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树林的清冷不同,镜花岛最高的地方,竟是鼓乐齐鸣酒香四溢,大摆宴席迎客。 主人坐在正堂的中央,低头抚着盖在腿上的狼皮褥子,轻柔得像在抚摸自己的孩子,笑得极为温柔。 抬眼看,远处踱步而来的男子一袭白衣,身姿飘渺如云中白鹤,干净地不染一丝红尘。 真想把他拽到最不堪的地狱里去,真想看他脏兮兮的样子,一定很有趣吧! 白莲衣,是你欠我的,我是从地狱里爬回来讨债。凭什么你还能一身白衣那么干净?! 秋月白站在门外静静地看他,只是一眼,便洞穿了世俗的悲喜。如佛一般的,悲悯…… “你来了。”坐着的人身子微微前倾,如同遇到旧别重逢的故友,欣喜得很。 “穆风,何必呢?”秋月白淡淡地说。 “何必?白莲衣,你如何会懂?”紧紧地扣住扶手,笑得愈发地欢快,“不过,很快你就明白了,我们是一类的人。” 秋月白眉宇低垂,俯视着他尽显慈悲,缓缓开口:“到底是错了,我本是该坠地狱的人,而你本不是。” “白莲衣,不,秋月白才是。”穆风皮笑肉不笑地看他,声音微微有些激动的颤抖,“你不是佛,你也成不了佛,你该是魔。你害死了穆清,害死了我的安素,是你将我变成这般模样,你欠我的,我便要一样一样地讨回来。” 秋月白的目光投向他身后的烛火,忽明忽灭,有些悲凉地说:“穆风,你执意如此,我这条命赔你又何妨?你不该牵扯无辜。” “不,我怎么舍得呢?”穆风看着他,眼里竟有一丝怜惜。错了,更像是透过他在看什么人。或许,是他自己吧! 许久,他又笑着说道:“白莲衣,你若死了,我该多寂寞。”语气突然转冷,阴森森地如同厉鬼,“你要活着,看着你守的国生灵涂炭,你护的人都恨你入骨。你要活着,陪我痛苦地活着。” “穆风,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你,太过执迷了。”秋月白有些同情地说,浑身像罩着层神圣的灵光,是悲悯恶众生的佛。 “呵呵,差不多撕了这假皮囊吧,你我是一类的。”穆风一把扯掉盖着的狼皮褥子,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我若是魔,那他是什么?佛吗?怎么可能,他才是吃人的魔,他才是索命的恶鬼,他才是! 可为什么? 他,不狰狞,不凶狠。 穆风颤着手,摸上自己因愤怒而扭曲的面孔。突然大笑了起来,发了疯似的吼叫:“白莲衣,是你输了,是佛是魔,你还是输了,我要你生不如死,你会跪着向我求饶。哈哈,你输了……” 秋月白静得如庙宇里的菩萨,低眉不语。 “你看是谁来了?”穆风指了指着门口,笑着说。 只见是安歌被人推搡着进来,还听着她不满地嘟囔着什么。 人刚进门,就听穆风温柔地说:“小姨子,可是有日子不见了。怎么回来也不打声招呼?” 安歌瞪了他一眼,也不理他,转头怔怔地看着秋月白,满心的担忧溢于言表。低声地责怪:“不是让你先等着嘛!” 秋月白淡淡地笑了下,目光投向主座上的穆风,悠悠地答道:“既是客人哪有不来拜会的道理?” 安歌死得咬牙切齿,这下好了,被抓了一个,还有一个自投罗网来了。本来还以为只要他在,药方总有法子送出岛去,毕竟是在月落,穆风是不会伤害她的。敢情好,都被困住了。 “此人蛊惑圣女,把他拿下!”穆风一击掌,突然涌进一群人将秋月白团团围住。 秋月白还是波澜不惊心如止水,泰然自若地伫立在那,嘴角还带着微微地浅笑,仿佛刀剑所向的人不是他。 这下急得安歌直跺脚,一把推开旁人闯到他身边,靠着他瘦削的背,摆着一副要拼命的架势来。 穆风冷笑道:“白莲衣,你还要背负一条命债吗?我这小姨子可是这般痴情!” 什么白莲衣谁啊?什么痴情?这是义气!什么都不知道还胡说什么?虽说大敌当前,听他这话,安歌心里不免嘀咕。 秋月白淡笑不语,好似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摊手示意并未打算如此。安歌气愤地踢了他一下,白了他一眼,心道怎么还没打就认了。 倒是穆风有些意外,本来还以为要有一番打斗,若是他想走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他这般是为何?难道真的是赎罪来的? 趁着众人疑惑的空档,安歌眼疾手快地夺了一把刀,横着脖子,恶狠狠地威胁道:“若是圣女血溅于此,姐夫怕也在月落呆不下去了吧。” 穆风含笑看她,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安歌边退边盯着众人,转身瞥见,秋月白突然咳得弯下腰去,竟久久不能平息,心中的不安瞬间扩散开来。 只得俯身去拉他,刚触碰到他的衣角。才发现他浑身颤抖得厉害,一手紧紧地抓住胸口的衣服,面色惨白冷汗如雨。 安歌也顾不得其它,惊呼着去扶他。 又听穆风笑吟吟地说:“小安歌,不来看看你的小外甥吗?” 安歌身子一震,万分惊恐地望着他。姐夫刚来的时候总是这样叫她,然后拿出一堆新奇的小玩意。没想到他竟是这般可怕,虎毒还不食子。 “你看他小脸多白,都不哭呢!”穆风掐着那个尚在襁褓的婴儿,像在摆弄新的玩具一般。 “你疯了,他是你儿子。”安歌歇斯底里地吼着,猛地一下放开秋月白,跌跌撞撞地去阻止穆风。 穆风还是笑吟吟地任孩子被安歌抱走,还颇为得意地说:“我就知道小安歌喜欢。” 安歌轻轻地安抚着小孩,抬眼看秋月白跌在地上喘气,又愧又心疼,却如何也近不了他的身了。她被隔在外边,失去了一起逃走的契机。 只能眼睁睁,看他被半拖着出去,一句话也喊不出来了,只是眼泪掉了个不停。 秋月白勉强抬头对她笑了笑。想安慰她的,无妨,别哭!想帮她拭泪的,只是好像药效过去了,有些,没办法呢! 正文 第十章 任尔东西南北风 “咬定青山不放鬆,立根原在破巖中。 千磨萬擊還堅勁,任爾東西南北風” 几缕残阳挤入狭小的窗口,被吞噬在这幽暗的石牢,却又执拗地照着那身白衣,像是老天怜悯他的一丝温暖。 可夕阳还是太冷,那人如被舍弃的抹布随意扔在空旷的地牢里,纤薄消瘦的身子,俯卧在冰凉的地板上瑟瑟发抖,眉头因痛苦而紧锁,双眼迷蒙似醒非醒,干裂的薄唇费力地呼吸着浑浊的空气。 若是能晕过去也好,起码是不必生生忍着这五脏六腑的叫嚣。也幸好,还是在计划之中,只是没想到的是这身子,竟变得如此不堪,到底是失算了这一点。 浑身没一处消停,药效比预想中消失得快多了,胸腔似乎有谁在肆虐地捣腾,虚脱无力地任疼痛席卷,连手指都不想动下。 腐臭的气味漫着,胃里翻江倒海泛着阵阵恶心。熟悉又可怕的,提醒着他往日的罪,活着,是多么的污秽! 怕是,差不多了,该走了……等这件事结束,也快到极限了,撑不住了呢! 无比虚弱地咳嗽声断断续续,木轮滚过地板的声音愈来愈近,叮叮当当的开锁声明显又遥远,好像听见了谁粗鲁的呵斥骂声…… 穆风含笑地凝视着地上一动不了的人,好像是在观赏一件上好的艺术品,是他最为得意的佳作。 凭什么?明明是一样要在地狱挣扎的恶鬼,可怎么只有他在痛苦。那个人,凭什么有那么多人陪着。大哥,素素,甚至是爹,他们为什么都帮那个人?为什么都要背叛他,不公平!!! 那白衣太过刺眼,就算是染了尘土也太过刺眼。穆风的脸开始有些扭曲,笼上了一层阴郁,他要报复!那是那个人欠他的。 挥手示意下人将那人拎起,狠狠地摔在墙角,自己摇着轮椅慢慢靠近。 “咳咳……”秋月白闷闷咳了几声,殷红的血液从嘴角溢出,留下了蜿蜒的痕迹,头无力地垂着,剧烈的疼痛逼着他清醒。 穆风笑得邪美,抚摸着手中的九节鞭,若有所思地看着那白衣上的赤血殷然。一挥手,鞭子缠上了那细长的脖颈,迫使那人抬头。 半晌,秋月白才缓缓抬起头来,仰着靠墙勉强睁眼,悲悯地看着那个疯魔了的人。 “白莲衣,感觉如何?”穆风收回了鞭子,鞭头的利器在秋月白的脖子划出了一道血痕。 血在不断地流出,秋月白似乎也不觉,淡淡地笑着,幽幽地说:“穆风,你不过是妒忌罢了!” “妒忌?”穆风又将鞭子一甩,重重地落在那白衣,瞬间白衣又染了一道红。 穆风笑得有些猖狂,突然又柔声说:“白莲衣,你现在可是在我手中,纵使你有通天的本领也是逃不出去的,你是生是死也全凭我乐意。你若是从前,我倒是畏惧你几分,看看你现在,我再稍稍使劲你就去陪我大哥了,你说,我妒忌?” 秋月白只是看他,胸口的起伏愈发不见规律,虚弱无力的语气愈加平静。“穆风,你还是不明白!” “明白?我只要清楚是谁害得我如此。”穆风冷笑道。 秋月白一手揪着心口的衣服,撑着墙颤巍巍地站起,尽管脚下虚浮无力,却是站得挺直,眼神透过狭小的窗口不知飘向何方。 浅笑安然,淡淡地说:“差不多了!” 宛丘城中画堂春,歌舞不休夜如昼。 某间极是寻常的厢房,一个黑衣戴笠的男子自顾斟酒,另一淡青道袍的男子对着前来服侍的姑娘说:“可否劳烦去把紫苏姑娘找来,就说是有人来讨要酒钱。” 那姑娘也不解何意,自个儿纳闷半日,本是不理会他,紫苏姐姐岂是人人得以见的!可又思量了下,还是寻了紫苏去。 紫苏也是好生奇怪,何时欠了人酒钱去?心道莫不是清羽寻人不得就喝酒去了?罢了,去看看便知。 紫苏小心地帮慕念掖了掖被子,心疼地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嘱咐婢女细心照顾,便带着满腹疑问下了楼。 玉手轻抬刚是打算敲门,里间便有人打开来,笑吟吟地迎了上来:“紫苏姑娘来了!” “军师?”见来人紫苏更是不解,虽与半枫荷有过几面之缘,但着实没什么交情。纳闷归纳闷,人也随着进了里间。 竟是还有人?那人的感觉太过熟悉了,也是,这两日虽是在照顾小念,也是听闻了这宛丘如何热闹。 盈盈上前,行礼:“民女紫苏见过陛下。” “紫苏慎言,柔嘉帝早在军中歇下。”那黑衣男子摘下斗笠,喝着酒水淡淡地说。 紫苏笑了笑,说:“是紫苏糊涂,公子莫怪。” “紫苏姑娘,月白可曾回来?”半枫荷忽然插话说。 紫苏微微蹙眉,神色担忧地说:“不曾,先生出门已有两日了。” “可有说往何处去?”半枫荷接着问。 紫苏微微摇头,先生何时这般突然消失,只言片语也没留下,连若鱼也没个踪影。如何让人不担心?何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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