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霜在林氏身后呸了一口,又怪起世子来,夫人这么喜欢世子,世子真对不起夫人一片真心。 夜色沉昏,月色被愁云遮得一点不剩。 睡了一日,姜辞再无半点困意,可她依旧早早上了榻,似乎只有在榻上,外头那些冷寒,才不能侵染她分毫。 姜辞躺在拔步床上,榻上两床被褥,一床是她的,一床是江逾明的。 江逾明是温文尔雅、冷静端方的性子,又守规矩,在榻上若是无事,他们向来互不打扰,被褥也只有床事时才会乱作一团。 江逾明不知是几时回来的。 床帐的动静让姜辞睫毛轻颤。 江逾明察觉了,伸手蹭她的脸,发现有些烫:“身子可好些?” 姜辞佯做被吵醒,蹙眉欲答,下一秒,却在空气里闻到了陌生的云杏香,这是世家小姐才会用的香膏,丫鬟们议论过,说是京中有一纨绔子,为追求林婉仪,一掷千金地买断了奉京的云杏香…… 姜辞心下一沉,躲开他的手,闭着眼:“不沐浴吗?” “……太晚了。” 江逾明爱洁,姜辞是知道的,平日就算再晚也会沐浴,可目下,他一身香味浓郁却不洗去,究竟是太晚,还是不舍? 姜辞鼻尖发酸,有些不愿他睡在榻上,可不愿,又能如何?她没再吭声,缩进角落里,无声地告诉江逾明,她要睡了。 夜半三刻,天气骤然冷了下来,许是又下雪了。 石阶前,雪簌簌地落,明明声音不大,姜辞却觉得聒噪异常。 夜至深,鼻尖的香气还未散去,屋外已是狂风作响,像是要把人的心弦吹断,连穗子都泛起涟漪,姜辞默了半刻,深吸一口气,颤声喊江逾明的名字。 漫长的一阵寂静后,江逾明才低声应:“怎么了?” 姜辞张了张口,声音轻得破碎:“我们和离吧。” 夜骤静下来,残风卷杏,沉了许久,久到姜辞以为江逾明那是在梦中呓语。 忽然, “你想好了?” “是。”姜辞闭眼。 江逾明在夜里翻了个身:“明日,我让长笺送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新文啦,希望大家喜欢! 谢谢支持!
第2章 自欺欺人 夜色清清凉凉地流进来,在帷帐下打旋,秋禾色的穗子在春雪里搅动,姜辞背过身,雪色浅薄中,背影清瘦是她。 话说出口的一刻,姜辞便后悔了,可她的后悔,远不及江逾明没有犹豫的答应,来得遍体生寒。姜辞心中悲戚,忽然不知三年的夫妻情分到底算什么…… 果然是她一直在自欺欺人吗? 飘雪呜咽,寒风不止,姜辞在这样的夜里半梦半醒,又见那许久未见的三月——
泾水桥边的杨花全谢了,白色花瓣飘入河中,像是溢彩的流光,那年姜辞十四岁,正是爱玩的年纪,她向来不守规矩,逃课逃学也是常事。 那日,她同兄长姜溯一道逃学去梨园看戏,不知怎的,竟被夫子发现了…… 那夫子是个老顽固,发现后,吹胡瞪眼地气极,跑到姜府把他们数落了一通,姜父这才知兄妹俩都干过什么好事,掸着大袖,当即说要亲自到书院收拾这俩混球。 姜辞和姜溯收到消息,马不停蹄地往书院赶。 可赶到书院时,姜父已到前门,二人无法,只得摸去侧门,准备翻墙而入。 翻墙这事,姜辞轻车熟路,利落得很,姜溯扎着马步俯身让她踩,姜辞扶着兄长的肩,一攀一撑,动作轻巧,一下便翻进院里。 平稳落地后,姜辞面上的窃喜还没来得及收,一抬头,正好和路过的江逾明对上了视线——江逾明握着书卷,手臂微曲露出一截腕骨,玉白宽衫,如松颀长的身形下,是他清俊端和的面容,长身玉立的模样像是净潭边的柏,深邃而有力,他好像很静,又好像处变不惊,就连对着个从天而降的姑娘,也只是静默打量。 然而,就这么一抬头功夫,姜辞没再移开眼,方才在梨园听的戏文,好像一下照进了现实,杏花微雨初相见,只恨与君未早识,她无师自通地开了窍,明白了话本里说的春心萌动是何意…… 直到身后一声闷响,姜溯进来了,姜辞才勉强回神,忍着怦然心跳,对江逾明掬了一礼,灰溜溜跑走。 因着夫子在侧,姜父不好糊弄,罚站抄书样样不落,训人的话一个时辰不带重复,可那日被逼着跟夫子认错的小姐难得没了脾气。 再后来,大大咧咧的姜小姐有了心事,知道了什么叫少女怀春…… 夜色浓稠,不知更时几何。 姜辞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梦到这事了,待字闺中的时日,她基本日日都能梦到那个场景——那时的心是热的,每日每日被这个梦浇得滚烫,以致后来,竟是有些分不清是梦还是其他…… 姜辞辗转反侧地魇着,春三月的飘雨从檐下落到颈边,到后来,染湿鬓发。 滚烫的呼吸黏了上来,让姜辞忍不住扬起下巴,她在那迅速升温的热度里,双唇微启,只可惜呼出的喘息也是热的。 不多时,姜辞的汗也下来了,十指相抵的力道让被褥间的腰身拱起一个弯月,可刚露出那么点缝隙,却又被另一股力道揽入怀中。 粘腻的气息勾缠,迷离的不只是眼色,姜辞喘不过气,忍不住向上缩,下一秒,又被那人搂了回来,红潮渐渐爬上耳侧,清冷的声音在那一刻滚烫异常,温柔而细密的吻落在了她的眼睑上:“去哪……” 声音是冷的,但话却是热的。 姜辞受不住,挣扎着要醒,可一动,却被箍得更紧了,连呼吸都被含入口中。 芙蓉帐暖,春宵意浓,姜辞半梦半醒间,好似听见了喜鹊莺啼,紧接着,一丝凉意滚进被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蹙眉,反复。 在几声鸟鸣后的天光里,醒了过来。 因为醒得不真切,姜辞心跳很快,胸口起伏不断,目光往下,有一只手揽着她的腰。 姜辞有些头疼,可稍稍一动,身子也跟着疼,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密密麻麻传遍全身……姜辞不是初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她挣开那手,刚准备回头质问,可下一秒,那个一口答应她和离的人,黏糊糊地蹭了上来,气息缱绻,似是还没睡醒。 温热的呼吸猫须一般,轻轻叹在她颈侧,惹得她半边身子发麻。姜辞羞赧,转头控诉,可刚想张口,却被目之所及逼得噤了声—— 江逾明看起来有些不同,原本沉静成熟的面容上沾染了几分青涩;不喜艳色的他,罕见的一身正红亵衣,因为动作扯开的衣领露出小片胸膛,肉眼可见的坚实有力……姜辞在这片温热里渐渐睁大眼睛,江逾明左侧腰间的那道疤不见了! 姜辞惊疑地移开目光,只见周围一片喜色,透过床幔能看到窗牖上大红的喜字,挂着喜福的桂圆红枣还没来得及收拾,梳妆台前,是她亲手绣的盖头,上头一对鸳鸯栩栩如生…… 这是大婚?! 姜辞挣扎着坐起来,抬手掀开床幔,震惊得失了言语。 许是她动作太大,江逾明被吵醒了,跟着她坐起来,沉声:“怎么了?” 姜辞心神微荡,和江逾明对视半刻,移开目光,遮掩道:“……方才,做噩梦了。” 他的眸光太静。 江逾明没怀疑,“嗯”了一声,下榻,到屏风后换好衣裳,才叫云霜进来服侍。 云霜轻手轻脚地推开门,都不敢看新姑爷,面上一阵欢喜,见夫人坐在榻上皱眉,体贴地低声问:“夫人身子可还好?” 随着这句话,江逾明回头看了姜辞一眼,不知为何,竟让姜辞觉得有几分尴尬。 江逾明在床事上,和平时完全是两个人,白日的他温文尔雅,冷静自持,可到了夜里,所有的自持仿佛全都丢盔弃甲一般,他甚至不愿从后面来,喜欢面对面亲她的眼睛…… 姜辞回忆至此,忙劝自己打住,往事不堪回首,越想越伤,忍着酸痛下榻。 姜辞整个腰都是软的,走到屏风后更衣。 金莲并蒂的嫁衣挂在衣桁上,明艳的颜色落进眼底,让姜辞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嫁衣是荆州名绣,云娘的关门作,在整个大梁都算不可多得的珍品,当初姜辞穿着它出嫁时,奉京女子无不羡慕,可如今再看到这嫁衣,她却怎么也欢喜不起来。 这嫁衣不仅明晃晃地昭示着她重生的事实,甚至还在提醒姜辞,他们昨日说好的和离,不作数了。 姜辞心下多了几分恼意,以致对上江逾明的目光时,都没拿正眼看他。 - 江逾明的娘亲早逝,侯府并无主母。 姜辞是正室进门,所以今日奉茶,只见到了修远侯和堂妹江素卿,还有一些姨亲。 修远侯江进亦,知非之年,精神健硕,不笑时,面上一派威严,葵青色的银竹云袍,剑眉星目,长发一丝不苟地用玉冠束着,既庄重又大气,这会儿见儿子和儿媳进来,随手搁了茶杯,眼角笑出几道皱纹。 江进亦少时从军,在姜辞外祖手底下做过提督,受过提拔,两家定亲,便是侯爷的主意。 过往阴私,姜辞不明,但大抵便是张管家所说的报恩,她唯一知道的一点就是,聘礼单子是侯爷亲自盯着人拟的。 当初姜家逢难,人人避之不及,昔日好友如烟散去,唯有侯爷不顾声名,替姜父多方打听,后来姜家离京,也是侯爷派人相送,想来也是报恩的缘故。 报恩在前,聘礼在后,这桩亲事,从头到尾,都不是江逾明本心,事情昭昭如此,从前她怎就不明白? 姜辞摇头自嘲,看来重生也不尽是坏事,至少她清醒了许多。 按大梁礼制,成亲后的第一日,该是新妇敬茶。 姜辞虽对江逾明心有抵触,但也不是十四五岁的毛头姑娘,明事理、知轻重,贸然闹事,让人笑话不说,还会惹长辈忧心。 她对侯爷,还是敬重的。 江进亦看着他们磕头敬茶,笑里带着满意,待他们起身,才说:“成亲后,便好好过日子,磕磕绊绊、平平顺顺的,都是好事,但你们要记住,夫妻相处,最讲究的还是一个诚字……” 两人听完长辈训话,接回茶杯,道一声省得,便算礼成。 江进亦看他们眉眼间颇有几分举案齐眉的意思,不再多言,嘱咐江逾明:“一会儿去祠堂,给你娘磕个头。” 江逾明默然颔首。 江进亦又看姜辞,先是赏下一套金玉头面,才面容和蔼地对她说:“往后跟逾明好好的,他若待你不好,你告诉爹,爹替你做主。” 金玉头面,算是重礼,厅中两侧的姨亲和丫鬟们静默着心照不宣,估摸出了这位世子夫人的份量——虽是六品修撰出身,但侯爷很看重,而得夫家重视,是一个女人无上的尊荣。 若是前世,姜辞定会因这赏赐松一口气,因为这时,江逾明和林婉仪的流言太盛,奉京城不少人等着看姜辞的笑话,而奉茶礼,便是最简单让他们闭嘴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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