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一如既往的对他笑,只是今上却觉她强颜欢笑,再非昔日人。秋白回说“官家恕罪。昨夜妾歇的不算好,今日精神不好,面容憔悴,只恐官家见之生厌,便让内人服侍您罢。” 说罢她施礼后便匆匆要离开,今上握住她的手腕,示意殿中其余人等先退去,后今上于后环住她,说“这是怎么了?” 秋白的眼泪盈满了眼眶,却狠命不肯在他面前落下泪来,她尽量保持平宁说“妾会替官家护顾娘子,会尽心竭力让禁庭容的下顾娘子,请官家放心。” 今上将她的身子扳过来,摩挲她颊上泪痕,又将她拢入怀中温声说“我知道我疏忽你了,这些日…”秋白挡他的话“官家…别说了。” 倏忽后,今上缓缓放开她,笑说“为君的确不该放纵自己的情意。平括与温恭几个都满一岁了…” 秋白笑说“正是,平括和温恭会叫爹爹,姐姐,昨儿小娘娘来看望,他们也学着叫娘娘(宋朝皇子公主称祖母为娘娘)。” 今上闻言黯然神伤“只是幼安的状况很不好。”秋白握他手说“小娘娘日日守着,太医院的太医亦寸步不离,四姐洪福齐天,必定会安然无恙。” 此刻香缘入内禀说“官家、娘子,小娘娘遣人来告知,说四公主病重。”今上闻言立即出观月阁,往小娘娘的安平殿去,秋白尚未出月,本不应多走动,然她亦吩咐香缘说“去传辇。” 她至安平殿时,几位娘子均在,见她均起身施礼。今上怀中的四帝姬烧红了脸,不停的哭。今上看着心疼,然四公主毕竟尚于襁褓,如今喂不进去药。 小娘娘看了看今上,后哀凄的说“是吾无用。原以为四姐撑过了将将落地那段日子,今后亦能如官家其余子女那样平安顺遂的长大了。可…” 她又添哀色“我如此,又有何颜面去见大娘娘呢…”今上望向几位太医,说“务必护住公主性命,否则通通去给公主陪葬。” 几位太医连连叩首,说如今只能用老参吊住四公主性命,可若四公主连汤水亦喝不进入的话,便当真回天乏术了。 是日夜,今上留在安平殿亲自照顾重病的女儿,周娘子与夏娘子与秋白一道回阁,周娘子唏嘘道“陶娘子虽并非善人,可四公主当真可怜。幸好并非是邵娘子养育四公主,否则如今…又会生出流言蜚语。” 夏娘子说“小娘娘那样悉心照料,四公主夜里哭,小娘娘都要起身过问一二,太医说,是因母体孱弱,四公主才会先天不足,加之陶娘子惊惧早产,四公主能安然落地,已然是上天庇佑了。” 秋白闻言双手合十,仿佛对月祷告,周娘子与夏娘子驻足等候她,片刻后秋白凄然说“我只盼上天垂怜,我今生不求尊贵位分,金玉之享,只求上天护佑我的子女平安。” 周娘子亦说“四公主的福祚不仅承于陶娘子,她是官家的女儿,有官家庇佑,必能度过难关。” 半月后。当四公主夭折的讯息传来时,众阁皆惊。秋白赶到安平殿,见堂下跪着一个嫔御服饰的人,看襦裙颜色便已知是谁。 吴娘子与高娘子分列两侧,见她来众人敛声屏气,周、夏两位娘子后至,小娘娘面尤有泪痕,她见秋白来,便指着顾氏恨恨道“官家既然宠信你,你便不该做下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接着又哭起来,几位嫔御均取出绢子来擦泪。 秋白欲言又止,片刻后今上到,顾娘子挣脱开来,扑入今上怀中“官家,我冤枉…我真的冤枉。”今上欲将她搀扶起来,小娘娘却喝说“有罪之人,怎配站着!官家,她是谋害你亲生女儿的罪人。” 众嫔御闻言皆下拜,叩首。今上怔忡片刻,方作揖说“小娘娘,顾娘子不是…” 小娘娘打断他,声嘶力竭“五哥!今日是我亲眼所见,我赶到水榭的时候,乳母溺亡,而她便立于一旁无动无衷!你不听前朝臣属的谏言,不信禁中娘子的指摘,难道便连吾的话亦不听了吗!吾几然看着你长大,难道吾会去诬栽你的嫔御吗?” 顾娘子见状,慌忙解释说“不是这样…今天有内侍来禀说,官家请我去水榭,我这才前去。去时四公主已然断气,那乳母亦已然溺亡了。小娘娘,此事真的与我无关,我与四公主并不熟稔,我为何要害她性命?” 小娘娘冷涔涔道“官家近日看顾四公主多些,又顾及台谏,多去观月阁探望二哥,你由此生妒恨,谋害四公主。” 顾娘子不停摇头“官家待我好,我心里亦希冀官家好,四公主既是官家的心头肉,我又怎会去谋害,让官家伤心?” 小娘娘举起茶盏,抬手便往她面上掷去,周娘子抬首看时,血已顺着顾氏脸颊流下来。小娘娘起身来指着她说“官家,话说到这里,吾不得不过问官家一件事。” 今上拱手“小娘娘请讲。”小娘娘看着他,叹息后说“你疼惜顾氏,只因追忆陶娘子太甚,陶氏身亡,你无法加封,如此移情于顾氏,可是如此?” 此话一落,几位娘子面色各异的抬首,皆望向今上。今上忖度片刻,答说“空穴来风,不足为信。” 小娘娘嘲说“空穴来风必有因。官家疼惜罪妇,罔顾贤良嫔御,为你生育两子一女的贵妃你不疼惜,从侍潜邸的吴娘子你不疼惜,反而去疼惜一个乐律贱籍出身的罪妇,官家,你对得起你爹爹孃孃的教导吗?待你百年之后,有何颜面见泉下的列祖列宗?你上告天地社稷的是邵娘子平安产下二哥,你敢上告天地社稷,你所喜为一乐律贱籍之人吗!” 今上闻言,深揖后再次静默,小娘娘望泣不成声的顾娘子,厌恶的说“将害四公主的贱妇拖下去,杖毙。” 今上闻言亦下拜,小娘娘惊的站起身来,上去搀扶今上,今上反而叩首“小娘娘,臣辜负阿绰情意,悔不当初,如今事态未明,臣求小娘娘莫要再诛顾娘子了!” 小娘娘闻言,回身颇凄凉的苦笑了几声“你孃孃去前,叮嘱我,让我照看你,护持你。这一路你从谏如流,亲贤远佞,除冗官,整军务,我原以为你大可成一代圣明君主,却不想你在女眷身上犯了糊涂。你先纳邵娘子,后有顾氏,请官家仔细想,同为官家恩宠的嫔御,邵娘子德行如何,顾氏又如何?邵娘子宽厚贤淑,德行昭彰,可顾氏与陶氏如何?锱铢必较,分毫不让,官家看不清对错是非,吾来告诉官家!禁庭前朝原为一体,莫说官家今无圣人,便来日有了圣人,是善妒不容之人,那一样不能够掌理禁庭,昔日大娘娘管束禁庭,众阁归心,纵有嫔御惹事生非,却不敢妄自矜伐,官家以为何故?”
第139章 君若有情我便休3 今上依旧不答,小娘娘便自问自答“是因先帝雨露恩平,不患寡而不患不均,官家恩重德高之人,禁中娘子纵有妒忌,亦不会生怨。然官家恩无德之人,禁中的娘子、前朝的台谏,无人可视而不理!” 一盏茶过后,小娘娘命内人将各娘子搀起,她询秋白“邵娘子,你未出月便如此劳累,二哥近日安否?” 秋白施礼答说“劳您挂怀,二哥一切安好。”小娘娘赞许说“官家,邵娘子宽厚仁慈,便是台谏亦寻不出她的错处来纠劾,她随侍你两年,无声无息为你诞育两子一女,你还瞧不出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今上重新作揖道“臣谢小娘娘教诲,臣记下了。” 小娘娘看兀自落泪的顾娘子说“既官家说事态未明,可她到底是有嫌疑,不能再回浮华阁,便挪去永巷静思己过罢。” 她复警告说“官家若再替她求情,我便立刻命人将她绞死,说到做到。”今上颔首“臣…遵命。” 话音一落,便有内侍上前将顾氏押下,顾氏不停哭喊说冤枉,小娘娘望向秋白“听闻邵娘子前日进秩贵妃,吾还未贺过。” 秋白再施礼“谢小娘娘。”小娘娘说“你既为贵妃,此事便交予你去查,务必查的水落石出。纵使有些人深受君恩,但有罪之人便不可轻纵。” 秋白应“妾明白。”小娘娘复叹气说“官家,四公主可怜,请官家追封她为国公主罢。” 今上垂首,手攥成拳,答说“臣欲殿前司协助邵娘子共同查明此事,请小娘娘允准。” 小娘娘拍案而起“殿前司?官家何不直接替顾氏脱罪?官家是想告诉天下万民,官家疼爱之人便可以为所欲为,甚至可以谋害官家亲女!” 吴、高几位娘子见终有人直对官家指摘顾氏,心中欢畅无比,秋白见状上前说“回禀小娘娘,官家并不是此意。官家是担忧妾势单力孤,凭一己之力不能查明真伪。” 小娘娘瞥她“邵娘子,吾一向以你宽厚仁慈,德行出众为赞,可为嫔御,当官家有行差踏错时理当劝谏,而非一味任由官家任性妄为。若你担不起这份差事,那么吴娘子,你代邵娘子查此事。” 秋白挡话“小娘娘教诲的正是。秋白谨记小娘娘教诲,必会查明真相,将有罪之人正法。” 今上会意,亦说“臣告退。”众嫔御退去后,周娘子说“今日你当真不该揽下此事,小娘娘摆明不想见到顾氏无罪的真相,可顾氏口口声声的冤枉又不像是假,真不如告病,将此事移交吴娘子,便皆大欢喜了。” 秋白望她片刻后说“官家不想让顾娘子无辜受死,官家仁慈,一次次护不住自己在意的人,这次若再失顾娘子,必定…” 夏娘子笑说“帝王家孤家寡人,哪里能有知心人长伴身侧,官家如此厚待她,但她微贱,承受不起。今日小娘娘对你说那番话,难道是为让你心疼官家,助他护住顾娘子的吗?” 秋白垂首神色黯然,周娘子见状便说“如今很好。能令官家做出格之事的人就要死了,台谏亦不必日日纠缠官家,对于禁庭与顾氏的非议亦会暂且停下来。” 后秋白回观月阁,统御殿前司的刘副都知便前来拜谒。秋白先过问侍奉在水榭旁的内人内侍,他们皆说当时被打发走,并不知水榭那边发生了什么,如今更是死无对证。 秋白便再过问乳母与谁来往过,内人说乳母是小娘娘贴身人,日日都在安平殿。所有可查的端倪皆被蒙上了层层迷雾,此事拖了许久,半月后,台谏请今上对顾娘子作出处置,而那时秋白将才查出乳母有一胞妹,数日前无故没了踪迹。内人均有名册,秋白宣司宫令递名册时,弄玉遣退了众人,与她耳语说了些什么。 秋白蹙眉,后请司宫令先回去。待夜深人静,秋白方更换内人服饰出观月阁去了永巷。她再见顾娘子时,顾娘子因多日未曾梳洗,形容枯槁。秋白在一旁坐,问“顾娘子有何话想同我说?” 顾氏怆然大笑“顾娘子?你们何曾有人真正将我当成过官家的娘子?你们瞧不起我,羞辱我打压我,满口仁义道德,其实并不是因为你们匡扶道义罢?而是你们忌妒官家待我好。” 她望向天际“官家…是这世间最好的郎君。他其实并不是你们口中的圣人、君子,他只是个渴求真心实意的普通人。你们用规矩礼法去束缚他,将他捆绑在圣君的套子里,你们是真心对官家吗?我只知道,真心待一个人便是给他最欲求的,而不是将自己的期许凌驾于旁人的意念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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