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猛地站起身来,有些晕眩,周娘子急忙搀住她说“你有身孕,官家已将禁庭事交给吴娘子了,她自会去处置此事,你不要再挂念春景阁了。” 秋白晃首“这是甚么话?陶娘子怀着官家骨肉,岂可便就这样算了?速传辇来,吾要往春景阁去。”
香缘与弄玉皆不动,后两人叩首下来说:娘子三思。秋白甩袖,自己朝外殿走,夏娘子牵住她的衣袖“你糊涂,春景阁走水是上天都瞧不惯她通身做派,与你又有甚么相干?你这样好心去探望,反而让有心人生了妄念。” 周娘子亦说“正是这个道理,你安心留在观月阁,妾与夏娘子替你去春景阁瞧瞧,看那作天作地的陶娘子可还安在?” 秋白不以为意“我立身持正,自然不畏人言。春景阁骤然走水,连缘故都未有,官家必然动怒,我虽有娠后并不理禁庭事了,然吴娘子并不是一个有仁怀的人。” 周娘子讥讽的说“那也怨不着旁人,平日不积德行善,反倒惹是生非,同各阁娘子都没有善缘,她蒙难时自然人人落井下石,无人雪中送炭,谁种的因,谁便要来尝果,你能救她一时,但能护她一世吗?” 秋白顾首,挣开长袖“如今不是分说道理的时候,春景阁危在旦夕,吾等坐视不理,那吾等又是什么人了?”
第136章 取次花丛懒回顾3 此话一出,两位娘子均缄默,秋白颔首后踏出观月阁,往春景阁去了。她因未乘辇,到时火势已没,今上于春景阁外室等候,见她来颇有讶异,先是起身搀住她,后亲自扶她落座“秋白,你怎地来了?” 秋白听见内室几声嘶喊“妾听闻春景阁走水,一时情急,未曾乘舆,来迟了。” 今上睨着茶碗说“今日有内侍打翻烛台,已然葬身火海,的确无法追究了,然尚宫局与诸人都未及时前来救火,陶娘子被困火海,以致早产。” 后周、夏两位娘子均赶来,见今上不怿,先过礼,后有太医出来禀说“官家,陶娘子难产,不知…官家欲保陶娘子还是皇嗣…” 几人齐齐望向今上,今上眉心略蹙,几位娘子均在心底暗嘲陶娘子命数实在不好,好容易有了孩子,又要搭上自己的命。 今上才要开口,秋白却起身,插手施礼后说“妾请官家三思。人命无贵贱之别,孰轻孰重,皆与江山社稷无关。” 今上凝视她片刻,后听内室一声儿啼,有侍奉生产的内人盥了手出来,跪地说“官家,陶娘子诞下四公主,只是…娘子受惊早产,现下血崩…如今…人已然不成了。” 今上忽地起身,朝内室走去。内人们拉扯他的袖摆,不停的叩首说:产房血腥不吉。甚至几位娘子均上前跪下来拦阻他,今上无奈,后秋白说“既是产房不吉,几位内侍速去挪屏风来,让官家与陶娘子隔着屏风说话就是。” 几位内侍听命去办,后几位娘子均退出春景阁,回阁时,吴娘子拦住秋白,说“邵娘子慈悲,连这等谋害亲子的人都容得下,这等气度,可真不是吾能比拟的。不过邵娘子可想过,官家方才欲留皇嗣,可邵娘子却规劝官家保陶娘子,你劝官家舍子保母,就不怕被台谏弹劾吗?” 秋白驻足,周、夏两位娘子顾首,秋白却平宁地说“你们将官家奉若神袛,对官家敬大于爱,自然是好。可若人人皆将官家当成君父,用圣贤的章法去约束他,那官家必定不得快活。” 吴娘子哂“邵娘子在观月阁对陶娘子说,为嫔御之于官家,先为臣后为妾,先后敬而后存爱,今日却规劝官家,放纵私欲,罔顾皇嗣性命,难道邵娘子不是自相矛盾吗?” 秋白抚小腹说“之于陶娘子,因爱失敬,吾自当警醒她不失恭谨之心,然官家为今上,已然对九五之位敬重十足,是以无需再提醒官家为帝之章法。” 吴娘子嘲说“好一个因材施教,我是世家出身,却不如邵娘子博学多识。可纵你有此言,陶娘子依旧没能保住性命,一个得罪了禁庭尽数嫔御的人,原本无法立足,既然活终究是痛苦,邵娘子为何不让她痛快死去?何况陶氏一生求子,如今求子偏得女,她曾与你有过龃龉,如今你心底该很痛快吧?” 秋白摇头“性情使然,陶娘子虽有心产子,但诞下帝姬后未必就不喜欢。” 吴娘子尤笑“你不痛快,阖禁庭却很痛快,咱们最不盼她遇喜有娠,只因她矫情做作,后她夺人子却不知珍惜,更是连疼爱子嗣这一点好处都没了,原本咱们皆可好生相处,便是官家多疼惜她些,我等亦不会容不下她。可凭借这一点疼惜寻衅滋事,动辄吵闹,目中无人,这样的皇裔生母若存活于世,不知今后四姐要如何立足。” 秋白颔首,叹息说“她与你们积怨很深。但既斯人已逝,便不要再提起旧事了。” 吴娘子不依不饶“有些事做下了就无法回头,覆水难收的道理邵娘子不会不懂,她昔日做事不虑后果,今日春景阁走水,连平日最公允的蔺尚宫皆不情不愿的遣人来,她已将禁庭的人得罪尽了,今日殒身后,会如邵娘子愿,无人会再记挂她,她的孩子亦不会有嫔御愿意抚育长大。” 秋白睨吴娘子良久,后只是说“吴娘子早些回去找照拂长帝姬罢。”吴娘子插手,施礼后离去。 两日后,帝追封四帝姬生母陶氏为淑仪,葬入妃陵。为此事,前朝台谏议了良久,几位谏官拟了数条陶氏失德的罪行,请今上过目,今上滞劄不回。一日后的朝堂上,台谏中御史施氏直言不讳,谈及陶氏殴伤淑妃邵氏,屡次冲撞,无端斥责内侍内人,掌掴司宫令等过,请今上降其为才人,以才人礼入葬。今上充耳未闻,依旧命人以淑仪礼治丧。 翌日,谏言如海,已有激进臣属以“失德无行”,“失圭臬之效”,与“妒忌嫔御”等罪名,请今上废黜她嫔御位,仅以庶人礼草葬。 据垂拱殿的徐副都知说,今上那时手攥成拳,几次欲言又止。晚间今上来观月阁用膳时,神色虽也如常,可所用饭食却少了些。秋白知他心意,说“陶淑仪的事,妾听说了。” 今上撩筷“台谏聒噪不休,今日有劄子欲令朕废位,他们日日提点朕德行礼法,四帝姬生母若仅是庶人,今后又要怎样立足!怎样出嫁呢?” 秋白想了片刻“官家若担忧四帝姬出降事宜,可另为四帝姬寻一位人品贵重的生母。日后过册,无人提及旧事,想必驸马亦不会在意。驸马迎娶的是公主,又不是公主的家室,公主是官家子女,怎地就会被轻视?” 今上轻笑“你亦主张废陶氏为庶人?”秋白微有一怔,后顿了顿说“按礼法女德,陶娘子的确是台谏口中不堪为嫔御之人,外府的女眷提及她时,多是不敬之语。台谏之所以直谏官家,是觉陶娘子丢了天家体面尊贵,更令外府娘子觉官家所疼惜之人,过于不堪,以致官家天威受损。可台谏不知,陶娘子随侍官家近六年,入侍东宫,与官家情谊深厚,纵使有过,然功可抵过,并非罪无可恕。若真说有错,陶娘子的错在于过分执著。世间万事,得失有度。求不可过,失不可避。陶娘子求子心切,以致有过激之举,八月待产,因各阁始终冷漠视之,因此陶娘子畏惧自己受恶人所害,才会屡次失礼。她为嫔御,的确失德,但为母亲,却是尽责。” 今上凝视她半晌后说“各阁娘子,避之如洪水猛兽,你为何不怕?” 秋白手拢暖炉“谁都避让她,她只会更畏惧。陶娘子为人惶恐,其实惶恐无何弊端,于禁庭谨言慎行,惶恐谨慎方可保一世安稳,而陶娘子过犹不及,过分惶恐,有人关怀,惧怕那人近身暗害,无人挂怀,反而惧怕暗箭难防,忧思伤孕,血气两亏才会致使难产。” 今上回说“然。春景阁的走水极蹊跷,如今却死无对证。” 秋白颔首“妾昨日过问司宫令,内侍打翻烛台,原不过殃及后阁内人内侍,而陶娘子居前阁,本无何可怕,可陶娘子恐慌不已,一直说要去福宁殿请官家救她,慌乱之下动了胎气才至早产。” 今上黯然神伤“的确是朕未能及时安抚的缘故,经你之事,我对她心存芥蒂,她有孕至孕八月,我皆未曾踏足春景阁。” 秋白握他手“陶娘子惶恐是源于内心,便真有官家相护,她亦未必能够安心。官家不去探望,亦未薄待陶娘子。” 今上回握秋白的手“她去前,请求我将四帝姬交给你抚育。” 秋白闻言并不吃惊,但还是说“官家还是将四帝姬交予小娘娘抚育罢,听闻四帝姬先天不足,妾逢孕中,不能彻夜照料,只恐怠慢帝姬,伤损官家待陶娘子之心。” 今上回说“秋白,你到底还是不愿。”秋白摇头“并非不愿,只是怕自己辜负陶娘子的托付。妾希望四姐儿平安长大,待妾产下这一胎,便会将四姐接入观月阁抚育。” 今上苦笑“其实你原不必如此委屈求全,今日我过问吴、周几位娘子,她们皆直言不愿抚育四姐。” 秋白笑说“陶娘子亦并未将四姐托付给她们,陶娘子心思澄明,觉得妾会是替她护持四姐之人。她欲用禁庭嫔御的敬畏之心保住自己的四姐。” 今上端起茶碗,见其上照映他的影子,便又搁下“你已有平括和温恭,生产后再过册四姐,会连累你的声名。” 秋白含笑,摇头“声名乃身外物,怎能同官家的女儿相比拟?妾只是希望,官家的每一位子女,皆能平安顺遂的长大,皇子刚正聪颖,公主纯孝恭谨,那便足够了。” 三日后,陶娘子之事平定。今上最终只谪降她为才人,以才人礼入葬。四公主亦暂且送往小娘娘处照料。今上生母为郡君入侍,后逐步进封为圣人。所产公主均夭折,而在进封圣人后即产下今上,今上天资聪颖,深得先帝喜,先帝而后身体欠佳,便于今上八岁时即立他为东宫。 先帝皇子共七位,其中四位早夭,所余下的为皇三子,今重病缠身,还有皇七子,今年方满六岁。今上之于这位小娘娘产下的幼弟一贯疼爱有加,时常前去探望。四帝姬满月时,秋白已有娠快五月。她与众嫔御一同去小娘娘殿中看望四帝姬,四帝姬虽先天不足,然内人侍奉得力,如今虽还孱弱,但并不似刚落地时危在旦夕。
第137章 君若有情我便休1 小娘娘(即先帝方婉仪)睨着六岁的孩子走过来,攀着襁褓说要瞧妹妹。小娘娘无奈的笑“什么妹妹?幼安是你的侄女。” 众位嫔御皆掩笑,小娘娘又问“邵娘子,近日皇长子如何?”邵秋白插手施礼“劳您挂怀,均安。” 小娘娘又笑说“邵娘子有孕五月,倒该多安养着,吾与官家皆盼你再平安产下孩子。” 几位娘子露出欣羡之色,小娘娘复说“你们莫吃心,邵娘子福气深厚,随侍官家不久,然人品端贵,今她为嫔御首,若无圣人,你们皆要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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