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白微微笑了笑,脸色似乎也没那么地苍白,声音也不复方才的虚弱:“到底我才是大夫不是?” 安歌一想,也不无道理,他自个儿是神医,难不成还会给自己下毒不成。撇了撇嘴说着:“罢了,随你就是。” 一时再无言语,她也不打扰他休息。屋里昏昏暗暗,安歌寻了火折子来,点点星火跳跃成了灯花,明明灭灭,借着枯黄灯下。 无意中抬眼,猛然间对上了那清澈的瞳眸,幽深眼底的倒影也是明明灭灭,恍若极力地在抑制着什么。 安歌微微摇头,也是无奈,哪里猜得透那白衣心中所想。他自不比她这般俗人,日图三餐,夜图一宿,日子过得去就是,所谓其他,休苦劳神。 人生苦短,何须自寻烦忧?她亦非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这天下苍生如何,也不是她该操心的事。偏偏她爱上的人,整日忧天忧地,忧着众生苦寂。 可她哪里明白…… 他那眼底情愫为谁而起,又因何而灭。 他生来孤寂,自出生母亲就弃他而去,父亲也视他如无物。这人世温情未享受多少,便又落了个家破人亡。 等着好容易有人关心他,却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黄泉碧落,所谓神医却也无能为力。 而他活着,只是背负了太多的愧和罪。这样的他,这样污秽的他,如何拥得了幸福? 更何况,他已是灯枯油尽命不久矣,如何也不能耽误了她。几次明示暗示,希望她能放下这里的一切,早些回去。 可偏偏她又恍若无闻,决心要当他婢女一般。看着她熟捻地收拾着满地的狼藉,孩子气地拍打着书卷,一颦一笑皆是牵动了他的心弦。 他一心向佛,隔了红尘,断了凡念,抛了七情,绝了六欲。可,临了临了,便遇了她,乱了乱了…… 扑通一声,石入波心,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月色迷蒙,云水如镜,映得那红衣艳艳张扬。清羽斜靠着软榻,闲着无趣,将手中棋子一颗颗抛入水中。 这是艘极尽奢华的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内置着的都是顶好的器具。 玉盘珍馐,金樽佳酿,美人如云,或弹或唱,处处飘散着丝竹的靡靡之音,又伴着空灵的歌声,扰得人心头烦闷。 红衣女子款款而来,面带着丝丝不悦,复又归了平静,淡淡含笑:“谷主真是好兴致。” 清羽一看是紫苏来了,忙忙摆手让那些歌女退下,又将手中棋子随手一抛,站起了身,嘴角带着笑意,颇有些浪荡子弟的慧黠。 带着几分撒娇意味,说得极是的无辜:“我可等得花都谢了……” 看他这般,那里像是江湖上人人畏惧的红衣魔头,若是旁人见了,怕是要惊地如鬼撞墙了。 可人不就这样,在所爱之人的面前,何须装模作样?爱了便是爱了,何必藏着掖着,自讨苦吃。 他是放荡不羁的红衣也好,是杀人如麻的恶魔也罢,总归着在紫苏面前,都只是个撒娇讨好的本真。 紫苏是何等通透的女子,如何不懂他愈发明显的情意,只是她的心眼横竖只有一个,满满当当都装着那白衣。 可她忘了,她为那人换了一身红衣,他亦为她换了一身的红衣。她求不得的苦,他同是尝尽,可她该如何……爱或者不爱,岂是由得了她。 水袖中的纤纤玉手缓缓握紧,面上依旧带笑,眉梢眼角却是不带一丝笑意,淡淡开口:“清羽……” VIP卷 第六十六章 都只为风月情浓(1) “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 宛丘的夜,沉沉如水。 月落的时候,秋霜满天,风舞露凝,罗衾不耐五更寒。 她一袭红衣纱裙,略显单薄,一手轻抚着皓玉藕臂。嫣然浅笑,风情百生,美丽的倩影静伫不前。含着秋波温柔的眸子,脉脉转动,动人心弦,朱唇轻启无言,欲语还休。 清羽一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散发着浓浓的暖意,眼角微微上挑,邪恶而俊美的脸上此时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 缓步上前,轻轻地拉过紫苏的手,低头看着她,声音也不自觉得变得温柔:“紫苏可是有什么话要说?” 紫苏也恢复以往的冷静沉着,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面上带笑却又是淡淡的疏离,语气也是淡淡地说:“无事。” 见清羽还带疑惑,也不与再做解释。眼角余光扫过他手中棋子,悄然将话锋一转,轻笑着调侃:“谷主可知这棋子乃上等玉石所制,供谷主这般消遣,可真真是暴殄天物。” “我不过等得太闲闷了些。”清羽原也不知这棋子贵重,只是他在这儿坐等了大半天,连紫苏的身影都没见着,着实是太过无聊,才会扔着棋子解闷儿。 听她这么一说,顿觉地得手中棋子有些的烫手,信手就一抛,见那棋子又在地上滚动,清羽抬了抬手似乎想去拾起,却眼睁睁看着它掉入了船板缝里,最后只是讪讪收手,若无其事地抬眼偷瞄了一眼紫苏。 见她笑得极为戏谑,清羽做贼心虚似的转过身,走向方才坐的软榻,口中不满地嘟囔着:“都怪紫苏贵人多忘事,明明是我先约的你,偏偏又去管那些劳么子闲事。” 看他这般耍赖的样子,紫苏笑了笑摇头,款款地走到案前,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了一旁假装生着闷气的清羽,只当是她迟到的赔罪。 看他这般大的人了,还是幽冥谷的堂堂谷主,生起闷气来还这般的幼稚可爱。紫苏心下好笑,又半是自嘲半是揶揄地悠悠说道:“紫苏自比不得谷主清闲,几百来个姐妹还靠着画堂春养活,哪里得空来扔棋子玩。” 清羽冷哼了一声,话虽如此,她为了什么他还不清楚吗?若非是因为那人,紫苏又怎会进这画堂春,又需与那些人模狗样的达官显贵周旋。 越想越是愤愤,有些吃味地说道:“说来不就为了你那宝贝先生,他这番伤得半死不活,你倒是替他累死累活。到底是给你多少甜头,值得你这般死心塌地。” “先生有恩于我,紫苏自当报答。”紫苏轻笑着,回答得滴水不漏。既不反驳他的话,也不承认她倾慕着先生。 清羽仰头闷了一口酒,随手又将杯子递给了紫苏,眸子一冷,幽幽开口:“可惜他是个铁石的心肠,紫苏还比不得那安丫头。” “比得比不得又如何?紫苏从未有过妄念。”接过酒杯,缓缓地杯中又注满了酒水,也不急着给他,只是看着那杯中再无波澜,心静如水。 清羽瞧了她半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恍若陷入了无限的怅然。他觉得心疼,他的爱上的女子,悲喜都不是为他。 良久,似乎想通了什么,突然又笑了起来,颇为侥幸地说道:“也是,像我紫苏这么好的女子,哪能便宜了他去?” “是紫苏高攀不起……”紫苏依旧仄着头,还是带着淡淡语气说道。 “是他没那个福气。”清羽猛地打断了她的话,何必自事低贱呢?那人是没有心的,可这也有把心掏给你的人,为什么就看不见呢? 清羽一把拿过那酒杯,赌气一般地,一口给喝了个精光。抬头望向那不远处灯火阑珊的画堂春,看着最顶楼的一扇紧闭的轩窗,独独那间房子是暗着的,显示着主人不在的空空荡荡。 清羽嘴角微微勾起,含着略带讥讽的笑意,鄙夷不屑地冷声开口:“也不知他又打着什么主意,非得把自己整得惨惨凄凄,也不知下一个倒霉的主又是谁?” “谷主何必说这话。先生这番伤重哪里是假?谁会为了设局而搭上自己。”闻言,紫苏微微带了愠怒,可到底是风月场中的女子,还是保持着淡淡笑容,话却是一点也不客气。 “真不凑巧,他偏是那样的人。莫忘了,镜花岛上他也玩着这么一出苦肉计。”清羽似乎也是火气窜了上来,一提那白衣,口气也变得刻薄了起来。 “谷主难道不知,先生这几年身子何曾好过?”紫苏微微叹气,眸子里掩藏了太多的疼惜。 自打谷主阿夏他二人故去,先生他日子也何曾好过?先生本是滴酒不沾的人,这几年来却变得极为酗酒。说是神医却三天两头的生病,那身子骨也是一再的清减。 这其中因由,已是不言而喻。有些事先生不说,她也不问。她只是相信,先生那样的人,凡事都自有他的道理。可以确定的是,先生哪里真是无情的人,他是比谁还要的多情,所以才会活得那般痛苦。 见紫苏难过的神情,清羽更觉得的气闷,一把又拿过酒壶,猛地灌了几口,才有轻蔑地讽刺道:“那便是他演技精湛,连台上戏子也自愧不如了。” 听他这话,紫苏再也是忍不住了,真真是越说越是过分了。先生现在还伤重在床,她的心也是一直悬着,生怕山庄里又传来什么不好的消息。 可这偏偏有个没眼力见的,她万般担心,他却在这里万般奚落。任是紫苏脾气再好,也不免要爆发一场了。 蛾眉倒蹙,凤眼圆睁,声音冷冷:“谷主若真是对先生有什么深仇大恨,尽管就往山庄里去,正好先生在病榻上也任你宰割了去,何须在我这儿逞什么口舌之快。” “好。我便寻了他去。”看她这般,清羽将手中酒壶重重一放,震得桌上酒杯斜倒,恍若是在表明着他此刻的雷霆之怒。 袖子一扫,豁然地站起身。跨过横挡在前的几案,大步流星地往船头走去。 红衣猎猎…… VIP卷 第六十七章 都只为风月情浓(2) 风吹冷冷…… 吹皱了一江的秋水,吹皱了美人眉间一点朱砂。 发丝飞扬,衣角飞扬,眸子里的红衣飞扬。 紫苏焦急地站了起身,带着些惶惶不安,她太过了解清羽的性子,生怕他一时气极,真去寻先生的麻烦,万一多出个好歹来。 画舫离岸上不远,若是清羽执意要走,她也是没法阻止,开口刚要唤住他。却又见他笑吟吟地转过身,恍若方才的不快在倾刻间烟消云散了。 那带着几分邪魅的眸子,又掺着几分的狡黠,快步地又折了回来,一把拦腰搂过紫苏。 修长的手指轻轻地理过美人儿鬓角的碎发,俯下身子凑近那白皙匀润的耳边,语气得意而又轻佻:“骗你的,我才不傻,万一是他设了陷阱等着我呢。” 紫苏微微挣脱了开来,对上清羽深情的眼眸。微微地叹了口气,朱唇轻轻抿了抿,语调平静:
“谷主其实不恨他吧,先生虽未能救得了阿夏他们。可以先生的为人,怕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清羽淡笑而不答,他的紫苏啊,到底不同寻常女子。只是这其中是非恩怨,又岂是三言两语便能道清的?对于那个人,他也不知是恨还是不恨。 既是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事,可真如她所说。 “偏那又是不得说的苦衷,哪怕让人误会也好,先生还是有他的坚持。”紫苏微微有些的无奈,又笃定地往下说道:“谷主不是不信,而是在生气吧,气先生独独一人揽去所有,气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又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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