜母亲也是穿越者? 霎时间,贾想冷汗直下。 群众有识货者认出了玉旨,众人哗然,并非惊恐,而是愤怒。 因是有人认出了牢车中关押的荒民,正是前不久遭了灵潮袭击的朴家。 有胆大者吼道:“造反关朴大夫什么事!他是去围镇寻灵晶治病的,又不是造反的!” 随之越发多人应和:“不正是你们赶他们走吗!怎么倒打一耙!” 民众们顿时勃然大怒,有极端者举起手中的菜篮子,他们不敢触怒代表闻人王室的皇军,便通通砸向审判庭。 祁奇不慌不忙地支起灵障,傲慢地把签子一丢:“朴革川贪心不足,闯入灵潮,是咎由自取。” 话音刚落,有仙者撸起袖袍,拿过一株包菜,灌入灵力,稳稳当当地砸中祁奇身侧的瘦弱官员。 瘦弱官员应声倒地。 不待祁奇发作,便有人大喊:“狗东西,他误入灵潮还不是为了采药,去治你新纳的小妾,你嘚瑟什么啊!” 于是,下一颗包菜在众怒之下砸中了祁奇。 祁奇敢怒不敢言。 涅门仙者占比居多,民风向来如此,在前任闻人皇帝暴政期间,涅门不堪其压迫,私自救济了当初被流放的闻人姊弟,助他们掀翻暴政。 皇军在场,祁奇不敢朝叛逆的人群发作,便毫不犹豫地再丢了一根签子。 他声嘶力竭地大喊:“行刑!” 皇军首领坐在白马上,不搭理群众怒火,也默认了祁奇的命令,手一晃,牢车被打开,荒民被押着上了处刑台。 绳索悬空,鬼头刀锋芒闪动。 贾想将外袍披在身上,匆匆打开房门,低声骂道:“荒谬至极。” 他断不可能见无辜之人死在面前。 围镇造反是一回事,把走投无路投奔围镇治病的荒民拿来杀鸡儆猴,算什么道理? 祝千龄来不及晨浴,换上衣物,亦步亦趋地跟在贾想身后。 春半在天字号楼梯口等候已久,见贾想面带愠色地下楼,忙赶向前。 “我母皇的信物还在吗?”贾想蹙眉。 春半尴尬道:“都在灵潮中遗失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 贾想抓了抓额发,女皇玉旨在前,就算他露出王室象征的银发银眸也无济于事。 他烦躁地吩咐:“叫醒萧敖和陈乐行,让他们想法子能不能阻止外边的处刑。” 春半显然不知外面的情形,见自家主子阴郁的眉眼,她马不停蹄地飞奔上楼,依次敲响萧敖与陈乐行的卧房。 陈乐行率先开了门,茫然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刚刚睡醒,头发凌乱炸毛,只来得及披上一身黑袍,边角暗纹金光微动。 贾想福至心灵,掏出怀中的封函。 女皇玉旨排面再大,大得过州主印章吗? 他兴奋至极,并未观察到祝千龄猛然针缩的瞳孔,疾步走到楼房外,却发觉此楼规格极为宽敞,街道上几乎不见人影。 时间不等人。 贾想捏着封函,争分夺秒地回到天字号房,敞开房门,直奔窗口。 远处,处刑台上,荒民颤抖着身躯跪坐着,背后站着侩子手。 场上,已经有两三具无头躯壳。 民众义愤填膺,可见朴家在涅门声誉极佳,有仙者想冲上去,却被皇军阻拦。 贾想眸光黯淡,掌心即刻凝起一团灵流,往刑场上一掷。 皇军首领手疾眼快,长枪一别,被强势的灵流逼得往后仰身,枪尖翻转挑动,灵流偏离了方向。 往日只出现在祝千龄灵海里的脏言,头一遭被贾想的唇舌付诸以实践。 眼见刀起刀落,与萧敖碰撞的老太太死不瞑目,小孩哇哇大哭,病弱的朴革川面带绝望。 贾想不管不顾地一跳,高举着封函,就要大喊。 下一刻,朴革川开口了。 “一切都是闻人王室的谎言!” 凄厉至极,冷静至极。 “从不曾有仙凡平等!从不曾有明亮未来!灵石是假的,灵潮是假的,灵晶是假的,全都是闻人王室的谎言!” 此话一出,欲揪住贾想的皇军首领面色一沉,冷然地瞪向祁奇。 祁奇大汗淋漓:“还不快快格杀!” 朴革川还在喊。 “闻人王室自古暴虐,闻人曲更是白眼狼,我们还要被欺骗到何时!围镇都反了!围镇都反了,我们——” 血雾喷溅。 贾想茫然地立在原地,手里还擎着祝踏歌的封函。 朴革川头颅落地的刹那,贾想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作为天之骄子、不世之才的闻人想,为何死得那般轻而易举? 是意外之死。 还是闻人想不得不死。
第54章 贾想的手颓然地坠了下来, 鎏金封函隐秘在人群之中。 绞刑台上,孩童的,妇孺的, 青年的, 一颗颗头颅滚落,溅开一朵朵血花。 贾想作为现代良民,从未见过如此场景,南海一遭只能说是精神污染,绞刑台却直白地将原始展露。 胃中翻江倒海, 耳中尽是嗡鸣。 更为难受的, 是炸开的脑海。 如果他能早一点, 是不是就可以救下朴家了呢? 若是在车站偶遇时, 他劝阻他们不要前往围镇,是不是也能阻止这一场悲剧? 贾想心中泛起酸涩,指尖发冷。 无力感蔓延到他的天灵盖,六年间在书房中翻阅的无数卷籍在眼前闪现。 明明活命的节点——皇军就在眼前。 为何贾想却觉得死亡与绝望无比迫近? 闻人想真的是被起义军杀死的吗? 贾想抑制不住自己的胡思乱想,他盯着自己的脚尖, 浑身剧烈颤抖着。 身旁有人担忧地询问,贾想却充耳不闻。 皇军首领没打算放过贾想, 比了个手势,几名卫兵持着长枪,打散人群, 就朝贾想围攻而来。 春半见此,紧张地扒在窗棂, 楼下人潮人海,没有一处落脚之地。 情急之下,她大喊:“谁给你们的胆量围戕公子想!” 银枪撩起一阵寒风, 贾想鬓发缭乱后扬,寒芒指着他鼻尖,堪堪在一指之间停下。 皇军首领抬首见春半,又见贾想手中捏着的封函,眯了眯眼,认出其上的金莲纹路。 心脏猛地漏了一拍,首领细细打量着青年,敏锐地感知到了易容术法的灵力波动。 完蛋了。 他大惊失色地翻身下马,单膝跪地:“臣该死!臣有眼无珠!望殿下降罪!” 原本被高马挤开却还想上前的居民闻言,霎时止住了脚步,他们恢复了那一副漠然的神情,站在圈子外,千千万万双眼睛冷冷地盯着圈中的贾想。 如芒在背。 贾想指着绞刑台,冷声问:“他们是反军?” 首领颔首:“如假包换。” 人群中传来一阵骂声,闻人想的名号赫然在其中。 贾想抿唇:“证据呢?” 首领沉声道:“围镇已反,投奔者亦会反。” 事已至此,贾想再也说不出半句质疑,他凝视着首领身上的银甲,嘴角抽搐地扯了扯。 首领余光瞥了他一眼,耳畔对于围镇起义的质疑仍在鼓舞着民众怒火。 他思及女皇的嘱托,眼珠转动,将手抬起作礼。 “殿下一路从围镇匆匆赶来,必知围镇造反与否,不若请殿下为臣民解惑!” 贾想蓦然瞳孔一缩——皇军如何得知他流落围镇的? 然而不待他多想,其余卫兵纷纷下马,撩着衣摆左摇右晃赶来的祁奇也噗通一声跪下。 他们喊:“请殿下为臣民解惑!” 见官员下跪,群众们亦不情不愿地跪地俯首,随之官员高喊。 贾想面无表情地抬眸,环视着乌泱泱的脊背,有几双怒火中烧的眼直视着他,带着一股浓稠的恨意。 不是恨闻人想。 是恨闻人。 有稚儿不明事理,又被绞刑台吓了神,被长辈压着后脑勺下跪,依旧好奇地打量着贾想,眼神碰上了,还傻兮兮地朝他讨好一笑。 绞刑台上的冤魂,也有一捧会属于孩童吗? 贾想久久沉默不语,喧哗的街道针落可闻。 痛楚挣扎时,一只温热的手蓦然探来,贾想被激得一瑟缩,手指猛地抽搐着,却被侵袭者见缝插针地扣住。 袖袍遮住了相扣的手。 贾想不用回首,亦知此人是祝千龄。 他黯然的双眸逐渐添上了色彩。 就算贾想一无所有了。 他还有一个祝千龄。 贾想的手背上浮起青筋,他紧紧地扣住祝千龄的手,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自始至终,脱离闻人想的身份,贾想只拥有祝千龄。 祝千龄是他唯一的锚点。 就算闻人想注定死亡,贾想都不会顺从,他还要看守住祝千龄,不要让他成为原著中那个万人唾弃的灭世反派。 他怎能放任自己走向阴谋之中,他怎能放任自己走向必死之局? 贾想呼出一口气,将掩埋在心底的答案宣之于口—— “围镇造反了。” 众人哗然。 首领松了一口气,却见贾想再次举起手中那一份封函,州主印章褶褶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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