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 她还没来得及解释,这个字就将她牢牢钉在了原地。如果不相干的人这样说她,根本无关痛痒,可经过了一天一夜,太子明明一口一个‘新娘子’地叫她,仿佛她是他生命里的新曙光,原来好心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秋华还在门外,她不能太没面子,怎么着应付过去这一晚,不然这么冷的天让她去哪里过夜啊。 “我伺候您就寝之后就滚。”相因站起来打算铺床叠被,却蓦地被一只苍白冰凉的手攥住了手腕。 指节虽然枯瘦却有力,姑娘细嫩手腕渐渐被攥出几条红痕。 相因抿唇看着钟离述,良久,钟离述卸了力道,说道:“打水给我沐浴。” “什么?”相因没料到他会这样说。 钟离述笑了,皮笑肉不笑,“不是说要伺候我吗?干活还挑肥拣瘦?” 相因抬起头来道:“没有,只是在想太子爷您喜欢多热的水。” 钟离述凑到她身前,相因跪在脚踏上,他凑过来刚好能看到她心形小领下那根系着铜镜的红绳。 他悠悠呼气:“我喜欢慢慢泡,所以热水要足。” 气息呼在她的脖颈,痒痒的,仿佛还有点发热,相因道:“知道了,保证您满意。” 她拍拍裙摆站起来,吩咐门口的秋华去准备热水。秋华听着听着,瞳孔却渐渐放大,手上的水盆差点掉到地上。 相因伸手帮她稳住,一回头,才发现钟离述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后。 他的声音不大,中气似乎也不足,而说出的话却足以让人不寒而栗。他倚在门边看着相因道:“我是让‘你’去备水,不是让你再去安排别人,以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人通通不准进内院,有违抗者,我就挖了她的眼。” 相因和秋华都是一个激灵,秋华赶紧行礼退了出去,相因也只得一桶一桶地将热水提进耳房。 她试了下水温,刚刚好,便去知会钟离述。 不过这么一会儿功夫,他又坐到床榻上去了,看起来非常疲惫,一拳抵在上腹部,另一只手撑在额角。 不等相因走到近前,钟离述就察觉到了。左手伸向她,道:“过来扶我。” “哦。”相因点点头,没犹豫,径直走到他身侧。钟离述直接展臂揽过她,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借力站起,然后,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向了她。 相因差点站立不住,膝盖弯了弯,撑住床板,才勉强站直。 钟离述闭上眼睛,什么都不管了。趁他看不见,相因努了努嘴,他一定是故意的。 相因这点小身板怎么可能扶得动一个大男人,只好也把手搭在他的腰上,两个人摇摇晃晃,不成直线地一步步挪过去。 相因只觉得自己的脊柱都快被压断了,好不容易到了耳房门口,她终于找到了再次能够支撑一下的地方。 扶住门框,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喘了几口,就听钟离述在她耳边道:“再磨蹭下去,水要凉了。” “是。”相因看了看脚下,“太子爷,小心门槛。” 钟离述仍不睁眼,极为熟稔地迈了过去,由着相因将他扶到水桶前。 钟离述用手试了下水,看着她在水波中的倒影,道:“水凉了。” “哦。”相因连忙拿起小瓢,加了些热水,钟离述转身已经把衣衫褪去,刚要迈入,似笑非笑,又道:“你想烫死我啊?” 相因的头不由得垂得更低,用瓢来回搅了搅,让水凉得快些,道:“这回好了,太子殿下请试一下。” 钟离述没有伸手试,而是熟稔地跨了进去。 相因坐在一边无聊,又不敢看钟离述□□的上身,就只能盯着自己的脚尖,翘着脚玩儿。 “皂荚。”钟离述声音有些哑。 “哦,在你左手后边。” 钟离述转过来看了她一眼,相因立刻老实了,这是让她给他拿过去。 “毛巾。” 相因也没废话,合着让她在这儿是递东西的。钟离述闭目养神,相因才敢离得近些看着他,水气氤氲下,她发现钟离述眼底竟然有微微的卧蚕,长而密的睫毛打出一片阴影,如薄翼般轻轻动了下,相因以为他要睁开眼了,吓得赶紧回到小板凳上乖乖坐着。 钟离述唇角微微一勾,这样的小动作还当他不知道? 只是体内的寒毒发作有一会儿了,刚才便腹痛得有些受不住,此刻泡在热水里才能得到一时半刻的宽慰。 相因看着那水中慢慢升腾上黑色的烟雾,钟离述闭目而坐,可他的神情不算轻松。突然,“噗”的一声,钟离述吐出了一口血,染红了水面,然后迅速扩散开去。 相因吓了一跳,正想该怎么帮他。钟离述用沾着水珠的手背擦去嘴角的血迹,眸中两道寒光直射向陈相因。 “出去!”声音里满是威胁。 相因也想快速逃离,但看他没有换洗的衣物,便还是走到衣架前,一边顺手收起衣服,一边问道:“你的衣服都放在哪里,我帮你拿套干净的进来?” “别动!”声音比刚才更具寒意,仿佛被侵犯领地的狮王发出警示的低吼。 相因慌忙逃向门口,一眼都不敢再看他。
第6章 百年好‘盒’ 回到主室,相因在床上坐下来。两边都安静下来,一丝声响也无。相因脑中嗡作一团,却怎么也静不了。烛芯再次“噼啪”一声,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惊心。 相因往耳房那边看去,屏风后面勾勒出男人肩颈的线条。想到他现在应该是不着寸缕,相因一下子红了耳根,正要低头寻些事情来打发时间,门上被轻叩了三声。 “公主,您在吗?我是梧然,来给太子爷送换洗衣服的。” 相因还未答话,钟离述在那边应道:“进来,放到门口矮凳上即可。” 梧然便低着头走进来,放下衣服后又低头走了出去。 相因有些不称意,为什么他的衣服不让她碰,梧然就可以?难道因为她是虞疆来的,嫌弃她不干净? 屏风后肩颈的线条渐渐升高,带出腰身,然后水声“哗啦”一响,钟离述披衣而出。 他的气色似乎又差了一些,却没有让相因扶他,而是缓步走到了她近前。 她的眼眸清澈见底,眼瞳为浅褐色,有着不一样的异域风情。还有这一头微卷的头发,好想揉,好像在哪里揉过,哪里来着? 钟离述看着明眸善睐的她,自己这一副没用的样子,她好好一个公主不做,为什么跑到异国他乡来伺候他? 估计也是被人骗的吧,他这样的人,怎么会有人要,半年前刚被退婚,他不想再耽误别的女子。 钟离述突然出声道:“我再说一遍,你若是不愿,我可以把你送回虞疆。” 相因连忙站起解释道:“不不不,我愿意的,我既然来了,就是太子您的人了。”若是她被送回去,那公主姐姐的婚事不也搅黄了吗,她想找机会还是把公主姐姐换回来,这是公主的夫君,她不能鸠占鹊巢。 “我的人?”钟离述边说边解开了腰带,坐到床上,“你知道要成为我的人意味着什么吗?” 相因看着他麻利的手指,白皙修长,这不是会解腰带吗?难道昨晚他的确在装傻? 若是装的——相因更不敢怠慢,忙回道:“我会好好做一个合格的太子妃,大事小情都不给您丢脸。” “呵,谁跟你说这个了,夫妻伦常总该懂吧?”钟离述躺下了,睨着眼睛瞧她。 相因不敢玩笑,认认真真回答他的话。 “懂,懂……”相因点点头,脑中飞速想着借口,她一步步朝那边挪去。脚步之慢,仿佛长夜都快被消磨完了。 离钟离述还有一寸,他突然伸手将她直接拉坐到自己身上。陈相因失去平衡,慌乱间只得将手撑在他身体两侧,发梢抚过他的胸膛。 钟离述不依不饶,右手攀上她的腰肢。陈相因不敢动了,梗着身子仿佛被定在原地。 钟离述将她后腰摩挲了个遍,嗯,细腰纤纤,却并不骨瘦如柴,手感不错。但是……钟离述一看她这副样子,明显就是抗拒且没经验,他神色恹恹,将人往旁边一推,从自己身上推下去,两条大长腿交叠起来,胳膊枕在脑后,无聊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懂。” 陈相因拉紧方才无意被蹭开的前襟,反驳道:“我不是小孩子,我真的懂的,不就是像用锥子拱土豆疤那样吗?” 钟离述闻听此言,惊了——这是个什么女子?!这种事也可以张口就来? 相因又道:“你不要瞧不起我,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钟离述的脸黑了黑,“你说谁是猪?” 相因觑着他的脸色,连忙道:“我,我是猪,我不属青蛙,我是属猪的。” 钟离述:“……”。 前后该有的都有,不错,他咂摸了一下嘴,在相因看来,与中午刚吃完烤鸭的样子一模一样。 还是算了吧,他这么个废人,不值当再搭上一个,她过几天自然会腻烦的,到时候放她走就是了。 “不睡床上?” 那你倒是给我腾点地方啊,方才两条交叠着的大长腿这时候敞开着,胳膊也是,整个人一个‘大’字形,摆满了床。 相因从他脚部爬上去,被他闲闲用脚趾一勾,脸朝下扑在了枕头上。 “赶紧睡觉。” 相因觉得他精神好像不大好,但是眼神不似白天那样散漫,若是单看他的眼睛,倒仿佛换了一个人。 好女不吃眼前亏,等他哪天晚上又傻了,自己就还睡到小床上去,只要在秋华进来前收拾好,别被人看出来就行。 相因面对着他,微微张着小口睡得很快。 钟离述从未这样长时间地盯着她的脸看,这与中原人大不相同的长相,不知在她们的国家审美,是不是个美人,但在他眼里,是从未见过的美人。 就是她的头发——一直都像头狮子似的,尤其是她洗完头晾干后,整个蓬起来。 而现在睡着了,额前的一缕头发居然还生机勃勃地直立着,钟离述鬼使神差地伸手将它捋下来,可刚刚捋平,一伸手,它又弹了回去,再次捋平,再次弹了回去。反复者三,钟离述没了耐性,搓了搓指尖,忽然朝着那缕头发大力吹了口气,然后反身睡去。 相因迷迷糊糊被吹醒了,下意识拢了拢被子,朝外面看了看,窗子没缝啊,哪儿漏风了? 不过也紧紧是一念之间,很快就被困意打败,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房间里再次一丝声息也无,钟离述却一直盯着相因的后背。宫里塞给他的这个小公主竟然身上有些功夫,这倒是大出他意料之外。他方才摸索她的腰也是为了检查她身上是否藏着匕首。 内腑的疼痛愈发明显,钟离述手脚冰冷,方才热水的效用早就下去了,而这样的疼痛还将持续到天亮。
呵,钟离述无声地笑了笑,以他的警觉和反应之快,就算是卧榻之侧有人要谋杀他,也绝非那么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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