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春,雨水连绵多日,江南水患严重。朝廷划拨赈灾粮款,但缺口很大。再加上先皇在位时,好享乐,国库空虚。疏月与秦禾商讨对策,秦禾道:“臣有一法,不知陛下以为如何?” 疏月道:“你且说来听听。” “现今银钱都集中在世家贵族手中,若要短时间内聚集钱财,只能从世家下手了。” “可是这样一来,他们必会联合起来,阻力重重。” “陛下若是放心,便依旧将这件事交由我来做。”秦禾说道。 疏月摇了摇头,道:“这件事,容我再思量思量。世家根基稳固,不是轻易能够动得的。而且,你已经被他们说成了十恶不赦的奸臣贼子,若再来这么一遭,还不知你将背负上怎样莫须有的骂名。如今边境太平,不如将军备粮暂时拿出来一用,缓解黎民之困。” “不可,军备粮不能动。”秦禾肃然道,“粮食储备,各有用途,若是突发战事,恐怕会让我们措手不及。咱们再想想别的法子。” “第一批赈灾粮款已经下去了,但是还远远不够。你说的法子倒也不是不行,万不得已时也只能这样了。”疏月看着外面怎么也止不住的雨水说道。“只是世家本就是一块心病,处理不好余下来的问题也多。你不能贸然行动,知道吗?” 秦禾点点头。他每日都待到夜深了才出宫,有时候干脆歇在宫中。秦禾能够感觉到疏月对他的依赖,但是再更深一层,疏月没有提过,他也没有问。两个人谈论朝事,秦禾会给出自己的观点,也愿意在朝堂上替疏月出面做一些得罪人的事。人人都说他跋扈,大有欺压天子之势,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疏月手中的一把剑,只要她愿意,他的剑锋可以对准一切方向。 疏月在早朝时像众大臣征求赈灾之法,众说纷纭之下,有人主动站了出来,表示愿意捐出家财的一半用于赈灾。此人是云祁侯,膝下三子,两个儿子都在朝为官,且家族势力遍布。“爱卿如此深明大义,着实是让朕感动啊。便是百姓也定当牢记侯爷的大义和恩德。” 云祁候拜了拜,随即道:“陛下言重了,这是臣应当做的。”他的姿态很低,但同时提出了一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小要求,说自己的小儿子自幼身体虚弱,求医多年但仍然不能根治疾病。希望疏月准许他暂住宫中,由太医为他医治身体。这个要求,很是委婉但又很微妙。
青年男子入住宫中,为的是什么,大家都能够意会得到。只是疏月多年未纳皇夫,其他臣子一听,难免有了一种乐见其成的心态。疏月仅仅犹豫了片刻,便立刻答应下来。 于是云祁候的幼子便择了个黄道吉日,顺顺利利的住进了宫中。他的确是身子不大康健的模样,脸色时常是苍白的,不同于秦禾如玉般的白皙,他面色呈现病态,见到疏月的时候会抿嘴微笑,时时刻刻关心着疏月的一举一动。疏月同他保持着距离,但那人神色无辜,只道记挂疏月的恩情,并无它意,姿态十分坦荡。 秦禾留下来与疏月说话,听见门口动静,见那云祁候幼子唤作苏越的端着一盅热汤走了进来。苏越见秦禾也在,道了一声“秦将军”,近身将汤盅放下,亲手替二人盛完汤,又乖顺道:“陛下与秦将军谈论朝事,阿越不便打扰,这便退下了。陛下趁热饮下,对身体大有裨益。” 疏月应了一声,对他道谢,苏越又是微微抿嘴一笑,退下了。秦禾道:“苏越倒是个平易的性子,陛下可还受用?” 疏月咳了一声,道:“苏越他身子骨弱,来这宫中也不是出自本心。”不知为何,她像做了亏心事被抓包了一般心虚得很,尤其是此刻秦禾盯着她,更是令她有些慌了。然疏月不偏不倚对上秦禾的目光,道:“你这般拈酸吃醋的模样,倒像个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让人怜爱得紧。” 反正躲不过,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她挥了挥手,将左右屏退了,随即拉着秦禾的手,道:“秦禾,你莫要生气。”她的手伸到秦禾宽大的袖中,将他的手寻到握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一根一根把自己的手指放进他的指缝中,十指相扣。秦禾的神色稍霁,温和道:“我没生气,我只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对不起,疏月。我吓到你了?” 疏月自然而然地把脑袋偎在他的胸口,道:“没事。其实当我登上了这皇位,我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明知不可为而不得不为的事情,权势虽在我手中,但为着一颗初心,我亦不敢恣意妄为。”她把脑袋在秦禾胸前蹭了蹭,发丝的香气飘到秦禾的鼻端。疏月又道:“秦禾,其实我有一件事情一直不明白。” 秦禾哑声道:“你说。”他的注意力被疏月的举动夺取了大半,只余下少许理智。 疏月道:“我一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喜欢我。我是最了解自己的,也是最明白自己的,我的性子并不讨喜,甚至称得上有些阴郁。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秦禾终究忍不住把手抬起来,轻轻抚摸她的发丝。他慢慢说道:“可能是,看见了你,所以喜欢你。” “这算什么答案?我还以为你会说,因为我美貌无双,所以对我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一发不可收拾,无法自拔。”疏月说道,但嘴角却勾了起来,道:“什么叫看见了我?” 秦禾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就是,看见了你之后,便再也看不见其它了。” 疏月心头一震,看向秦禾。秦禾低头吻下来,吻在她的额头。
第14章 今年的雨水分外充足,农耕经济靠天吃饭,江河决堤冲毁了农田和房屋,使得许多人流离失所。一方面要迅速建立起安置百姓的地方,让百姓有时间得以喘息;一方面还需要更多的粮食来保证市场的供应以及受灾民众的温饱。饶是云祁候出钱出米,这对于赈灾来讲,还是沧海一粟。 疏月先从宫廷开始,减少了吃穿用度,减少了先皇的各位妃嫔的俸禄,将节约出来的银钱都用于赈灾。上朝时,秦禾站了出来,道:“皇上有爱民之心,连自己的衣食住行都极尽节俭。臣听闻十分惭愧,愿以家财半数尽献国库,用于赈灾。同时,臣愿前往江南协助处理赈灾事宜。” 疏月看他坚定地站出来,冲着他点了点头,道:“秦将军有心了。既是如此,朕替百姓谢谢你。朕任命你为钦差大臣,专门前往江南处理水患一事,明日同押送赈灾粮的队伍一起出发上任。” “臣,定不辱命。” 这不是两人商议好的,但是秦禾既然提出来了,疏月便知自己不应当拒绝他。秦禾说过,他有他的傲气和责任,他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百姓。疏月不能阻他。 两人遥遥对望,皆知对方的心意。 秦禾站定,又道:“皇上爱民如子,为国之大幸。但在座诸位,食君之禄,亦应为君分忧。”他左右环顾了一眼,目光如炬。几位大臣同他一对视,皆低了头。秦禾走到大殿中央,朗声道:“若我没记错。王大人前几日刚纳了十八姨太?我听说那十八姨太最喜夜明珠,王大人为了博美人一笑,到处搜罗夜明珠,可见是真真喜爱十八姨太了。”他脸上带着笑意,看向王大人。那王大人被他的笑容冻得打了个哆嗦,道:“秦将军哪里听的谣言,可做不得数。老臣是纳了房小妾不假,但夜明珠一事是决计没有的。陛下圣明,万不可偏听偏信啊。” 秦禾又走到另一位大臣身边,道:“李大人前些日子在京城珍宝阁入手了一座半人高的红珊瑚,可谓是一掷千金了。不知日日对着珍奇异宝,李大人是否睡觉都分外香甜呢?” 李大人倒是没狡辩,但脸色已经是发白了。这些都是私下里的交易,却不知被秦禾挖掘得一干二净。众人虽在官场浸淫多年,但像秦禾这般偏要与众人为敌的人还是少见,说的件件都是事实。到底是不经吓,不知是何人带头说了要捐钱米,殿中是一呼百应,纷纷响应起来。这下,顺利解决了。只是众人看向秦禾的目光是又恨又惧,他踏出殿,众人纷纷避开,倒显得他遗世独立了。 一位曾经和秦攀交好的老臣子试探着走过来,低声劝他道:“你这是犯了众怒了!念在你爹的情分上,我才提醒你一句,小心为妙。这些人,可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秦禾道:“多谢了。”但是除此之外,他不知该说什么。他感念这种情况下仍然愿意站出来提醒他的人,但是他甘愿这般一意孤行。 秦禾早早离宫回了秦府打点行装。不多时,疏月也到了秦府。秦禾看到她,眼神都明媚了许多,道:“疏月,你来了。”他已经换下了官服,穿上了一件紫色的常服,出来迎疏月的时候,疏月有片刻恍惚,就好像看到了初遇时那个光芒绕身的少年。说话便带三分笑意,言辞间都是踌躇满志。疏月鼻头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有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把秦禾拖向了深渊。她阴暗,也拉着秦禾一起阴暗。她承认自己自私,只是在假作不知。 她低头吸了吸鼻子,把眼泪憋回去,笑着对秦禾道:“行装都收拾好了吗?” 秦禾怎会没发现她的异常,他自来便知道她是个敏感性子,只是她不说,他便也不问。眉眼弯了弯,道:“棠安说她最在行,便由着她替我收拾了。不过你放心,棠安现在离我远着呢。她就是觉得自己很行,非要给我安排。” 按照之前的打算,棠安是早就该离开京城的。但是棠安不愿走,跟家里去信回回都说京城的好处。家里是经商人家,听多了觉得也行,便把家中小儿子带上,打算来京城定居了。再请个夫子把小儿子好好培养一番,说不得家里还能出个当官的。棠安在家里人来之前便暂时还居住在秦府。只是秦禾刻意与她保持着距离,一来二去的,棠安也收了心,把对秦禾的心思放下了。 疏月道:“我也觉得自己很行,所以我专门过来想给你收拾。没想到你这么抢手,既然如此便也罢了。”她去握秦禾的手,秦禾便把手塞到她手心,任她慢慢捏着耍着。疏月低着头认真地摆弄,秦禾便低头看着她的头顶,两个人难得安静独处,什么话也不说。 棠安打院外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样的场景。一向冷硬不假辞色的表哥格外温柔地看着面前矮他一头的女子,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摆弄成各种形状。而那位女帝,此刻终于有了少女的模样,她低着头很是专心,面颊淡淡粉色,恰是在心上人面前的羞涩女儿家。 棠安轻咳了一声,她本应不打扰悄悄走掉,但她棠安注定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人。眼前这副画面好看是好看,到底还是有点扎她的眼的。于是她大剌剌走上前,道:“表哥,叫我好找,原来你在此处,咳。”她瞥了一眼疏月,见她看过来,忙对着她行礼,道:“不知陛下驾到,民女还以为是其他女子呢。”可惜她脸上的促狭之意明显,叫疏月一眼就瞧了出来。疏月难得有些害羞,道:“我来送送秦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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