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抹去的面孔逐渐生出五官,银白的眼睫,精致的唇鼻,分明的骨骼,那无数双悲悯地凝视着贾想的眼眸。 “记起来了吗?” 混沌中,贾想木然地颔首。 他抬起头,睁开了双眸,陌生却熟悉的回忆将他裹挟,贾想却难得看到了光亮。 南海大巫半睁着苍老的眼,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贾想,对方冷漠的眼神让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果不其然,贾想嗤笑一声。 “你早就知道了是吗?”贾想任着老旧的记忆在脑海中四处占位,躯体被灵气侵蚀的痛感已然消失。 贾想质问道:“赖疙的预言是你放出来的吧?” 南海大巫顿了顿,沉重地点了点头,认可了贾想的说辞。 南柯噫语入梦去。 不知梦中非假象。 贾想自嘲地笑了笑——搞了那么多年爱恨情仇,敢情这一切,不过是一个以假乱真的梦罢了。
第95章 贾想——或者是称之为闻人辞, 他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穿越者,前生被无良导师延毕,气极之下心梗发作, 随后变成了低魔修仙界的某位小皇子。 他的便宜老爹昏聩无能, 母亲满心满眼都是情爱,出国留学归来的亲姐视他为敌,那些个同父异母的手足兄弟更是视他为眼中刺。 闻人辞活得苦不堪言,政变后跟着怪脾气的老姐流浪天涯,好不容易熬到翻盘, 闻人曲听信了至交好友的谗言, 决定拿他献祭。 献祭前, 闻人辞自是不甘心, 他咬牙切齿地询问缘由。 闻人曲居高临下地说:“南海有预言,预言此间与异世相关之人是打开魔窟危害四境的灾祸。” 闻人辞冷笑:“你那个祝踏歌也是穿越者,你怎么不对他下手?” 闻人曲深吸一口气,闭上双眸,悲悯地回复:“此人降生于北川。” 她睁开眼, 见胞弟与之别无二致的脸庞,难得生出几分本是同根生的温情, 闻人曲长叹道:“莫要怪皇姐,朕不过是……如履薄冰。” 什么乱七八糟的如履薄冰,北川到处都是大冰。 而且, 你履的冰是我啊混账。 闻人辞自知无法反抗,认命地闭上眼。 熟料, 祝踏歌的妻子不知从何冒出,中断了阵法,一尸两命。 闻人辞失忆, 化名为闻人曲之子闻人想存活于世,他每天都要面临无数场刺杀,或是皇姐半夜悔恨派来的,或是祝踏歌怀恨在心派来的,或是北川党派争锋对决派来的,闻人想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还被冠上暴虐荒谬的罪名。 直到他继承了闻人曲的仞州之路,认识了萧敖,认识了咎语山,认识了莫尔纳,认识了陈乐行,闻人辞从未如此快活过,他肆意地挥洒着自己的少年意气,身心从未有过如此自由。 快活日子总是短暂,他们前往南海赖疙后,闻人辞便开始做一些无厘头的噩梦。 梦的结尾总是以他的死亡作为终结,每当闻人辞想要回忆起更多的细节时,那些梦境仿若被人涂抹上了墨水,只留下一尾苦涩的焦味。 他开始频繁地发慌,有时枯坐在院中看着梅花,就能够浪费一天的光阴,可闻人曲总觉得,梅香不应该只落在他身上。 合理,还有另一个人,会依偎在他身边赏梅。 于是闻人辞揪来了萧敖,看到一半是他自己率先受不了萧敖,转身捂着耳朵走了,然后他又抓来了莫尔纳,这会儿没走,他被莫尔纳催眠入睡了。 他不敢找咎语山,是咎语山了解到事宜,主动陪他的,然而闻人辞全程战战兢兢,完全不敢多吭一声,生怕咎语山脾气暴起,一脸笑眯眯地揍他。 春去秋来,闻人辞逐渐习惯了无边无际的梦,很快到了他归境的时候,咎语山和萧敖嘴上说着要去一览北境风光,实则是对他担忧在心。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心是正确的。 叛变,灵潮,失联,涅门,起义,皇军,闻人歌。 一切无法预料的事件纷至沓来,好在有友人的协助,闻人辞顺利找回丢失的记忆,阻止闻人曲与闻人歌的计谋,成功登基。 登基后,更为严峻的问题才呈现了出来,他们惊愕地发现北川的封印不知何时便被撕开了一个缺口,魔息在北川丰腴的灵脉中畅游,更有甚者寄生在凡人的筋骨之中。 萧敖问:“你家传递的封印术法是什么?” 闻人辞闭眼:“失传了。” 于是,闻人辞还没适应当皇帝的感觉,就被迫跟着萧敖走南闯北,寻找丢失术法的下落,直到他们来到西沙,发现西沙的封印也如北川封印一般,早早破碎了。 南海更是不必多说,莫尔纳作为下一任南海魔息的容器,已经愁眉苦脸地守望着那位生命如枯油的大巫,等着大巫一死,他会吞噬大巫,成为新的容器。 剩下的,只有萧敖的故乡了。 咎语山说:“说不定没有刻意传承术法的东岛是唯一的净土呢?” 萧敖讪讪笑道:“东岛毫无秩序,魔息漏了谁也不知道。” 嘴上这么调笑着,谁也不想东岛的封印有破损。 可惜。 一语中的。 四人绝望地蹲成一个圈,面面相觑。 最后,莫尔纳提议:“不若去找州主吧?” 闻人辞欲言又止。 他止不住。 丧心病狂的祝踏歌竟把妻儿的死归咎到闻人辞身上,不等闻人辞说上些什么,哪怕是一句节哀顺变,祝踏歌率先掀翻了长老会,孤注一掷般打开了封印。 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肆意的魔息弥漫在天地间,本便混沌的四境景象更加焦糊,百姓叫苦连天,唯一的慰籍,便是那些高高在上的仙家同他们一般生不如死。 福音。 天地乱象,不可坐以待毙。 一番协议后,众人决定,咎语山与莫尔纳稳住四境,陈乐行召集长老会维持仞州,闻人辞与萧敖前往魔窟一看究竟。 之后的一切,于闻人辞而言就像是一场恍惚的梦,他从这场梦中拾取了过往被他遗忘的梦境,现实的一切化成梦境的延续,梦境恰如刀锋般刺入闻人辞的心。 仔细想想,从他觉醒了系统开始,所遭遇的诡事皆有暗示,尤其是南海一行中的预言,无不一一与他在现实中的所有重合。 闻人辞冷淡地盯着苍老的大巫,八年的光阴在他身上无限放大,皱纹沉重得能够压死闻人辞。 他问:“你是什么什么人?” 大巫温和地笑着:“不要那么冷漠啊,阿想。” 闻人辞蹙眉:“莫尔纳?” 大巫轻轻颔首。 闻人辞炸毛了:“你也来魔窟了?什么时候的事儿?他……允许吗?” 提及那个镇守于魔窟的神明,闻人辞难得沉默了,他还没来得及默默梳理自己脑海中乍然涌现的记忆,甚至来不及去思索如何打开这个失控的世界。 他想起了那个镶嵌在墙面上的神明,祂血红的瞳孔如同深谷之上飘荡的红云,但见着闻人辞,这位通身散发着可怖气息的神明只是温和地笑了笑。 或许是太久没笑了,那个笑容尤其僵硬,但神明有一张俊秀绝色的脸,笑起来可谓是明媚动人的。 闻人辞见过那张脸真正笑起来的模样,那么珍稀,那么动人,可他此刻脑海中只剩下那一抹苦涩的弧度。 莫尔纳慢条斯理地回复:“八年前我就过来了,你看,时间在我身上压根就不留情,这是反噬。” 闻人辞心中一紧,莫尔纳看透他所焦虑的思绪,摆摆手:“不要紧,没影响。” 闻言,闻人辞松了一口气,他歪头问:“带我入封印的大巫……” “不是我,冤枉,”莫尔纳举起双手,“我和山姐看到你和萧敖的命灯衰弱,当机立断来找你们,萧敖倒是找着了,你却在那个……” 莫尔纳含糊其辞,似是不知如何称呼。 “你正沉睡着,祂说,你与祂做了一个交易。”莫尔纳沉默半晌。 闻人辞抿唇,没有再顺着莫尔纳的话题说下去,见他这般态度,莫尔纳便知好友心中万般难言道不尽,倒也没有去追问,而是为他递来一杯茶水。 “你爱喝的,”莫尔纳笑了笑,“喝几口,缓过神来,我们也该聊聊怎么破境了。” 闻人辞没有客气,牛饮片刻,不过瘾,把空杯怼到莫尔纳面前,莫尔纳轻车熟路地为他斟上一杯,仿若在仞州时二人闲暇饮茶的模样。 “这个世界的莫尔纳被祝踏歌杀害了,我觉得破局还要从祝踏歌身上下手。” 莫尔纳若有所思:“你觉得他的目的是什么?” 毕竟,囚禁亲子,追杀穿越者,与长老会虚与委蛇,同四境领导人有着密切的联系,这些种种都暗示着祝踏歌的目的不纯,以前闻人辞还摸不到准头,而今却有了思路。 为了祝千龄。 作为魔息容器,作为预言中将会给四境带来灾厄的预言之子,祝踏歌为掩藏祝千龄的存在忍痛将其关押入地牢,借着穿越者的手为亲子送去资源与温暖。 在仇揽恩这个极端出现后,祝踏歌意识到此事不得保险,他把眼光放到了魔窟身上——仙者逐渐退化的身体无法承受天地灵气,才将所谓的天地灵气封印,自己从封印中窃取修炼精灵,凌驾于众生之上。 祝千龄既已成为容器,对魔息的容纳自是比寻常修士强悍,与其让亲子成为众矢之的,不若让亲子将他人踩在脚下。 闻人辞一开始不敢相信祝踏歌会有这般深谋远虑的父爱。 但现在想想,祝踏歌就是一个纯粹的疯子,就算祝千龄不领教他这份爱子情深,祝踏歌也会不管不顾地沉浸在自己的爱里。 “我怀疑,劫狱的是祝踏歌,但劫走春半……” “那你就错了。”莫尔纳打断闻人辞的话音,沉默稍许,拿出一封密函。 “这是北川最新的消息。” 闻人辞见莫尔纳满脸肃穆,心中暗叫不好。 他三下两除二地打开密函,一目十行地读取所有内容。 北川起义军集体投诚,捧祝千龄为北川新王。 于皇城集中等待传召之时,萧敖带着闻人歌破城而入,将起义军首领一网打尽。 不到五天,北川易主,闻人歌登基。 作为最大功臣的萧敖,领着三境势力,向仞州投诚,齐心抓捕魔修祝千龄。 闻人辞反复翻阅着请函,闭眼,睁眼,叹气,吸气。 第一个问题—— “我睡了多久?” 第二个问题—— “是那混小子劫的寒牢?” 最大的问题—— 闻人辞冷脸道:“祝千龄怎么样了?”
第96章 对于这三个问题, 莫尔纳只是给了闻人辞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并没有具体回复,可只是这般一个眼神, 闻人辞便清楚自己所想的最差预想便是问题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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