菱枝睁大眼睛,说不出话来。 却见徐琬已然扭头,朝着白羽悠然浅笑:“夫人问了些什么?你又是如何应的她?” 正巧白羽已将书案规整好,走上前来,对上徐琬清丽无双的面容,见她眸光澄澈,并无一丝羞赧窘迫,登时心如明镜。 “小姐去给夫人请安时,李嬷嬷单独把奴婢叫去偏厅问了几句。”白羽浅笑回禀,“奴婢听李嬷嬷的意思,斗胆猜测,夫人应是起了心思,想把小姐许给表少爷的,小姐同表少爷之间素来清白磊落,奴婢据实已告,想来夫人会再问问小姐的心意。” 徐琬默默听着,却是不敢往好处去想。 从前,阿娘同舅母闲聊时,舅母几度透露亲上加亲的心思,阿娘也曾有几分意动,她直言只当表哥是兄长,阿娘的心思才淡了。 此番旧事重提,定与那些刻意瞒着她的事有关,为了护着她,阿娘未必还肯顺着她。 “随我去见夫人。”徐琬浅青色裙摆微动,举步朝门外走,“把那筐桃也带上。” 到了正院,苏夫人刚跟下头管事婆子们理事毕,捧着一盅冻葡萄在吃。 徐琬坐在苏夫人对首,抢了那冻葡萄,不等苏夫人发话,她已笑盈盈唤人把那筐鲜桃搬进来:“阿娘,琬儿自不能白吃您的冻葡萄,我拿这筐蜜桃跟您换!” 坐在对首的苏夫人扫了一眼那蜜桃,笑得无奈。 眸光宠溺落在徐琬面上,见她眯着眼眸贪吃的模样,忍不住心下一软。 执掌中馈多年,府中往来之物,有几样是她不知道的? 苏夫人叹息一声,抬手拿指腹轻轻在徐琬额角点了一记:“果真不喜欢吃桃?” 嘴里问的是桃,徐琬却知道,阿娘问的其实是送桃的人。 徐琬面上笑意不减,轻轻摇头,口里嚼着沙甜冰凉的冻葡萄,含混道:“不喜欢。” 见苏夫人没再坚持,徐琬乌亮的墨瞳滴溜溜一转,忍不住得寸进尺。 凑到苏夫人面前,一面替她捏肩捶背,一面浅笑撒娇:“阿娘,琬儿今日想去如意楼用午膳,给您带您最爱吃的鹅油酥回来。” “那便早些去,若是鹅油酥卖完了,下次娘可不会轻易准你出门的。”苏夫人侧过身子,笑着替她整了整发间金镶南珠碧玺花簪,允了。 见状,徐琬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迟疑一瞬,终是含笑起身。 临出门前,苏夫人却又唤住她,命李嬷嬷取来五百两银票来交给白羽。 对此,徐琬哭笑不得,她手里何曾短过银钱呢? 便是在东宫那些不见天日的过去,也不曾短过,可惜当年丰厚的嫁妆全喂了狗,她是靠着爹娘给的私房钱打点下人过活。 思量间,轿子已到如意楼外。 轿帘从外边掀开,徐琬躬身钻出来,携着淡淡花香。 斜风轻拂幂篱,露出她线条姣好的下颌,皙白面容隔着薄薄轻纱,如雾中白昙。 将近午时,如意楼前车水马龙,她钻出轿帘的一瞬,周遭喧闹都凝滞一瞬,众人纷纷望过来。 白羽微微拧眉,侧身将徐琬挡了挡。 不知何人叹道:“你们闻见花香没有?这就是徐家千金吧?听说天生凤命,我原本不信的,啧啧。” “由得你信不信?这样的容色,除了皇帝老儿,谁消受得起?” 人群中,一身锦衣的赵昀翼悄然打量着徐琬,神色泠然。 他身侧的劲装男子,却直勾勾盯着徐琬,俨然痴了。 徐琬的注意全都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上,听到凤命二字,登时心下骇然。 这便是爹娘和哥哥瞒着她的事么?她并非第一次出门,从前也没听说过这种传言,究竟是谁传出来的,意欲何为? 圣驾不日便会抵达金陵,这传言定是有意说给贵人们听的,莫非这才是太子设计,以那般卑劣的方式纳她入府的缘由? 真是可笑至极! 徐琬悄然攥了攥拳心,脊背发凉,有人想拿她当棋子,也得看她乐不乐意。 偏偏只是流言,她无从辩解,即便辩解,也得有人信不是?这种子虚乌有的话,如何证实? “诶?她怎么不解释?”劲装男子见徐琬淡然自若往里走,推了推赵昀翼,“莫非此事真是徐家故意传的?究竟是徐家的主意,还是……” “不是。”他话没说完,便被赵昀翼冷冷打断。 “什么不是?” 赵昀翼没理他,却见一个衣着半旧的孩童,从人群中钻进来,故意朝徐琬身上撞了一下,拽下她腰间玉佩便往另一侧人群里跑,身子灵巧,显然是惯犯。 “哪儿来的小孩,横冲直撞的,家里大人也不看着些!”劲装男子率先抱不平。 “他还是个娃娃呢,就别计较了吧?”众人纷纷劝着,甚至让开路,由着那孩子逃跑。 那孩子看起来瘦瘦弱弱,力气倒是大,徐琬被撞得身形不稳,险些撞在门框上,幸而被菱枝护住。 “小姐,你没事吧?”菱枝见她捂着腰侧,一脸急切。 白羽也急,小姐素来怕疼,撞这么一下,也不知伤着没有。 “罢了,只是个孩子。”徐琬吸了口气,面色白了一分,那孩子是铁铸的么?可真疼。 她捂着腰侧,稍稍缓解些,便要往里走,却被菱枝拉住,惊呼道:“小姐,您的玉佩不见了!” 徐琬愕然,垂眸扫了一眼腰间丝绦,原本悬着玉佩的地方空空如也。
只是个饰物,倒不值几个钱,只是,那孩子竟是个贼么? 不待徐琬有所反应,菱枝已然不忿地嚷嚷起来,朝小孩跑走的方向边喊边追:“小贼,快把我们家小姐的玉佩还回来!否则姐姐拉你见官去!” 她一边跑,一边嚷,围着她们的人群也不知怎么回事,像是有意放跑那小贼似的,时不时挡一挡她的去路。 “一块玉佩罢了,徐家可是皇商,牙齿缝里漏个一星半点,就够寻常人家吃一年的,别跟个孩子计较吧。” “正是!徐家素来自视甚高,修堤筑桥,不在话下,一块玉佩能值几个钱?还报官,这是要毁了人家孩子呀。” 一时众说纷纭,皆替那孩子说话,也有不赞同的,却是人单力薄,不敢喧嚷出来。 “小爷可真是忍不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劲装男子气得捏起拳头,便飞身踏在一人肩膀上,往那孩子的方向跑去。 身侧围观的人只当他是要拦菱枝的,连连颔首:“可不是!快拦住那婢女,万不能送人家孩子去衙门挨板子。” 话音刚落,众人倒吸一口气。 徐琬也愣住。 只见那劲装男子身轻如燕落了地,轻易擒住了偷了玉佩的小贼,拎起他衣领便回身往如意楼门口方向来。 令她心惊的是,她竟认得这张脸,乃是太子妃谢氏的侄子,圣上亲封的仁勇中郎将谢清玄。 就是因着这个人,曾在东宫多看她一眼,太子妃回头便令人强灌她毒酒,叫她冤死在东宫。 徐琬面色煞白,小腿莫名酸软,身子微微发颤,扶着白羽才勉强站稳。 莫非太子提前到了金陵,不知从哪儿打听到她今日会出府,特意让人演了这出戏,想让她暗许芳心? “姑娘,这小东西从小不学好,快送他去见官!”谢清玄说着,又从那孩子手里夺下玉佩,递给菱枝,“喏,你家小姐的玉佩。” “多谢公子仗义相助!”菱枝赶忙接过玉佩,冲他施礼。 徐琬移开视线,不想再看他惺惺作态。 正往人群中搜寻太子的身影,却见一道深青色身影旋身落在谢清玄身侧,身姿如鸿。 那人身量比谢清玄还高出些许,深青锦衣上以金线绣着竹纹,如暗夜里消散前一瞬的烟火。 他气度矜贵,面若寒江明月,眉骨比常人深刻些许,更显眸如深潭。 徐琬眸光微动,这个人,她不曾见过。 脑中却不受控地浮现出一个词,玉面。 “今儿是什么黄道吉日?神仙般的人物,一见就是两个,一定是我昨日去庙里拜了菩萨,眼睛开了光!”周遭有人低声唏嘘。 神仙般的人物么?徐琬继续悄然打量着赵昀翼,猜测着他同太子,同谢清玄的关系。 圣驾尚未抵达金陵,他应当不是皇子。 “小孩,愿不愿意跟我走?”他一手自然负于身后,衬得脊背越发劲直,深眸闲闲落在那孩子脸上。 “我……我愿意!”小孩挣扎着叫道。 赵昀翼淡淡扫了谢清玄一眼,谢清玄哪敢扣着人? 把小孩往地上一放,冲赵昀翼咧嘴一笑:“殿……公子要亲自审问这小贼么?啧啧,没想到公子也会有怜香惜玉的一日。”
第4章 怜香 “怜香惜玉之事你不是已经做了?”赵昀翼瞥了他一眼,唇畔噙着轻嘲。 随即毫不嫌弃地牵起那孩子腻着脏污的小手,越过徐琬,往如意楼里走。 淡淡花香钻入鼻尖,赵昀翼脚步未停,往门里惊呆了的伙计手里塞了一枚银锭:“收拾一间清净雅间。” 被撂下的谢清玄,虽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依着本能,赶忙追上去:“公子,等等我!” 经过徐琬身侧时,倒是隔着一臂远之距,灿笑着拱了拱手。 徐琬微微收起下颌,福身还礼。 再抬眼时,谢清玄已朝里追了进去,牵着孩童的深青色背影已跨上去二楼的木质阶梯,举手投足,说不出的贵气。 待入了徐家常定的雅间,菱枝把玉佩放在水盆中洗了又洗,一面拿帕子擦拭,一面嘟囔:“真晦气!” 把玉佩重新系到徐琬腰际,仍忍不住道:“小姐,那位锦衣公子究竟什么来路?我们金陵城有这么一号人吗?长得仙姿玉貌,却跟那群凡夫俗子一样眼瞎心盲,为人处世竟还不如一个小厮公正!” “小厮?”徐琬愕然,随即忍不住掩唇轻笑。 这会子,她已然不惧谢清玄。 甚至对太子妃也恨不起来太子妃,没有哪个妻子愿意看到夫君带旁的女子回府,连她的阿娘对何姨娘也是不喜的。 如今,她只恨太子赵旭廷那个伪君子一人。 徐琬兀自出神,菱枝以为她忘了,提醒道:“就是那位仗义相助的小哥呀,身手真好,他们该是出自武将之家吧?” 见徐琬握着茶盏想心事,她便自顾自跟白羽探讨着,究竟是谁家主子和小厮。 “殿……公子。”徐琬脑中再度回响起谢清玄对那人的称呼,再想到那人清绝卓然的容色,他的身份登时呼之欲出。 那人应是传闻中的玉面修罗,最受宠的宸贵妃娘娘独子,当朝七皇子赵昀翼。 当今圣上,子嗣不丰,长到成年的公主、皇子不足十人。 太子乃是皇后娘娘所出,此外便只有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位皇子,另有几位皇子早早夭折。 五皇子外家势薄,且早年摔折了腿,有实力同太子抗衡的,唯有七皇子一人。 可惜,七皇子似乎并无争储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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