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没有推拒,颤抖着手接了过去,生活风霜将她面容上的褶皱雕刻得越发深邃。 贾想身侧发着高热的男子咳嗽几声,扶着老太太,将行李背到身上。 老太太却不依了,她嘟囔着把行李扯了过去,将玉佩塞给了男子。 “你还病着呢,拿这些玩意儿做甚,病好了再与我说。” 贾想福至心灵,问:“老太太,这位公子可是遇见了灵潮?” 老太太苦笑着,点了点头。 “你们这是去看病?”萧敖扫视着这一堆人,一众神似的五官,也不像是拖家带口要去看病的模样。 发热的男子皮笑肉不笑:“一半一半。” 车里呼声高喊的车夫见着这一群人,霎时露出晦气的神情,见与之对话的四人穿着非富即贵,忙上前岔开两拨人。 “传输阵都要关啦,要走快走,别浪费时间!” 他骂骂咧咧地推着发热男子,那一行人愤愤地瞪着车夫,又不敢多言,拎着行礼,急匆匆地转身欲走。 贾想却再次喊住他们:“你们可是要前往围镇?” 有些许人回首看了他一眼,他们面色苍白,血丝弥漫的眼眸中似有一圈圈漩涡,麻木感浓得要溢出来。 发热男子又咳嗽了起来,那些人不应答,只是继续埋头赶路。 “奇也怪也。”萧敖嘀咕着。 车夫收回驱逐的眼神,觍着脸笑道:“诸公,莫要搭理那群荒民,各位可是要前去涅门?” 贾想却避而不答:“那群人犯了什么事?” 车夫撇嘴道:“无非是荒民罢了,这种拖家带口迁徙的人多了去,诸公还是莫要与之纠缠为好。” “荒民?” 车夫挑眉,细细打量了四人片刻,才慢悠悠开口:“诸公是外境人?” 贾想:“前几年在仞州待着,现今才回境。” 听到仞州与回境,车夫霎时露出白齿笑道:“哎呀,那公子您有所不知,这几年荒民可多了去。” “灵潮频发,矿场灵石又挖尽了,还不去找活计儿,终日游手好闲,交不起税金,自然而然就成了荒民。”车夫指着那一条条在车站间影影绰绰的线条,轻蔑地说。 祝千龄捕捉道话中漏洞,犀利问道:“灵潮与灵石有甚么关联?” 车夫撇嘴:“家里好不容易出了个修仙苗子,就靠着他光宗耀祖喽,但您也晓得,咱这四周都是监禁符,他们自个贪心不足,去灵潮里偷灵罢了。” “自食其果喽!”车夫耸肩,指着传输阵的方向,“诸公,阵法要开了,还是快快去吧!” 说罢,车夫又高声喊道:“前往涅门的传输阵业已开启,请各位仙家做好准备!” 贾想四人急匆匆地赶往传输阵。 北川的传输阵不同仞州,一眨眼便能到达,为了贯彻仙凡平级的理念,特地延长了时分,价格亦异常昂贵。 但仙者们自是愿意花这笔钱。 毕竟传送阵只许仙家登机,在外境享受的待遇规格重归于身,这笔钱大半都是去买引以为傲的灵海天资。 灵流涌动,贾想在人堆里站着,摩肩擦踵,他揽着祝千龄,仿佛回到了大学期间正午饭点去取外卖的时光,一堆外卖扎在一处,人头攒动,各自去抢夺自己的外卖。 被挤在外围的贾想只能焦心等待着漫长的终点。 还要忧心自己的外卖会不会被偷。 好比忧心祝千龄会不会被身侧的筋肉大汉挤走。 祝千龄显然是第一回被塞进人山人海里,神情有些开空,求助似的看向贾想。 他将险些被挤扁的祝千龄拉了回来,抱在怀中,祝千龄被挤得没了落脚处,只能贴在贾想身前,双手圈着贾想的窄腰。 贾想无奈地仰头,看着灵流静淌,任着人流汹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贾想注视着萧敖与陈乐行二人从合体变为左右分流,又在末端聚合。 分分合合,佳侣怨偶,狼狈又体面。 难得的等站笑料。 就在萧敖与陈乐行要再次分开时,灵流四散,狭窄沉闷的空间一瞬扩散,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人流窸窸窣窣地散开,萧敖与陈乐行如获新生地长呼了一口气。 贾想才注意到,他与祝千龄几乎成了一对连体婴,胸膛贴着胸膛,鼻息混杂着,氛围说不出的怪异。 许是人潮拥挤,气息不流通,祝千龄的颈后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他双颊绯红,眼神飘忽,手却牢牢地栓着贾想。 他又不合时宜地回想起白乡明与莫得。 贾想经历祝千龄灵潮后遗症后,对祝千龄的体温尤其敏感,他抓住祝千龄的肩头,忧心地端详着。 瞧着瞧着,贾想又顿住了。 既然决定将祝千龄交给萧敖,就要学会割舍,不要再让祝千龄产生不该有的感觉了。 都要成为无关紧要的陌生人了。 北川实在是不适合祝千龄生长。 既然萧敖的男主气运那般强盛,难保同为女主之一的闻人歌有何等气运,若是白乡明没能把闻人歌困住,她是一个巨大的隐患。 更何况……贾想将手搭在祝千龄的双臂上,一点一点地把双臂拉开。 胸中的封函还在提醒贾想。 祝踏歌才是最大的威胁。 贾想没有办法在自身不保的情况下,还去护住祝千龄,取舍问题,不得耽搁。 无论如何,祝千龄待在萧敖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毕竟只有祝千龄的反派气运能压制住男主,而男主又压制其余所有人。 萧敖害不了祝千龄。 祝千龄愣神,盯着贾想排斥性的动作,耳道里的嗡鸣声欢快地跑来跑去。 贾想柔声道:“都是快要及冠的人了,和义父搂搂抱抱,不成体统。” 祝千龄猛地缩回手,一双猫眼深深地注视着贾想,半晌,才讪讪地应了一声。 萧敖在不远处朝二人招手,见祝千龄冻着一张脸盯着他,瑟缩着垂下手。 他问陈乐行:“他干嘛看我那么凶。” 洞察真相的陈乐行静静地凝视着他。 离了质子的身份,陈乐行便扔了主仆的思维,他大大方方的,面带鄙夷,往旁边挪了一步。 萧敖无师自通地读懂了陈乐行的嫌弃,他方想说句阴阳怪气,却瞥见陈乐行的剑穗,上面的图腾歪歪扭扭。 他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剑穗,道:“你这黄色小人,还挺别致。” 陈乐行挑眉,垂头看了眼剑穗,疑惑:“这个……是小人?” 这下换作萧敖震惊了,他眨巴着眼,道:“你不知道?那你挂着它干什么?” 陈乐行轻轻捏着剑穗,眼神放空,似是回忆着模糊的陈年往事。 “挚友送的,说能挡灾。” 萧敖惊疑不定地转着眼,问:“哪个朋友?” 陈乐行抬首,见朝他们走近的闻人想二人,轻飘飘道:“很多年前就死了。” 萧敖哽住,有些别扭地盯着脚尖。 听见些许对话的贾想歪头:“怎么了?” 陈乐行朝他笑了笑:“没什么,公子,天色要暗了,快些走吧。” 四人会头,朝着涅门的方向行去。 眼前呈现出一座庞大的钢铁城,白雪沉睡在如山灰沉的城墙上,卫兵们竖立在城门两侧,人流来来往往,城内时不时响起沉重的铁落声。 繁华,威严。 一座堆积在万千凡民心血中的钢铁之城在雪中高起。 涅门到了。
第52章 涅门内部不如钢铁城墙般震人心神, 但与它境相比,地表上拔起的重重阁楼如巨兽嵴骨,最为高挑的城墙上不时喷洒着白烟, 卫兵铲起灵石, 不要命地往熔炉里填补。 住宅倒与仞州座座红宅无异,与铁屋相邻,有一种错时空的混乱无序感。 春半等人焦急地守在城门处,眺望了好几日,见到祝千龄, 双眼放光, 喜极而泣。 林花性情率真, 一见着祝千龄便哽咽了起来:“你和主子可骇死我了!若非命灯还亮着, 我都要崩溃了!” 见到自家人,祝千龄紧绷的神经却被拉得更加细长,一路上他听不见贾想的半点心声,莫大的惊恐扼住他的喉咙,他甚至忘了如何发声。 他只能朝着林花腼腆地笑了笑。 春半认出了乔装打扮的贾想, 毕恭毕敬地行礼,低声汇报于灵潮后的走向:“殿下, 大家都平安无事,皆来到涅门等候您,只是那名被关押的雷青不知所向。” 雷青?贾想思索片刻, 一个手提长灯的男人浮现眼前,他才将名字对上号。 贾想一顿, 犹豫片刻,还是吩咐道:“派人去找。” 春半颔首:“此外,我们尚未联系涅门知府, 但有传闻到明日有皇军入城。” 闻言,贾想眉尖凝紧,按理说围镇起义之事不过半旬,不应当如此快速传播而去。 皇军怎么先行入城了? “暂且歇下,明日我自会前去。”贾想抬头见天色已晚,他仍忧心祝千龄体内被唤醒的魔息,决定修整。 涅门城内四处都是符咒,同围镇不同,这些咒文乃用剑罡刻写,与阀门交错排列,凹槽内还结着些许冰霜。 楼阁内刻的咒文比之,清爽干静,春半早早为贾想留了一间天字号房。 贾想拿着号牌寻着了房间,方要开门,回头见祝千龄沉默寡言地缀在他身后,耷拉着脑袋,把发旋怼向贾想。 “春半,”贾想指尖摩挲着,“为千龄准备一间房了吗?” 春半愣神,颇有些惊异地打量着祝千龄与贾想二人,这才发觉曾经亲密无间的二人氛围似乎有些别扭。 想来灵潮失散后的那一段时间,二人之间产生了什么隔阂。 偏生林花察觉不着,睁着杏眼,天真地问道:“哎?殿下,您不是一向与千龄共卧一室的吗?” 贾想只是想要逐渐戒掉祝千龄罢了,林花此话一出,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感油然而生。 他恼羞成怒道:“千龄都是要举行及冠的年纪了,怎还能与义父同室而居抵足长眠?” 许是情绪使然,林花被凶得瑟缩了一下,嘀嘀咕咕:“我只说了同室,没说同榻呀!” 春半手疾眼快地拧了林花的胳膊一把,想要说出处理方案,便听见祝千龄委屈巴巴的声音。 “义父,您不要我了吗?” 贾想浑身一颤。 祝千龄不再有出格的小动作,他反而把手往身后一背,眼神飘忽不定,唇瓣被他抿走了血色。 春半识时务地拉过状况之外的林花,默默地退到二人身后,与阴影融为一体。 “您是嫌弃我吗?”祝千龄的声音带着哽咽,“毕竟我只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乞儿,只是一个累赘,是吗?” “不是的!”贾想条件反射地否决,他堪称严厉地盯着祝千龄,语气肃穆。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8 首页 上一页 47 48 49 50 51 5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