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真的,最是无亲帝王家?真真要做个孤家寡人? 秋月白自是没注意到他心里的挣扎,只是从自个儿沉浸的思绪中抽身,本就虚弱无力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她……过的可好?” “嗯。”柔嘉帝点了点头,也不说太多,好与不好都过去了,自此往后,她会是普天之下最幸福的女人。 顿了顿,复又开口:“她会是朕的皇后。” 闻言,秋月白缓缓抬头看他,有着太多说不明的意味,复杂得他自己也理不清,说不清悲喜。 “你放心,我爱她,从来只是因为我爱她。”说这话时,柔嘉帝淡淡地笑着,却是带着十二分的真诚。 “君乾,她是个好姑娘,请好好待她。”是兄长慎重地嘱托,他的妹妹遇见了这天下最优秀的人,是他最信任的朋友。她会幸福的,会和以前一样的欢笑的。 柔嘉帝倒是一愣,遂又郑重地点头。 多久?没人敢与他平视,他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君王,却是比任何人都渴望平等。没有阿谀奉承,没有溜须拍马,只是像朋友一样。 方才莲衣叫他君乾,而不是尊敬疏离地唤他一声陛下,就像是当初多少个并肩作战的日子,私下他们还是最好的朋友。 而以后,他们也会成为一家人,他会娶他唯一的妹妹,这样他就不用再害怕,白莲衣背叛了他该如何? 一缕阳光稍然地移到窗口,无声无意掉落在地板,屋子里也是暖洋洋的。 柔嘉帝顿觉得心情颇好,这算是征得大舅子的同意了?又缓缓开口说:“她现在叫锦瑟。” 关于柔嘉帝与锦瑟的事,秋月白还是有所耳闻的,只是不成想锦瑟竟就是他妹妹。不过还是有一事不明,“可是先皇……?” “嗯,是父皇偷偷救了她,悄悄安置在宫里,连我也是不知。”柔嘉帝点了点头说。 父皇还是不忍的吧?当年父皇与白丞相的交情深厚,早已超越了君臣关系,就算是苍术独揽了大权,丞相还是帮君家苦苦撑着。 可是为什么最后还是不信任?有不得已的苦衷吗?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变得和父皇一样多疑? “是我的错,连累了她。”秋月白的神情暗淡了下来,这是他这一生的不可原谅。 柔嘉帝静静地看他,语气里还是有着些许的无奈,“还是不肯说吗?那件事,为什么?” 秋月白苦笑地摇了摇头,也不说话。解释吗?该怎么说?是他的执意要去见那个人,是他让人有机可乘?或者说,父亲是故意的,故意满足那个人所愿? 真相!他自己都接受不了,又如何说? 胸口的恶鬼又闹腾了起来,突如其来的疼痛牵扯着他每一条的神经,苍白的脸上沁着细细的薄汗,只得闭上眼睛不用声色的忍耐。 柔嘉帝见他这般,以为他只是不愿讲,叹了口气也不多加追问。又说道:“九月行纳采礼,我想让锦瑟先来你这住一段时日,毕竟也是她娘家人。” 帝王何尝不知,若是寻常家女子如何明正言顺的成为帝后?幸而,她还有哥哥,是云泽人人敬重的浮云公子,有着这层的关系,怕是没人在有理由阻挡了。 “嗯,自然。”秋月白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白家的女儿自然要风风光光地出嫁。 “她叫白轻浅,是我白家的女孩。” 正文 第二十章 衰柳疏疏苔满地(1) “衰柳疏疏苔满地,十二阑干,故国三千里。” 他想家了。 白莲衣,姓白。 他曾有过一个家,在繁华的锦都。 那个家,有父亲,有妹妹,有一群的姨娘。 还有什么?想不起来了,那里的记忆太少了。 可是为什么想呢? 人们总说落叶归根,或许就是这样的吧?这副身体还能撑多久?近来总想着回去,总想再看看那个地方。 可是不能!他是罪人啊! 有何面目跪在父亲的灵前?妹妹还活着,他却一无所知,让她受了那么多苦,他又该如何同父亲交代? “咳咳咳……” 猛然咳得剧烈,抓着栏杆的手骨节泛白,弯下的腰迟迟不能起来,微微一动都扯着心口的疼痛。 似乎时刻都在提醒着他大限将至,倒也不觉悲伤,权当是他的罪有应得。 他怕吗?或许吧。 撑着栏杆勉强站起,摇头苦笑,真是越来越没用了。如果不被需要了,是不是都能放下了? “怎么才好些就乱跑?”安歌三步并做两步走来,拉过他忙忙往屋里推,一边还不忘叨叨:“你伤才刚好,身子虚得很,也不好些养着,怎么又在外头吹风。昨日才回的山庄,莫非就忘了紫苏的交代了?要多歇歇,别再病了。” 秋月白任她拖到床榻,自觉地躺了进去,乖得像个听话的小娃娃。只是淡淡笑着,轻声开口:“安歌怎么也同若鱼一般啰嗦了?” “你说我啰嗦?先生,您要顾着点身体,奴婢才懒得理你呢!”安歌听这话也是有些炸毛,这人还是什么神医呢。自打遇见他起有几日是活蹦乱跳的?天天都在药罐里泡着,人也清瘦得愈发不成样子。 “无妨的,我总不能砸了自己招牌不是?”秋月白含笑看着她,明眸深处藏着几分不自知的宠溺。 “原来先生也记得您神医的名号啊?”安歌低笑揶揄道,手中还忙着帮他拉了拉被子,可能觉得会冷,又转身去抱了一床过来。 秋月白不动声色地撑着床榻,缓缓坐起,盯着安歌手中的被子,不得不开口提醒,“安歌,快入夏了。”
“啊?”安歌没明白过来愣了愣,低头看着手中厚厚的被子,也觉得实在是热了,又抱着被子放回原处。 “咦?若鱼去哪了?都有半月没见到他了。”难怪觉得这几日有什么不对劲,原来是太安静了,没人与她拌嘴吵架了。 也是奇怪,素日里若鱼最是关心秋月白的身体了,一点不好就大惊小怪的样子,如今秋月白受了重伤,倒不见他半个鱼影子了。 秋月白静默不语,眉间轻簇,泛着淡淡的忧愁,双手紧紧地抓着身下的垫单,手背青筋暴起全然不知。他在……担心? “难不成那鱼儿又偷了酒?在哪里醉得云里雾里的?”安歌低头沉吟了片刻,煞有其事地说着。 秋月白淡淡一笑,只是摇摇头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窗外,俊颜沉郁,眸色黯然。 “对了,这是王爷的拜贴。”安歌只觉得他心中有事,也不多问,只是从袖子掏出一张帖子来。 …… 起, 声,色, 笙歌,美人。 琵琶语,红衣舞。 余音绕梁,一舞倾城。 盈盈云水间,袅袅娜娉婷。 水袖轻抚琴弦,裙摆转踏碎莲。 官场商场歌舞场,为名为利为情伤。 人生枯荣有定,岁月幻灭无声。 荣宠怨深闺,沦落笑风尘。 轮回替更,往昔碎梦。 戛然止,宾客尽。 倚栏,怅然。 歌,舞。 停。 “只怕世事含糊八九件,人情遮盖二三分。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唱曲人却先醉在了其中,似乎也成了那戏中人,说的不过是自个儿那些藏匿的往事。 “紫苏倒是好兴致。”富有磁性的低音,比寻日里少了些慑人的威严。 敛去愁容,回身施礼,微笑相迎:“君公子怎么来了?先生早先就回了山庄。” “我是来寻你的。”柔嘉帝含笑淡淡地说。 抬眼望着云水来来往往的行船,千帆相竟,热闹非凡,有多少客旅,又有多少归人? “寻我?”紫苏倒是真有些讶异,着实是不知因由,只是疑惑地问:“君公子可是有什么吩咐?” “与莲衣无关。”柔嘉帝侧头看她,问:“紫苏可想回家?” 回家? 好像从未想过,自跟了先生,一心只想着好生经营这画堂春。 这儿便是她的家,要回哪去? 紫苏微微弯着嘴角,就像带着一副精美的面具,让人看不出真正的神情。只是摇摇头,柔声答道:“紫苏无家可归。” 柔嘉帝低低叹了口气,道:“老师年纪也大了。” 紫苏还是轻轻地摇头,神色黯然。 她沦落在烟花巷,是爹爹最不齿的风尘女。肮脏如她,再也踏不进那。 当年画堂春初建,是她执意要帮先生,她想于他还有些用处,她想站在他身边,不惜堕落风尘。 她是聪慧的,应付着形形色色的人而游刃有余,上到权贵下至奴仆,无不称赞她的周全妥当。这些年花堂春名扬天下,她是功不可没的,这里有着她太多的牵挂。 她是有傲骨的,自小熏陶的书香气,就算是一身的妩媚红衣,也是遮盖不住的清韵。如此的女子,自然有别于一般的胭脂俗粉,便也受一堆迂腐书生的追捧。 可是,她还是紫苏。 笑笑,“紫苏已无颜见老父。” 爹爹老来得女,她自小便就格外受宠。爹爹虽是有着读书人惯有的脾气,却是亲手教她琴棋书画样样俱全,如今这些却是她在花楼里博人欢心的伎俩。还有何面目? “他一直再找你。”柔嘉帝劝道,“你又何其忍心?” “还请陛下告诉他,那女儿早已清清白白地走了。”紫苏扑通跪地,言语诚恳,却是含了太多的凄楚。 “罢了罢了。”柔嘉帝伸手将她扶起,眉头微皱,尽是无奈,“你这话我是不会转达。你且再想想。” 转身离开,又止住脚步,头也不回,只是无奈地说:“老师几时在意过世人的眼光?” 正文 第二十一章 衰柳疏疏苔满地(2) 翌日,大清早。 雄鸡报晓还在鸣啼,晨雾飘渺还未散去,白露沾草垂垂欲滴,阶前苔痕形形染绿。 小厮丫环来来去去忙碌不已,无声地张罗着新一天的开始,各就其职有条不紊,偌大的庄子也不惊扰山林的安宁。 墙角下,碎碎隐约有窃窃私语。也不知是哪里的两丫鬟闲来无事,在花架下嚼舌根子胡言。 “你说静园里那丫头是打哪来的?”一丫鬟压着声音神秘兮兮地问。 “谁知道呢,先生从不许我们这些下人们去打扰,如何就那野丫头住在里头?”另一丫鬟答,声音里带着不屑,隐隐还是有些妒忌的成分在。 “就是就是,也不知是给先生下了什么迷魂汤,怎么就单单她能呆里头?”那问者顺着话接下去,所言更是愤然,更是不甘,那静园可是多少女儿家都想进的地儿,如何那野丫头就捷足先登了? 有人应和着,似乎也忘了分寸,说话间愈发的放肆,言语间尽是鄙夷。“指不定是看上了先生容貌的妖女,暗地里使着什么鬼把戏,妄想爬上枝头变凤凰呢!” “那真真是不能的,你看紫苏姑娘那样美的人儿,对咱们先生的心意谁还不知道?”先前说话的丫鬟嗤笑,说得倒是有几分得意。“先生那颗石头心,横竖是不会让人动了心去。” “还是你说的是,那野丫头怕是要扑了个空,到时还不得夹着尾巴灰溜溜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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