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时有人敲门,童潼带回话来,“王爷问公子是否起来了,起了一起用膳。” “现在什么时候了,用早膳?”我问。 “现在已经快午时,王爷吩咐用午膳。”童潼道。 “嗯?已经是快午时了?那余大人那儿……”我急道。 “公子放心,承王一早就让人稍了话回去。”童潼道。 我点点头,揉揉脑袋,接过下人递上的湿毛巾擦擦脸,“算了。不留了。” 说明后门外传话的文渭赔笑道:“公子就别为难小人了,王爷说了请您过去用膳,再送您回府。” 我打着近乎道:“文渭啊,你就和王爷说,我昨夜叨扰太久了,实在不好意思再待下去了。” “既已叨扰一夜,再叨扰一顿饭又如何?”拐角处,承王缓缓走来,淡淡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干笑几声,没吭声。 我现在还不知自己昨夜那些话到底说没说、说了多少,又被承王听了几分去,哪敢还待在这儿。 “路程远,你先吃饱了再回去吧。”承王道,声音像是压在我脊骨上一般。他又转身,朱红的衣袍消失在廊上。 婢女倒水,承王轻抿一口道:“本王今日上了一封书给父皇。” 我不明,想了想应该是和谢衡有关之事,不然承王何故说与我听。我放下手中筷子,等着承王接下去的话。 承王当真直接,道:“本王举荐谢衡为工部郎中。” 我微微垂下头,“芜长入职工部也好,他的岳父不就是工部的官吗?” 目光犀利,承王道:“父皇已改圣意,改为陶桃和陈白赐婚。” 乖乖啊,我才喝醉了一宿,就发生这么多事情?那皇帝收回圣旨就算了,陶桃和陈白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故事吗? 我赶忙从承王几句话中缕出思绪,接连急问:“怎么又改了啊?那王爷为什么要为芜长举荐官职?工部郎中又是个什么官?” 吸一口气,承王缓缓道:“陈陶二人早有婚约。谢衡迟早要参与这官场。至于工部郎中?本王不知,你不妨见了谢衡问了他再回本王。”说罢提起玉筷,“食不言寝不语,本王极已提箸,你也就莫再说话了。”继而慢条斯理地夹菜。 刚跨进余府,门房就说谢衡刚来片刻,在我的回院等着。 快步走进屋子,谢衡正坐在厅堂内,茶气正浓。浅青色的衣裳单薄,美玉般的青年直直地坐在椅上,直视着院落的秋色。 “你回来了。”谢衡轻笑。 我坐下,“你怎么来了?”下人添香添茶,我自顾自的讲起来,“我刚听承王说皇上收回了旨意,还让你任工部郎中。” 顿了一下,谢衡道:“我今早去求了皇上收回圣旨,我本无意陶桃,不想误了她一生。” 其实心中尽是窃喜,但我还得装模作样地叹口气,“这样啊。” 谢衡沉声再道:“至于那工部之职,也不知怎么落在我的头上了。”清明的目光投向我,“圣上着我过完年去山东掌管水利。” 兀地愣了,我长大了嘴,“……山、山东?那你不是……” 收回目光,谢衡低声道:“山东。便不在京城待了。” 山东?相隔数省,间隔千山万水。原来我与谢衡也是没有缘分的啊。老天无眼,我身边的人,一个都没得到。不知谢衡哪日登顶泰山,俯视天下众生时,心里会不会闪过我一个? 闷一口热茶,被微微烫着了。我咳嗽一声,“那你何时回来?” 嘴带微笑,谢衡摇摇头,“不知。但我尽力治好水利,早日求皇上让我入迁。” 我微微点点头,“此去珍重。” 还能再说什么呢?难道说,我同你一起去?既然说不得,别的也没有资格说。 沉默良久,谢衡忽地站起,敛敛宽大的袖口,“近日处理移交的事宜,便没那么多时间,或许我寿宴的事情也不办了。” 走至门口,谢衡顿住脚。 我道:“也好,我也就不去打扰你了。” 抬脚即走,谢衡青玉的身影不见。 抿抿唇。我喝惯了茶,此刻却觉,苦。 夜里,我托着疲惫的身子歇下,十二个时辰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实在难以消化,且明日睡醒后一件件消化吧。 轻声从床尾的窗响起,我一个激灵,倦意去了大半。 奶奶的,合着这么多事情还不够,还有人要来玩刺杀这一招吗? 也就在心里暗骂几句,我攥紧了被单,算着该什么时候大叫一声比较好。 脚步声缓缓逼近我,“睡了吗?”竟是陈歧的声音。 我松了一口气,狠狠掀开被子坐起,对着前方的黑暗道:“大晚上的真够闲啊。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几个胆子被你吓。” 陈歧不应声。一只手忽地抓住我的一条胳膊,跟我来。 我被踉踉跄跄地被他带下床,走到窗边,陈歧带我一起翻了出去。稳稳落在地面,陈歧将我的一件外袍给我披上,“和你说点事。” 外头月色正明,陈歧被我系着衣结,一双眼不起波澜。 看到他有些严肃,我不好再言抱怨。待他系好之后,便伸出一只手猛地环住我的腰。被他手触及的地方滚烫,我刚想再说什么时便被他施力带着飘飘然地向上飞起。 双脚离地,原来武侠小说里的轻功是怎么回事啊。 落至房顶,陈歧缓缓坐下,“你坐,我先问你点事。” 神神秘秘的,我耐着性子坐下,“何事?” 明明是明月当空,清风徐徐,此番美景应是两人共酌美酒把笑谈,才不负素秋时节的深深意境。偏生陈歧道了一句十分破坏意境的话,“我知道你不是萧付。” 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滚回来更新一章啦! 文已过半,我争取下月把正文更完。 爱读者你们啦~
第23章 如一颗惊雷投下,我好半天才作笑一声,“什么叫‘我不是萧付’,你在说什么胡话呢?” 仿佛洞察一切的双眼直直盯着我,陈歧道:“自然是字面意思。你昨天应该见到我师父了吧?” 心里头又是晃了一晃,我忍不住面上抖了一抖,“那位道长,是你师父?” 太多了、事情太多了,我想安生都不能够。 等等,那道长既是陈歧之师,那陈文交不就早知道我的身份了吗?那余轩不也是吗?冷汗瞬间从我背上冒出,沾湿了衣物。 陈歧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挑挑眉道:“我、父亲、师父、余大人、余夫人和童潼,应该现在都知道了。但这些人,都不会想害你。” 寒月在夜空中亮着,秋来的寒气也侵人体。 我别过眼去,看向那虚无,一边问:“你们是何时知道的?” “师父是最先知道的。而你相遇的第二日一早,我即是受到师父的书信,去往荆州见他。这件事我并没有和别人说起,我想这些人看你这些时日的言行应是有所察觉。昨日我师父上京,应是与父亲和余大人交谈了一番,他们也才真正确定你非萧付。”陈歧淡淡的话从一旁传来。 他慢慢抓住我的小臂,掰过我的身子,直视着我继续道:“你可知,他也是你师父?” 再一个波涛汹涌,我嘴角都僵住了,原来我和陈歧还是师兄弟? 陈歧轻声叙述,“师父与你父相交一场,收你为徒、救你一命。他本无意腥风血雨,派人好生守着你,自己便周游四方。我小时候差点被人贩子拐去,师父恰巧路过便出手相救。他后来见了我爹知了我的身份,又见我是个习武的料子,便收了我为徒。说是师兄弟,其实两人之前连面都没见过。而萧付最后一次见师父,也是在他下山四年前了。” 哦,原来陈歧还真是萧付的便宜师弟。 原来,弄了半天,一早我的身份身边人都明了。
只是我不明白。我看着陈歧的眼问:“那你们为何容我?” 浅浅勾出一个笑,陈歧道:“为何不容?其实连师父也不知道你打哪来的,这个问题还要问你。至于我……你还是先说说你的来历吧。” 我挤出苦笑,“你可信我?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 微不可见地点点头,陈歧道:“信你。有时候阴差阳错的事情太多了。就像一个人原本无意,却不禁陷入漩涡,最后无法自拔。” 脑筋飞转,我伏低身子,轻声问:“可否告知什么漩涡?” 陈歧眉目闪闪,躲开眼去,“随口说说罢了。”轻咳一声道:“你便是用着萧付的身子好好过活吧,师父说他是回不来了,大家也不会为难与你。” 我转过身子问:“那刺杀之事如何是好?” 陈歧轻笑一声,嘴角勾着笑,“知你不是萧付,还指望着你去行这种事?” 言下之意就是这事儿与我无关了。我松口气,以后或许可以真正好好地过日子了,前朝、朝堂,都与我无关了。我实在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不过想要寻个安逸自在的地儿养老罢了,连去天下走走的欲望也没有。 只不过……我看向身旁人。 山林深处还是浅溪旁处,一个人住着,终究太过孤独了不是吗? 忽地想起一事,我疑惑问:“可若是这样,顾朝复兴之事怎么办?” 陈歧的脸在月色下变得凝重起来,沉默一会儿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再从中拿出一张白纸递给我。 亏得月色正明、我识字尚有收获,我在月光寒处看这一封白纸黑字。 春醉赋 朱门紫宫凋敝,青山碧水相伴。探云雾之朦胧,晓四方之疾乐。终南半山,浅溪延展。日辉月映,星耀云隐。燃烛火作光亮,借之以通是非。拂晨露之清寒,连天地之死生。眺远山之无穷,步泥径于群青。 血光遍布于宫墙,泣涕流尽于石路。夜梦往事,知昔之不可追留;晨叹将事,预来之尚可探观。布衣裹身,胸怀恨而把剑作舞;料峭伤春,心含悲而举杯作醉。驰马行林道,缓步流人间。寻常人家尚为安,衣食所依难为缺。芳草植于街坊,安乐自在人间。妇人乐谈,谈琐微于坊;男子有志,志凌云于怀。谁家鸡犬闲步?鱼虾游潜清塘。秀字刻简童读书,鸟雀停枝师悉教。观人间太平,不敢扰、以为罪;想先父在世,看此景、仍开颜。 直身赴死眼不闭,只望世人常安逸。今作此赋卸仇恨,明观人家享清安。 晏兰留字 沉默地将这封信看完,我心中一直以来的一些疑惑顿时解开。自从我来到这里,从陕西到京城,途径之处哪里不是灯火长明、一派繁荣?眼睛看到的是往来熙熙,耳朵听到的是乐声长鸣,嘴里尝到的是佳肴隽永,脚下踩到的是石路长铺。 原来萧付早已无意复仇,他为的同他父一样,不过是想要这万里山河太平、万万生灵太平罢了。 而我,早可以借着萧付的身体自在地来这一遭京城、见这一轮圆月。 我看向陈歧,从未觉得自己离他这样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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