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秋,伤秋,不仅是为景,更是为人。 我们又在街上逛了逛,谢衡带我品了高雅的茶,赏了高雅的琴,看了高雅的画。若是放在以前,我必定十分欢喜。但或许是因为陈歧一事,我对其他事都提不上兴趣。 谢衡当然也看得出我兴致缺缺,便道要送我回府,被我拒绝了,其实实际上是想吃回府路上徐家铺的茄子包,现在就这东西我还有些兴趣,但又不太想让谢衡知道。 谢衡劝说几番无用后,便道:“也罢,你明日早些来练字吧。” 我应声,心中欢喜。 茄子包卖完了,我闷闷地提了俩肉包,作罢地要回府。 一个人忽然挡在我身前。 灰色的道袍有些破旧,一双鹰眼直直地盯着我瞧。 我道:“不算命,你去别处吧。”京城里鱼龙混杂,我第一回 算命,那骗子还说我是文曲星的命,将来是要当状元郎的。 看上去五六十的花白发须道士伸手拦住我,苍老的声音响起,“善人不妨看看这首诗。”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粗糙的黄纸递给我。 这是在搞什么把戏,电视剧看多了,我知道纸上也可以下毒。 我摇摇头,懒得离这些越来越没有水准的骗子,提腿就走。 没走出三步,道士在我后面淡淡道:“张善人,真的不看看吗?” 咯噔一下,我停下,转过身。 道士面无表情地再将纸递给我。 我一把夺过单薄的纸,只是看上一眼,我便一阵冷汗。 山水绕徽州,茴草生梓州。 魂系青石玉,错踏阴阳沟。 此时已近黄昏,人声吵杂,往来人多,但我的耳边一片空白,这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道人居然知道我的出身、来历…… 我疾步上前,急声道:“你怎么知道这些东西?” 道长轻轻打量我一眼,“算出来的。” 我已知他并非骗子,而是高人。 我道:“道长,你可知我为何在此?” 道长轻瞥我一眼,“随舅进京。” “当然不是,你明明知道……”我急切道。 “这位善人,人各有命,不可逆命而行。”道长道。 “不,你一定知道我是如何来这的,那我要怎么才能回去……”我急忙道:“童潼,快给这位道长点银子。” 道长打断我,“善人,既来之,则安之。”说罢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信封,递给我,“此信,善人且好生收着,千万不可离身。然切记,非到开时,万万不可开启。” 我慌忙接过,“那我怎么知道什么该打开呢?” 道长露出第一个微笑,“善人会知道的。” 我又问,“这封信有什么用?” 道长摸摸胡须,“保你性命。” 道长施施然地转身离去,模糊地说着,“贫道已经泄漏太多天机了……” 我知他不会再告诉我更多事,也就目送着他离去,心下一片凄然。 待我回到房间时,肉包也已经冷了。 我亦没有心思用晚膳,略扒了两口稀饭就让童潼收拾下去。 静静地坐在桌前,我摩挲着信封表面,没有打开它。 发着呆坐了许久,在想自己何时可以回去,或许再问,自己是否舍得回去。 院里下起了小雨,打落了枯树上仅存的叶子,秋风摇摆,将它们送在湿润的褐土上,任风吹、任雨打。 坐了不知多久,童潼走进来轻声道:“公子,给谢公子准备的寿礼好了。” 我将信封漫不经心地塞回怀中,“嗯,给我看看。” 一只洁白的玉杯躺在盒中,在烛火下烨然生光。 “好,他应该会喜欢的。”我道。 童潼再轻声道:“公子,还有一件事,关系谢二公子。” 从未听得童潼这样唤谢衡,我疑惑道:“何事?” 童潼垂下眼眉,似是有些不忍道:“皇上要给谢二公子赐婚,让相府顺便在谢二公子寿宴那日下聘。” 心中一痛,我苦笑。童潼连让我问上一句“是谢权还是谢衡”的机会都不给。 纵然谢衡平时待我很好,我明白,但我想与他……不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君子之交。而纵然谢相身居高位,可皇上赐的婚,谢衡又如何不从? 对呀,世上哪有那么多称心如意的事还都发生在我身上。天下间两情相悦、相濡以沫的有多少,我没有这段缘分也算不上我的不幸。 我找回几分清明,想看看日后常伴谢衡左右、与他日夜与伴的是哪一位名门闺秀。 我叹了口气,涩涩道:“是何人?” 童潼道:“工部左侍郎陶庾之独女,陶桃。”
第20章 番外·折桃(一) 一·祸难至 辛姿姿是一只狐妖。 妖在人间,只要不伤害人命,那便是呼风唤雨的主儿。但辛姿姿此刻在人间却万万没有这样风光。 因为她是一只道行浅、法术稀的小狐妖,遇上一只道行深、法术强的狼妖,那可是半分便宜都没有占到。 午后的阳光笼罩群山,初春的气息遍布四处。 清雩山的山脚有一片清净的湖泊,但原先平静的湖面此刻却被法术扰得波涛汹涌。 桃粉色少女提着一柄古剑悬在湖面上方,顽强抵抗对面灰衣男子的攻势。 灰衣男子出掌成风,神色冷厉,不过十招就将少女击落在湖边岸上。 少女哇啦吐了一大口鲜血,将粉色的衣裳瞬间染上了一大片的血红。 男子负手而站,悬在半空中如缕衣一般看着少女,“哪里来的小丫头,将剑交给本尊。本尊山御,便放你一条生路。” 少女撑手站起,抬起袖子擦擦血迹,“你算什么东西?我师父就在附近,你现在赶紧走,我便叫我师父放你一条生路。” 冷笑一声,山御道:“法术差就算了,还这样不知天高地厚。这么好的剑落在你手上,那可算是暴殄天物了。” 少女不语,一面暗暗催动手中一张符咒想暂且离去,来日再报今日之仇。 隐隐青光闪现,山御皱眉,刚想上前便被一股肃杀之气震慑住。上古的龙气铺天盖地,连天上都聚集了团团灰云。 少女将手中青光引向湖水,刹那间从湖底窜起惊天巨浪,冲向半空中的山御。 数股巨浪将山御包围,巨浪转息间化为一条青色水龙,摇摆着龙尾袭向山御。 山御乃是万年老妖,不备之后立刻回过神来,抽出自己的一支银剑,瞬间向水龙砍去数道痕迹。 又不过十招,水龙隐去,湖面平静。 山御收敛气息,再看向岸边,少女早已不见。 清雩山多弯路,少女尽量掩藏着气息,在树林中疾步奔跑。她想山御应该会觉得自己向四面八方却肯定不会向山上跑,那样一旦被发现等于自寻死路。 跑至山腰处,她便看见一间四面围着矮篱笆的简朴的木屋。 妖大多都是想修炼成仙的,随意伤害人类会加大受天劫的难度。少女拿定了这一点,想借个藏身之处。 木门半掩,少女推开门。一个粗布裹身的少年正在擦拭桌子,听见声响后转身,“这位姑娘……”兀地收了声,显然是被少女身上的大片血迹吓到。 少女看眼前少年眉清目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应该是很好骗的了。她想了想放缓了眼角、放柔了声音道:“这位小哥,我途径此地,却在另一座山的山脚下遇到了好多贼人,他们想要抢我的钱财。我会几招功夫,才勉强脱身。不知道你能不能收留收留我?”说罢又催动眼泪,眼眶便微红。 少年闻言也红了眼睛,“那群成虎寨的都不是什么好人!姑娘你放心,他们有自己的地盘,不会随意在这里,你且安心住下,养好了伤再走吧。” 按下微扬的嘴角,少女迟疑道:“多谢这位小哥,只是不知令尊令堂是否同意?”她问出了自己最想问的话。 少年挠挠头道:“我爹娘都不在了……没关系,我可以照顾你的。” 少女抿抿唇,沉默一会儿道:“抱歉……我叫辛姿姿,不知这位小哥如何称呼?” 少年道:“我叫武一白,是这儿的猎户。” 辛姿姿浅浅一笑,“那就多谢武小哥了。” 辛姿姿清丽之资再添风情,武一白脸颊微红,“辛姑娘安心住下吧。”说罢又担忧道:“只是不知姑娘的伤……” “别看血迹这么大一片,其实不严重。武小哥帮我拿些金创药即可。”辛姿姿忙道。 武一白问道:“辛姑娘真的不用去看看大夫吗?就在几里外的镇子上,若是不方便,我可以背你去的……” “多谢武小哥关怀,我对自己的伤很了解,真的不劳烦了。”辛姿姿急忙打断。先说去看那大夫,一摸自己的脉象就要被吓到。再说眼前这个小子居然还想背自己…… 辛姿姿就这样住下。 此刻山御也如她所想,往北走搜寻她的身影。 傍晚,武一白招呼辛姿姿用饭,看着一桌子素菜歉然道:“最近才开春,山味不多,辛姑娘不要嫌弃。” 辛姿姿早已可以不用进食了,吃什么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夹起青菜,笑道:“我就喜欢吃菜。” 武一白宽心一笑,问道:“辛姑娘的伤如何了?” 辛姿姿想起那些被自己收起的金创药,含糊道:“哦,还好。” 武一白是一个木脑袋,听此点点头。 饭后一会儿,武一白敲了敲辛姿姿所在的小房间的门,得到回应后进门,将手中水桶放下,“辛姑娘,我给你提了水来,你趁着水还是温的……”武一白顿顿,将搭在肩上的衣服想在仅有的一张椅子上,“这是我干净的旧衣,辛姑娘要是不嫌弃……” 辛姿姿看着眼前这个说话总说不全的少年,心里却是一阵感动。她坐在床沿上道:“多谢武小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想着这傻小子心肠还挺好,待我要走时,送他个护身招福的符咒表示谢意吧。 武一白愣愣地点点头,转身关紧了门去洗碗筷。 辛姿姿褪下衣裳沐浴,温热的水让她心情一轻。 她使出惊龙吟已属不易,身上内伤又匪浅,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可妄动法术。好在她已秘法穿信给阿爹,想来到这儿也就一个月的时间,那时自己的伤也好了,就去找那山御连本带利地算账……辛姿姿闭上双眼,放松筋脉。只要熬过眼下一个月,一切就好办了。 过了很久,武一白才敲敲门,进门看见辛姿姿穿着自己前几年的旧衣却依旧不掩绝尘之气,便又是双颊发红,赶忙将桶提了出去。过了一会儿又敲门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床棉被,“现在还冷,辛姑娘再多改床被子吧。” 辛姿姿皱眉,自己反正是冻不死的,倒是这小子家里难道还有被子不成?于是她道:“武小哥,我是北方来的,这点寒冷对我来说不算什么的。” 武一白闻言不再勉强,抱着仅有的被子离开。 月上山林,微风稍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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