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歌楞了楞,笑颜逐开,“什么为什么?真不知神仙哥哥的脑瓜子都想些什么。”边说还边是摇头,就像真是在为此困惑。 秋月白静默不语,透过一层的纱帐,隐隐还能感到他的寂寞入骨。安歌敛了笑意,如哄小孩一般,温柔掺着些许无奈,“秋月白,对一个人好,哪要什么理由,何况你向来值得。” 说罢,安歌只是适时地退了出去,带上门。留他一人在寂寞疼痛中默数清寒。 灯光儿微黄,原来那丫头也知道他怕黑。嘴角不自觉地微微弯起,值得吗? 压着声音咳了几声,秋月白缓缓撑起身子,赤脚下地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一步……一步……走到了窗前,轻轻推开。 碎了一地的月光斑驳成缕缕心伤,忧唱了多少无奈与哀愁。一丝纠缠,乱了他一心向佛。 晚风吹皱了一汪的春水,波光粼粼漾了思绪如绸,丝丝细细千千成结。 何以解忧?唯有黄泉醉,一醉千愁解。 秋月白轻手轻脚地到书案前,俯身从桌底掏出一小瓶的黄泉醉,打开塞子,轻轻地嗅着凛冽的酒香,神情就如偷到糖的孩童。 酒过咽喉,暖肚温肺,透胃入心。暂且将那俗世忘却,没有那么多的是非,白莲衣也好,秋月白也罢,他只是他。 窗外一道黑影憧憧,愈来愈近…… 秋月白赶忙将酒壶藏入袖中,佯装淡定,喉结微动,透露着他此刻的紧张。 扯着一如既往的微笑,一如既往的温文,一如既往的淡定,“你回来了。” 那黑影从窗子跳了进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却是半月未见的若鱼。一进屋就闻得隐隐酒香,阴沉着脸,冷嘲热讽的语气:“亏我还担心先生的身子,千赶万赶地回来,敢情是多心了,先生好得很呢。” 秋月白咽了咽口水,将手往后藏了藏,不自然地瞥了一眼窗外,低低地说了声:“是安歌那丫头……” 若鱼瞪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接着说:“先生晚间起身还是多加件外衣,免得这单衣太薄,藏不住东西。” 秋月白面色如常,耳尖却是微微发红,将酒壶悄悄地放下。笑了笑,转头看若鱼一直靠着墙,气息不稳的样子,皱眉担忧地问:“可是受伤了?” “不过是点小伤。”若鱼淡然地扭过脸去,心中似乎有什么不快,始终没给秋月白一个好脸色。低头从袖中掏出一青白小瓷瓶,细细把玩,“哪里比得先生,毒药都敢碰。” 那瓷瓶正是那日秋月白扔在渔船上的,也不知如何让若鱼拾了去。那里头的药物旁人不知,他若鱼却是最熟悉不过了,那是毒药,会要了他家先生性命的毒药。 秋月白凝视着那小瓷瓶,只是淡淡地说:“我也是没办法,再也不会了。” “先生这话何时信得?”若鱼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有说道:“先生几时也顾着自己些,若鱼就谢天谢地了。” 秋月白浅笑,将视线移到窗外,缓缓开口:“他如何了?”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风絮飘残已化萍(1) “风絮飘残已化萍,泥莲刚倩藕丝萦。 珍重别拈香一瓣,记前生。” 一瓣幽香,叹孤鸿天涯伶仃。 一叶浮萍,笑游子漂泊无依。 一指流沙,散故人生魂归西。 一柸黄土,掩英雄白骨成灰。 往事悠悠,不忍回顾。偏偏近来琐事繁多,件件都与过往牵扯,是如何也逃不开的密布罗网。 而那人,如同在幽暗中伏蛰多年的毒蛇,一招不能得逞,又如何能善罢甘休? 月镀银墙,风弄纱窗,夜色落满烛光,寂寞空气裹着酒香。白衣轻薄,仙风道骨,仿佛会下一刻,羽化…… 他跪下,千言化了一句道歉:“对不起。” 那白衣微微一怔,叹气。 寂寞黑瞳透着淡淡的悲悯,苦涩缠绕的齿间,轻吐无奈:“若鱼,你何须说这话,你便是你,没有人逼你。我也不是你的主人,你大可做回你自己。” “若鱼不做若鱼,是弃了先生所愿。若鱼还是若鱼,又如何护得了先生?”一段话来得无厘头,可他懂,他亦懂。 先生要渡魔成佛,他却是冥顽不灵。他道歉不为其它,只是他到头来还是辜负了,先生的一番好意,再堕成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善恶之间,宿世因果。先生于他有恩,是再造的恩情,给了一个影子活在阳光下身份,素日里愚笨啰嗦,或许是他,又或许不是他。 而他不过只想,护那白衣一生平安。 “穷通有定,生死有命。白莲衣该有的劫数,何须别人来挡?”秋月白淡淡地笑着,神情落寞,如同那章台柳絮轻飘飘落地,无声…… 若鱼静默不语,缓缓起身,显然身上有伤不便,一手抱臂,站得笔直倔强。 紧盯着秋月白古井无波的眼眸,良久,忍不住地出言讥讽:“先生既要若鱼做自己,可先生莫忘了我生来嗜血,如何也成不了先生所愿。我要杀谁,我要护谁,不过是全凭我自己,又何须劳烦先生挂心?” 也是气极,先生心中牵挂着身边众人,悲悯世间众生。他机关算尽呕心沥血,何曾算漏了谁?偏偏只是忘了他自己罢了。明明有那么多人的关心,却总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他作何所想,若鱼又何尝不知? 闻言,秋月白身形一震,心下凄然,还是错了吗? 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咳嗽猛然来得剧烈,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神经,才刚消停的疼痛席卷而来,顿时传遍了四肢百骸。 苍白的脸色愈发的苍白,冷汗淋淋,目眩头晕。扶着桌角摇摇晃晃得站着,又撑不住地往下滑落…… 啪……扯带了那壶黄泉醉落地,碎碎成块,晕了一地悲凉,酒香四溢…… 若鱼眼疾手快地去接,怀中白衣骨瘦棱棱,身轻如羽。二话不说将人打横抱起,大步夸向床榻,轻轻地放下…… 秋月白半躺着,身上搭着层薄被,紧紧揪着胸口的衣襟,呼吸浅促…… 若鱼不觉眉头敛皱得更紧,又恼又气地道:“先生何须将所有过错归咎自身?” 秋月白闭了眼睛,嘴角微微弯起弧度,有气无力地说着:“可是怪我?还以为……山庄里的若鱼是快活些的,我没想……没想过限制你什么。” 原来,还是那样自以为是啊!所谓的的轻松,是束缚么? 终于,都要离开了…… 若鱼听着更不是滋味,气得跺脚却又无处宣泄,自家先生准是又胡思乱想什么,他本不是这意思,不过是一时的气话。 这下逞了口舌之强,引得那神经敏感的先生发病,心中也是过意不去。语气舒缓了几分:“在阳光下是活得轻松些,可先生也是人,如何护得所有人都活得轻松?” 秋月白不语,眉宇间透着浓浓的倦意,扯着一抹淡淡的笑。胸前的衣物揉皱成团,骨瘦如柴的五指青筋毕现,节节泛白。 “可是疼得厉害?”见他如此,若鱼这脾气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了着浓浓的担忧,却是又急又无奈。 顿了顿,复又劝道:“先生,那劳什子玩意还是别碰了,这哪是什么压制的药物,分明是穿肠的毒药,早晚得把小命折腾进去。” 秋月白点了点头,表示听得了,也怕若鱼又唠叨个没完没了。只得又岔开话题,声音依旧中气不足显着此刻的虚弱:“此次可是他伤了你?” “倒也不是,先生可知他到了何处?”若鱼脸上带着些许的不甘,到嘴的猎物就那样被生生地夺去,还被人暗算了一番,这样狼狈地回来复命。 秋月白低眸沉吟,似乎想到什么,黑眸骤然抬起,神情阴晴难辨,薄唇轻启:“卢令。” “先生妙算,正是。”若鱼也是微微讶异,这如何得知?不过也是,天下事那一桩躲得过先生的眼睛? 秋月白笑得颇为自嘲,苦涩如药。大抵猜到他们达成了什么交易,原也没料到穆风会恨得如此地深,会如此不惜一切代价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若鱼婆娑着下巴,接着又说:“他一到卢令就有人接应,显然是原本就安排好的。那群人个个都非寻常的江湖莽夫,倒像是训练有序的将士。若没猜错的话,该是铁甲军乔装的人。” 卢令的铁甲军?传说中卢令皇室的王牌军。卢令人个个骁勇善战,以铁甲军最甚。而在卢令若非是她点头,谁还调得动那支所谓的皇家王牌? 也是,都是恨他入骨的人,都是想毁了他的人,都是想致他死地的人。只是…… “打算叛国了吗?”秋月白声音淡淡,脸色依旧苍白如雪,似笑非笑地又自言道:“也是,他已入了疯魔,还有什么做不来?” 正文 第二十五章 风絮飘残已化萍(2) 昨日小楼一夜,听东风又起,清晨推窗,杂花生树,莺歌燕语。 天,一碧如洗。几日不见熟悉的身影闯入视野,垂着脑袋在阁楼下徘徊。安歌一见,也是欣喜,匆匆蹬着鞋子就推门而出。 鬼鬼祟祟地绕到后头,突然出声:“死若鱼,你哪偷懒去了?还以为你被扫地出门,亏我白高兴了几日。” 话虽如此,却也是替他担心的,几日里没个消息,每每问起,月白又总是皱眉不语。安歌虽与他素来不和,不过也是斗斗嘴罢了,哪里真想着他不好? 若鱼倒也没被她给吓到,只是还未恹恹然中醒来,却还与她一本正经地胡扯:“我本寻思着去抓只野禽回来炖汤,好给先生补补身子,没成想半道上被只疯狗给咬了一口,就在山脚下修养了几天才回来的。” “那狗也不嫌腥气!不该是猫儿才吃的鱼么?”安歌自然是不信,秋月白吃不得荤若鱼怎会不知,却也不点破他,只是顺着话天马行空。 “什么猫儿狗儿的?”突然屋顶幽幽传来一句,带着三分慵懒七分邪魅。抬头望去,那红衣比朝阳还艳上几分。 “诶,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抓耗子去了?”安歌笑吟吟地同那红衣招了招手,一大清早心情颇好的样子。 清羽从屋顶一跃而下,轻声落地,瞪了一眼安歌,口中不满地道:“什么耗子?我又不是猫。” 安歌低低地笑着,“姐夫不是被你追着跑,可是将他带回来了?” “还叫他姐夫?又说是耗子,女人呐,真真是善变的很。”清羽也不回答,只是假意地感叹着。 闻言,安歌敛了笑意,只是平静地说:“他是我姐夫不假,不过他所做之事,我如何也是忘不了的。” “就是就是,那种人还是别侮辱了耗子。”一旁若鱼连连点头应和。 院子里笑声一片。 阁楼上却是一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断断续续,显着主人此时的虚弱无力。安歌抬脚就要上去,若鱼扯住她的袖子,轻轻摇头。 那红衣微微一愣,抬头,紧盯着阁楼上的那扇门,仿佛是要灼出个洞来。缓缓开口问道:“他如何了?” “伤倒是好了,只是身子总不见起色。”安歌勉强地笑笑,春山淡淡蹙损,声音也不复方才的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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