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嘉帝抬头望向无边苍穹,那残月缺缺微冷,往事随风不再。声音也变得低沉了下来,微微叹气道:“是故人,回不去的故人。” 锦瑟淡眉微蹙,不知帝王缘何突然地失落,只是无言默默。却又见柔嘉帝轻轻笑开,揉着她的眉头说道:“是秋月白,千华常提起的那位先生。” “秋月白。”锦瑟口中细嚼了这三字,抬眼看那弯秋月,白得不染尘埃,白得清冷孤寂…… 又半响,锦瑟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如同烟花般飘渺虚无而绚烂,淡淡地说:“倒也有所耳闻。” “月白的声名可是天下皆知,怎么到了锦儿这里就只剩了有所耳闻。”柔嘉帝轻笑着,万般爱怜地把玩着锦瑟那纤纤玉指。 锦瑟不答,她身在九重宫阙,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知道这位先生盛名。正暗暗腹诽,又听帝王说道:“锦儿就是月白的妹妹了,有了这层关系,朝中的那些老顽固们就不会再多言了,日后宫中也无人敢为难你了。” 正是这番考量,才需如此大费周章,让锦瑟先去宛丘,再派人前往迎娶。去的时候是宫中婢女,回来的时候便就是他的王后了。这锦绣江山,与之携手共享。 “君乾。”再如何冰冷的心也早被捂热了,微微动容,眸子含着秋水,千言万语也只化了一声柔情的轻唤。 柔嘉帝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掖了喜气,再过些日子他就要娶他最爱的姑娘了。这万里江山,那里比得佳人芳心。 对上佳人含情脉脉的眼眸,柔嘉帝轻轻笑言:“锦儿也无须担心,月白那里都准备好了。届时锦儿只须准备……当我美美的新娘便是。” 耳尖微红,锦瑟佯怒转身不语,心底却是开出了花开。她要嫁的,是她心里爱着的。 柔嘉帝拉过她的手,望向宫墙之外,略显遗憾地说道:“宛丘是个极美的地方,原想着有机会一定要带锦儿去看看,没想这番却是让锦儿孤身前往。” 锦瑟抬眼看着他,也知他担着这云泽太累了,有着太多的身不由己,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反握紧了他的手。 “锦儿到了那里,一定让安歌带你四处走走。”柔嘉帝突然说道,恍若真怕她错过了宛丘的好风景。 “安歌?”又一个她不识的人名,锦瑟脱口问道。 柔嘉帝笑了笑,只说:“是个有趣的女孩。” VIP卷 第六十四章 沉思往事立残阳(1) “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已是黄昏时候,夕阳渐欲落山,抛洒了最后几缕红光,散布在那西天一隅。 天色渐晚,回收了最后的一抹红霞,不慎抖落点点,在那昏鸦停过的枯藤,树影婆娑。 西风阵阵,摇晃着老树瑟瑟。这渐是深秋的时节,竟有些难挡的凉意,轻拢了颈间的衣襟。 看窗外,黄叶飘落成一根潺潺的弦,萧萧地弹拨了一阙的慕恋之曲,心中自是怅怅然,着实再看不过这悲凉哀景。 雕花的小窗闭了。缓缓回身,这房屋布置是华美的,却又别有一番清雅。画帘垂地,昏昏暗暗,此刻寂静无人声,曲折的屏风掩住了病榻。 只有那尚未燃尽的篆香,余烟袅袅……焚散……散不尽这纵横牵绊,断不得这三千痴缠。往日常言那戏文的女子太傻,何必惹情伤? 如若是,求不得,便不求,何须个,苦痴缠。说么子,放不下,真荒谬,鸳鸯错,皆枉谈。 可原来大错特错了,人的一颗心虽养在体内,哪有半分由得自己?哪真有那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说求不得就转身天涯想忘江湖。她才是最傻的了…… 那时懵懂不知情爱太苦,何况她本是台下客,所听不过,戏言豁牙滚的平仄,哪里懂得那青衣的清泪两行?期期艾艾又如何?痴痴傻傻又如何? 一旦爱了,便犹如那扑火的飞蛾,纵是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也要将那寂寂的灯影,搅得宛如石入波心,涟漪圈圈荡。 嘴角不觉微微勾起,轻笑着摇了摇头,这世间总有千般万般的求不得,可那又如何?她偏是不信了,石佛无心又如何?她若爱了,天又奈她如何?佛又阻得了她何? 帷幕重重遮蔽了满腔的心事,懒散地瘫坐着梨花靠椅上,玉手拿过一崭新的书卷,百无聊赖地摊开闲看。 这是新一册的话本,专写的是宛丘杂谈绯闻逸事,听闻是江湖百晓生梦云归所书,记的都是如秋月白那般的风云人物,详细可到衣食住行这些隐私,更甚有寻常闲谈的记录。 令人咂舌的是,怎么连她的陈年往事也知道得如此详实?竟还知她偷酒的糗事,莫不是打小起天天就有人跟踪着,否则哪会知道那么多。可再看下去,心中又不住腹诽。 不对,诶,不是这样的……这话我哪有说过……咦,明明是我调戏的他,怎么变成了英雄救美?……哪有的事,胡说胡说…… 头一回也成了话本上的人物,看得可真是心急,怎么就这么胡编乱造,虽说往大事来讲,都是是八九不离十的事实,可才子佳人的幽会什么也委实太过离谱。不过,这段,很是喜欢…… 美人微醺,且看那月下白衣,公子温文如玉,恍若神仙落了凡尘,就差了云中白鹤相伴。呵,好一段的邂逅相遇,可谓天赐的佳缘…… 噗嗤一声,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这往后描绘的,貌比天仙的绝色佳人哪里是她?还说什么温柔似水,体贴善良,简直是天下溢美之词用尽,把她捧得上了九重天,她可真真是高处不胜寒。 原来这话本也是虚虚实实,真真假假参半,亏她原先还那般痴迷,想着以往那样笃信,说话本上的那些美人儿是多么幸福快乐,原来都是写书人臆想出来的罢了。这下顿失了兴致,恹恹地随手抛在一旁,支着脑袋神游天外去了。 想这些时日,秋月白的伤情也不见好转,纵是睡梦中也是疼拧皱了眉川,人虽醒来却又多是昏昏沉沉,撑不住多久便就兀自睡去。 初始她还是万般紧张,但他又说是身子需要调整复元,故而比寻常时候嗜睡了些。姑且信了他吧,谁让这宛丘城中他便是最好的大夫。 她也只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他,就连倒茶送水也得亲自服侍,这几乎就快变成了他的影子。若鱼的活计也都被抢了去,闲得无聊也不知躲哪去了。 那榻上的白衣,虽说身子虚了些,伤情重了些,但好歹是捡回了一条命。就这,她也得烧高香,谢天谢地谢菩萨保佑了。 能这样静静地陪着他,她也便心满意足了。不过最讨厌的是,但凡他清醒的时候,总是用那古井般的眼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如何不知他想说什么,左右不过是要她离开。可她偏偏装作不知,索性就赖着不走了,在外间安置枕被,连她最爱的话本闲书都搬了过来。 她可以走,但绝非是现在。且不说穆风还是阴魂不散,就单是他这副赢弱的身子,离开那病榻都尚且困难,她万万是难以弃之不顾的。 何况是,这几日山庄也忙得紧,人手都不够了都。那,粉刷白墙翻新屋瓦,修剪花木重置家具,处处张灯结彩。这布置,要多隆重有多隆重,要多奢侈有多奢侈,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像生怕别人不知浮云山庄有喜事一般。真是不懂,他向来那般低调的人,怎么这次反倒这般张扬。 就说那皇帝陛下言说一切从简,要体恤民情云云,不得铺张浪费。可他倒好,执拗地自掏腰包也要大肆操办,说是不能委屈了他们白家的女儿。 虽未与那女子谋面,可也听秋月白提起过,言语间尽是满满的宠溺。听那些陈年趣事,只觉那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指不定这斗鸡走狗玩乐比她还有一套。
只盼着这位传说中的好妹妹早些点来,也好有人陪着解解闷儿,这日子也好消遣。 可,秋月白伤情也没个起色,若再不能好转。怕是到时都不能起身,那如何将他那宝贝妹妹送上花轿?看着她风风光光出嫁? 说来,此次受伤他执意要瞒了下来,仅仅也只是周遭几人知晓,更别论远在锦都深宫的帝王了。依他说法,是这小小伤情万万耽不得陛下的吉日。 鬼才知,那哪里是什么小病小伤?都险些见了阎王,人也愈发清瘦得厉害。想着,更是忿忿,哪有人这般不爱惜自个儿? 忽听里屋乒乓动静,赶忙收回魂魄,连蹦带跑地急急去一探究竟,真真是如受了惊的白兔。 可别再出个什么事儿…… VIP卷 第六十五章 沉思往事立残阳(2) 她慌乱地闯了进来,定眼看那人完好无恙地站在那,才把心给放回了原位,大大地松了口气。 秋月白一手扶着床榻,一手虚捂着伤口,见她进来一时也是愣住,满眼无辜地看着她。 安歌低头瞧去,她的话本散落了一地,椅子斜倒,桌上的茶壶也倾倒了,茶杯悠忽地转了几圈,茶水蜿蜒滴落…… 地上一片的狼藉,上好的地毯湿了一片,更别提她那可怜的书卷了。不过,这好像是她把书卷乱扔的后果…… 安歌吐了吐舌头,快步走到秋月白身前,伸手扶他坐下。拧眉紧盯着他,这次受伤又清减了,上等丝绸的白单衣显得空荡荡的,仿佛若那窗子没关紧,人早已是随风而去了。满眼疼惜又柔声地问:“可是伤口又疼了?” 忍过阵阵的眩晕,和胸口闷闷的顿疼,秋月白轻轻摇头,声音还是极为的虚弱,仄头看着那些被打湿的书籍,愧疚地开口:“你的书……” “没关系的,那些哪比得你重要?”安歌连忙摆了摆手,无所谓地随口说道。 却听得秋月白耳根微红,这丫头越发大胆了。这么露骨的话都说得如此随口了,果真是…… 安歌却是没察觉一般,轻轻地拉过被子给他盖上,又细细地掖好被角。口中不住念叨:“先生要做什么尽管吩咐便是,何必亲自下床?若是伤口再裂开了可怎么好……” 秋月白低着口,恍若真是做了错事挨训的孩子,只当安歌这般叨叨是心疼了她那些宝贝书卷。可是忍了有忍,终于忍不住偷偷抬眼,抿了抿微微干裂的薄唇,轻声说道:“可否帮我倒杯水?” “啊?哦,水~”安歌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转身忙去倒水,不想也拌到那堆书卷,踉跄了一下,觉得碍事又踢了一脚。都是这些唬人的玩意,差点摔了那疼在心尖上的白衣。 安歌捧过一杯茶来,试了试觉得温度尚可,忙小心翼翼地送到榻前,笑吟吟地看着他。 只见他无奈地笑笑,从枕下摸索出了一青白瓷瓶,倒出了一大把的药丸在掌心,仰头闷得一口就着茶水吞下。 安歌娥眉轻蹙,凝视着那青白精致的小瓷瓶,闷闷地开口:“若鱼不是不让你吃这药么?” 那日无意中若鱼发现他在吃这药,气得差点儿跳墙,扬言要将他这屋子给搜罗得干净,一点药渣也不剩给他。 自是不知那是什么药物,可看若鱼的反应也知定不是什么好东西。况且,他这药越吃越多了起来,起初还是那么几颗,现下都快是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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