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夸奖的男孩挺起胸脯,尾巴翘得老高。 这其乐融融之景,却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乱。 “陛下有令,擢赵公子进宫。”原是报信太监。 见来者不善,男孩将阿奴护在身后,“秦王有何事?竟绕开我这个燕公子,径直找我的伴读?” “陛下自有打算,燕子何须多言。”那太监轻蔑地摆手。 男孩怒目,正欲驳斥,却被阿奴轻轻拉住。 ………………………………………… “赵濂!!——”男子双拳难敌四手,被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你杀我便是,败军之将谈何苟活?为何屠我大墉百姓!!” 他嘶吼着,倘若恨意可为刀,面前之人已被千刀万剐。 只见那人收刀入鞘,蹲下身来,“吕将军愚钝了,你负隅顽抗,死守不出,费我大燕多少将士的性命。” “你放屁!”男子啐了他一脸,“分明是那狗日的燕十三杀民泄愤,而你为虎作伥!狼心狗肺的畜生,你当年为秦王……” 话音未落,男子即被打晕。 那人缓缓起身,吩咐左右,“吕侯向来武勇,不可留为祸患。挑了脚筋。” “将军,杀了岂不一了百了?”下属不解。 “不可杀。”毫不犹豫的否决。 他抬眼望向提议的军官,目光冰寒彻骨, “不能杀。” ……………………………………………… 吕梁如今头痛欲裂。 自深宅自刎后,他倒头却回到了遥远的过去,这个一切尚未开始,一切皆可挽回的年代。 因而他忍不住纵马,见着了那人。 ……二十年实在是太长太长了。 长到他全然忘记,当年那人,不过是这么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望着那张懵懵懂懂的脸,同记忆中的尸横遍野血流漂橹俨然生生割裂。 他竟不敢多看一眼。 苏醒多日,吕梁一直纠结于是“杀”还是“缓”。 杀,十岁孩童,何其无辜;缓,血海深仇,彻夜难眠。 纠结之下,吕梁听人来报,说王上擢赵公子入宫。 吕梁细细琢磨着,登时,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矮矮的假山丛,阿奴躲在其中。 他的眼泪簌簌落下,抹了再抹。 突然,一双马靴立在他眼前,目光向上,竟是前日雪中那男子。 阿奴面上一红,急急忙忙抹掉眼泪,躬身行礼,“……大人。”
男子不语,只一手抓住那细细的腕子,提了起来。 长袖滚落,露出斑驳痕迹。 果然,来迟了……真是造孽。男子蹙眉。 阿奴呆愣住了,顷刻之间,几欲落泪。 男子放下腕子,叹道,“且随本侯回府吧。” “大、大人!……”阿奴情急之下想拒绝,却被男子抬手打断。 “本侯无意轻薄你,只是疗伤。你不想这身被燕公子看见吧?” 阿奴立马止住,萎萎答诺。 男子盯了片刻,“……本侯乃吕梁,秦王七子。” 阿奴一惊,旋即收敛神情,躬身回道,“鄙民赵濂。燕国赵府四子。” ……………………………………………… “何人鬼鬼祟祟,速速现身!”男子高呼。 层层假山之中,一个瘦小的男孩匆匆钻了出来。 “你是何人?躲这儿作甚!”男子蹙眉,“怕是某国间隙?!”拔剑出鞘,锋芒毕露。 男孩连忙跪下,“回、回大人,小人乃赵府四子赵濂……只是心情抑郁,躲这……躲这……”喉头一动,再也说不出口。 男子借着朗朗月光,终于看清了来人。望着那对肿得老高的兔子眼,心下了然一二。 怕是入秦为质,遭人欺辱了。他感叹道。 因家有独女,男子实在见不得孩童受欺。 别下腰间令牌,他连着方巾交给男孩,“吾乃秦王七子,吕梁吕越人。往后,若有难事,来我府上便是。” 人生若只如初见。
第3章 郡主 秦国大墉城,王都之所在,一派富饶繁华之景。 张轩被批了假,正带着狐朋狗友闲逛。 “诶,文昂,前边有个算命摊子,听人说可准了,还不收钱!”一个朋友揽着他,直指前方。 张轩蹙眉,“我从不信鬼神之说。” “啧,你又来了。”那个朋友咧嘴,“没说让你信呐。反正不要钱,算一卦又不会怎样。” 到底还年轻,张轩轻易被说动了,撇撇嘴说那勉为其难算一卦吧,回头还瞪了那群痞子,厉声道不许跟来。 摊位上是个极其年轻的道长,估摸着才舞象之年,导致他在张轩心里的可信度又打了个对折。 可人都走到摊前了,张轩只好硬着头皮,衣摆一掀,长腿一迈,就坐下了,“道长,麻烦您算一卦吧。” 少年道长微微抬眸,见到来者,轻笑出声,“郎君要算些什么?” “随便。”张轩有些不耐烦地伸出手,“您看着办。” 少年接过那粗厚的手掌,细细看了片刻,礼貌地推回,坐正后点了点头,“郎君,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闻言,张轩眼眸沉了下来,“……道长是否见每一位青壮都是这番话术?” 少年只是莞尔,不作答。 张轩也不追究,起身欲走,却被叫住。 “郎君,贫道有一请。”只见那少年已然走出摊位,冲张轩深深一鞠躬,“可否请您的主君来此算上一卦?” “你好大的胆子!”张轩暴怒,“你可知我主君是谁?由得听你这刁民胡言乱语?!” “郎君。”少年全然不顾他的盛怒,依旧背手而立,云淡风轻,“贫道是否胡言,郎君往后,怕是再清楚不过了。” 层层宫闱之中,一人躬身快速走动着。 “老七把那赵子领去了府里?”软榻之上,老者听闻来报,一脸无奈,“这小子还真不挑啊,老子碰过的儿子也不嫌弃?” “七公子自幼便有些……不合常人,然才及冠,便已屡建功勋,此等细微末节,反而不足为外人道也。”太监总管出声维护。 “哼,孤心里清楚,当然不可能为了个娈童去为难他老七。”老者不耐地挥手,“以后那赵子的事儿都不用拿来叨扰了。” “诺。” 话说这老者口中的主人翁阿奴,这厢在侯府里被好生伺候着。然侯府主人却再未现身。 阿奴不是没提起过,可是侍女的回答永远是“侯爷在练兵”。 眼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渐渐淡去,离回质子府的时间越来越近,阿奴莫名有些心焦。 门外突然一片嘈杂,还不等阿奴反应,屋门被撞开,一个被包成雪团子的女娃闯了进来。 女娃见着了他,嗤笑一声,“你就是爹爹捡来的那个娈童?” 聪慧如阿奴,霎时理清。只见他脸色一白,薄唇颤抖,“小人同侯爷……尚未有夫妻之亲。” 女娃只是笑笑,“阿爷玩了就扔的何其多,凭什么就你被爹爹捡回来了?还说不是爹爹相中你?” 阿奴浑身一颤,难以反驳。 是了,这些时日,他一直都想再见一次侯爷,只为问一句,“为何”。 那个时间,那个地点,偏生就找到了。 恰似……为他而来。 可阿奴不敢这么想。亦不能。 “郡主!”登时,侍卫闯了进来,一把拉住女娃,“您不能进来!” “大胆!”还不等女娃反应,阿奴首先怒斥出声,“侯爷膝下无子,郡主便是独子!这侯府上下,岂有侯府独子不能通行的道理?” 那侍卫被唬住了,回过神来,刚想斥责,谁料手边女娃一把甩开,转身斥道,“耳聋了吗?刁奴,还不退下!” 侍卫惶惶然,只得退下,还带上了门。 门毕,女娃立马贴上来,眼神放光,“有意思,本郡主有点欣赏你了。” 阿奴躬身,眉开眼笑,“郡主谬赞。郡主也不遑多让。” 那阿奴在侯府住了多久,吕梁就在军营躲了多久。 近来无战事,吕梁却迟迟不肯归家,吃住皆在营中,反倒被同僚打趣说“幸好府中无主,不然婆娘得亲自驾车来营中撵人了”。 吕梁笑骂着驱赶了他们,回头却坐帐中兀自烦恼。 那府中,可有远比婆娘让他心乱的人儿。 他,实在不知如何面对,只能躲一时算一时。 可府中还是来了车马。 报信人一脸迷茫,听信的吕梁亦是。 “爹爹!”然而这铜锣大的声响立马打消了他的疑虑。 一个雪团子急冲冲滚了进来,吕梁看也不看直接抱住。 “苏苏可是想爹爹了?” “想极了!” 吕梁抱着雪团子,心里却止不住落泪。 发妻红玉早逝,徒留一女,吕梁本就心不在此,便再无续弦,二十多年,弹指一挥间。 当年大墉城破,吕梁被俘,挑断脚筋,抬入深宅,他一次次寻死,被赵濂以独女相要挟。 他自此看开,任赵濂索取。谁知,一切都是谎言。他的云麓,他的苏苏,早在城破那日,便自刎殉国。 ……那独坐深宅的那些年岁,算的什么? 活到最后,竟成笑谈。 思及此,血泪不止。 “爹爹!”女儿的呼声唤回了吕梁的神智,“苏苏想向您讨个人。” “哦?何人竟入得了你眼?”吕梁笑道。 云麓扭捏了一会,“……赵四公子赵濂。” 吕梁登时白了脸,“不行!” “为何?!” “你可知那赵四公子是何人,岂是你能讨要的?!” “燕国将军府的公子再尊贵,搁我们秦国,不还是任人亵玩的命?我堂堂郡主,怎的不能要了?” “此事休再商量!”吕梁断然回绝,起身欲走。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 首页 上一页 1 2 3 4 5 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