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秋月白点了点头,也无多话。 “据传为馨德太后所有,应就在她的关雎宫里。”若鱼又自顾着讲下去,秋月白闻言却是浑身一顿,漆黑的眸子中闪过些什么,却又瞬间沉寂下去。 而若鱼是江湖人,能想到的法子最简单不过是硬抢,管他是天王老子还是地狱阎罗,只要是先生活下去的希望,他定然是不会畏惧。试探地问:“要不……?” “不许动她!”秋月白突声疾言喝住,若鱼所想他也能猜到几分,可他也定然不许。 若鱼却是真被他吓住,先生何时这般紧张过什么,不过是他随口一提罢了,哪里有那般严重。疑惑地看向秋月白:“先生?” 秋月白闭了闭眼,冷静下来又轻声地嘱咐道:“不许伤她一分。” “是。”若鱼虽不明所以,但先生吩咐自有他的道理,也不再多问。 更深露重,云蔽月黑,鸦雀噤声。看似一切平静的表面,却又是一切不平静的前兆…… 正文 第五十章 画堂歌舞喧喧地(1) “画堂歌舞喧喧地,社来社往人不看。” 画堂春中,烟花巷弄,歌舞不休,灯火如昼,日夜颠倒寻欢作乐。 处处闻有脂粉暗香浮动,处处飘散丝竹靡靡之音。寻花人自是醉倒其中,好一个乐得自在逍遥的神仙之所。 却也见有人闷闷不乐,趴着栏杆儿借酒浇愁,望着云水碧波怅然若失。 细瞧却是一女子,湖水色的罗裙,一波一波逶迤荡开,宛若出水芙蓉莲花仙,宝髻松松挽就,铅华淡淡妆成,淡喜薄嗔不染一丝风尘。 若再看那女子饮酒,却又令人咂舌,多少大言海量的侠客都自愧不如。脚边斜倒着空坛成堆,那女子也仅仅是两腮染了红晕,双眼依旧清明,不见有丝毫醉意。 各位看客是饶有趣味,评头论足窥觑女子美貌,交头接耳猜测纷纷,是谁家的少年郎?引得美娇娥心伤。 “大伙儿都散了吧。”忽一声黄莺出谷,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带着几分媚,听得人心酥酥麻麻。纷纷转身,眼珠儿便再也移不开去。 若说外头饮酒的女子若仙,那这红衣女子便是妖了,是真真正正的狐狸妖精,专勾的男人三魂七魄。见她眉间轻蹙,便心尖儿为她揪做一团,恨不得捧上世间所有珍宝,来搏美人展颜一笑。 红衣女子也不理会众人,款款穿过人不群,径直走向那自顾饮酒的女子,轻轻叹气无奈地问:“这又是怎么了?”
“是紫苏啊,”那女子摇晃着杯中酒水,一眼的浮光碎影,满含柔情。 紫苏淡笑摇头,也倚着栏杆不语,只是同她静静看着水面。近日来总是心绪不宁,怕是有什么要发生了。再想清羽那日的气话,又看安歌这般失落,这全然与先生有关吧。 可为什么要把身边人一个个逼走?那下一个,便是她了吗? 安歌笑吟吟地扯着紫苏的袖子,满眼地讨好撒娇的问:“与我喝一杯可好?” 紫苏到底是风月场中的女子,最懂的便是人心了。她知道安歌心里的委屈,也知道爱上不该爱的人是怎样的心酸,她懂,她都懂。 轻轻地搂过安歌,温柔地安抚着,又叹气道:“傻丫头,你是想哭吧?” 许是紫苏像阿姐一般,又许是压抑太久。一句轻柔的话,犹如最后的稻草压塌,轻声地开始埋头抽泣。 她安歌,爱一个人,太累太累了…… 求不得,放不下。 梦里的那白衣,太过洁净,太过缥缈。她奋力地去追,却怎么抓也抓不住…… 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亦是爱他,在那白衣还是少年时,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她早已芳心沦陷。可她又不同,她不比安歌,因为从未有过期待……心不妄动,则不伤。 “紫苏啊,为什么?”安歌抬起头来,眼里还含着盈盈泪花,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什么?”紫苏也是一头雾水,哪里知道安歌所问,什么为什么?世间万事哪都有个为什么? 安歌抱着她的腰,像以往与阿姐一般亲昵,口中低声地问:“紫苏也喜欢他吧?” “是啊。”紫苏笑得很轻很轻,轻到近乎苦涩,却也不否认,只是淡淡地坦然表露心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不与他说?”安歌口中喃喃,是不是你也早已知道,那人的心早已给了别人,不说是不是就可以假装不知道,是不是就可以留在他身边了? 紫苏轻轻抚着她的秀发,轻笑着又及是淡然地说:“傻丫头,我……没有你勇敢。” “可他不要我了,”安歌的抹去泪水,哽咽地说。 “不会的,安歌是不同的。”紫苏安慰着自己一般,笑得愈发艳丽凄凉。是爱得有多深,才会笑着去成全? 她第一眼看到安歌时,她就有种预感,这个看似活泼的女孩,其实只是个倔强的傻丫头。只有这样义无反顾爱着的女孩,才能站在先生身边,才能给先生带来人世的幸福。 “紫苏啊,你真傻。”安歌抱紧了紫苏,轻声地在她耳边叹道,言语间有说不尽的心酸和心疼。其实,紫苏和秋月白是一样的人,他们都活得太累了。 安歌在想,如果秋月白爱得人是紫苏,那么她会放手的,她一定会很开心得祝福他们……可是,他心里的人再也不可能复活了。那么她一定不会让他一个人,就算是死缠烂打,她也想陪着他。 紫苏放开了安歌,笑了笑也不再言语。又一会,紫苏拿过安歌的酒壶,仰头饮了一口,目光望着远处的帆点,幽幽地说:“我本叫淑清,善良清正之意。” 突如其来的一句,倒叫安歌楞住了,半天才懂她言外之意,心下凄然不知该如何劝起。复又听紫苏哀叹,说得自弃:“今我沦落烟花巷,如何也不敢叫这名了。” “紫苏何须瞧不起自个儿?这世间女子又有几个能及你半分。”安歌叹了口气说道,也知她是变着法子回答她方才所问。可紫苏你若配不上他,那我安歌又有何德何能? 紫苏笑笑,或是觉得话题太过沉重,顿了顿便转移着问:“何故喝怎么多酒?” 安歌也释然地笑笑,口中嘟囔着:“先生要我回家,我寻思着日后喝不着了,就多喝了些。” “你打算回去了?”紫苏倒有些诧异,这可不像安歌的性子。 “没有。”安歌笑得狡黠,想了想又拉着紫苏央道:“好姐姐,明儿就是中秋了,你教我做月饼可好?” 正文 第五十一章 画堂歌舞喧喧地(2) 月皎皎,风飒飒,湖面波光粼粼。 夏日盛开的莲花,终是敌不过肃杀的秋气,季节更替,红莲的缕缕香魂归去。 湖心亭,一袭白衣负手而立。看这茫茫天地,何处可以安放备受多情折磨的心?想他也曾染戒香消俗念,怎又多情?他如此诘问自己。 心不动,则不伤。可又如何把控?寂寞如斯,孤冷如斯,终是眷恋那一丝丝的温暖。 不能!不能的……他差点忘了,今早是他婉言将人赶出的山庄。 他说,安歌啊,你不该禁锢在这里,你该是自由的。我不值得……不值得你如此,回去吧。 他说,安歌啊,你的人生还那么长,会有更好的人出现。他会陪你天涯海角,他会陪你青丝白发……可,那个他……终究不会是我。 可真虚伪啊,他明明想说的是,如果可以,留下来吧…… 很累, 很疼, 很怕。 留下来……不要走了…… 她走了。 他看着她甩门而出,一句挽留也没有。他看着自己的手僵在空中,什么也没抓住…… 心脏里的魔鬼得意洋洋,他被撕咬着,揪扯着……无知无力地陷入无尽的黑暗。 她走了。 他倒了。 枕着一片刺目的猩红,枕着一室的清冷悲凉。从晨曦到了黄昏,也无人觉察。在昏暗中幽幽转醒,强忍着浑身上下的不适,掩盖了所有虚弱病重的证据。 又扶着墙踩着虚浮的脚步,有意无意地将静园各处搜寻了一遍。 她真的走了…… 也不知为何会站在这里,昔日她戏言这是空空亭,两个空一起就不寂寞了。 可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啊! 月华如银,映了一地的只影单薄。风抚过,凉凉嗖嗖,不住又俯身剧烈咳嗽。一声声,催人心疼。 刚寻来的若鱼,忙快步走上前,覆了一件通白的雪狐毛裘大袄,轻轻拍打着他瘦削的脊背。眉头拧得紧紧,嘴唇张合,却什么也没有说,只化了一声冗长的叹息。 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是他的影子,他懂他的苦楚,他懂他的无奈。 可他不懂,什么叫求不得,什么叫放不下。 若鱼看着自家先生裹着厚厚毛裘,尤显得弱不胜衣。去年衣物套着空空荡荡,那身子真是清减太多,明眼人一看也知是病魔纠缠。 说什么江湖神医,却是医者不能自医,落了这一身残病缠绵榻上。到底是不公,苍天若有眼…… 秋月白好容易止了咳,身子脱力一般滑落,瘫软在亭中的木椅,揪着心口的衣襟,粗粗浅浅地喘气。 抬眼看着来人忧虑的神情,淡笑着摇了摇头,声音微微沙哑:“小念回来了?” “嗯,送回园子歇下了。”若鱼依旧站在身侧,伸手在空中欲扶未扶。 “可是见到他了?”秋月白依旧抚着心口轻喘浅浅,目光飘得深远。 若鱼点了点头,神情变得凝重,轻吐道:“是他。” 秋月白了然似地淡笑,掩唇又咳了两声,才缓缓问道:“他可知道你?” 若鱼摇了摇头,也淡淡地笑了起来,只说道:“不知。” “可有什么不妥?”秋月白微笑着,骨瘦棱棱的手指轻敲着木椅,悠悠地问道。 若鱼言语平静,细细汇报着小念一日行踪,似乎又想到什么,补充道:“他将春晖剑赠给了小念。” “春晖?”秋月白口中细细咀嚼这二字,方才想起穆风手中也有一把匕首,取自寸草春晖之意,言其曰:“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正是。”若鱼点头说道,又沉吟一番,还是不解,便问道:“他这是何意?” 秋月白眉间微蹙,闭了眼半响不语,才又缓缓睁眼。反问道:“小念待他如何?” 若鱼摩挲着下巴,更是不解的模样,皱着眉低头看向秋月白,疑惑地说道:“甚是亲昵。” 秋月白闻言,只是嘴角轻扯着一抹笑,却不再言语。仄头看着地板,心中早已有着一番打算。 抬眼看着一旁发愣的若鱼,嘱咐道:“明日你送小念去王爷那吧。” “是。”若鱼应诺。总觉少了点什么,四下环顾了一圈。 才想到,真真是奇了怪了,安歌那丫头今晚竟不在?难不成又被先生给气走了?还是得快些把那丫头哄回来,否则明儿又是先生一个人过的节。 怕是太清冷了些。 “咳咳咳。”秋月白又咳得厉害,脑子晕晕乎乎疼得发胀,胸口也有些喘不过气来,苍白的脸色微微发紫。 只是颤抖着手,自怀中掏出青白小瓷瓶,随意倒出了几粒,在若鱼愤愤的眼神中悉数吞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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