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浩浩荡荡出发,迎着那东方的一轮红日,尘沙遮眼,归期不知。 疏月关注着边疆的一举一动。二皇子和三皇子早已被她软禁起来,出不得府门一步。朝廷上下在她的铁血手腕下,还算安生。而这次,秦禾没有一封书信回来。疏月盼了又盼,终于忍不住把多年前秦禾少年时给自己的那些信翻了出来。 她那时赌气,不曾拆开一封。便是那白玉所做的小像,也被她不小心摔做了两端,都盛在锦盒之中,保管起来。她抽出一封来,里面是两页纸。这是秦禾当时离开时寄过来的第一封信。上面写了在军旅中的一些见闻和小趣事。看得出来秦禾特意挑了一些小女生会喜欢的内容写,他写的很生动有趣,疏月看完忍不住笑了起来。另一页纸上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小兔子,偎在草丛边,他的信上有提到过。 疏月看完把两页纸小心翼翼装回去,信封拢在胸口。碧荷端了一碗汤进来,看到盒子开着,心里会意,道:“喝些热汤吧,天气渐寒了,暖暖身子也是好的。”见疏月把信放回去,这才道:“这白玉小像做的精致极了。宫中有位擅长雕刻的师傅,兴许能将这雕像补起来。陛下要不要试试看?” 疏月目光凝在那白玉小像上,道:“不了,放那里吧。”她转而道:“碧荷,这可有心仪之人?这么多年你陪伴我左右,耽误了你的终身大事。你若有合意的,尽管提出来,我替你作主赐婚。” 碧荷温和一笑,道:“陛下长大了。” “我知这么多年,你辛苦了。你若没有心仪之人,我这边倒有几个人选,你先看看他们各自的家世,如果满意就来同我说,如何?”疏月道,她早就托人相看了几位,以寒门子弟居多,品德为先,怕的就是碧荷过去受委屈。 碧荷看了一眼,把小册子收起来,道:“陛下有心了,奴婢会好生了解的。” 好在边疆接连传来捷报,这场战役来的快,结束也快。第二年春天,冰雪刚融,就接到了战事快要收尾的消息。疏月也跟着振奋起来,这日她正在殿内批阅奏章,一个将士求见,宫人将他引进来,跪拜在疏月面前。疏月请他起身,道:“那头战况如何?大军何时启程回京?” 那人回禀战事已结束,吐蕃投降。秦禾又整顿军队,同当地太守一起重筑城墙,加强守备,确保能够抵御吐蕃再次来犯。大军已于五日前开拨回京了。 “那太好了!” 历时两个月,大军回京。疏月得了消息一早守在城门口迎接,远远瞧见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走在队伍前头,她心中一喜,再定睛看时,却不是秦禾,而是其身边的副将。待众人近了,才知秦禾受伤了,在后面的马车上。此刻在众人面前,疏月不好说什么,犒赏三军自是不在话下。念及秦禾受伤了,特允他不必参加宫宴,先行回府疗伤。又派了宫中医术精湛的御医前去医治。 宫宴后半段疏月才得以抽身出去,带了几个人随在身边往秦府而去。说来这还是疏月第一次来秦府,便是上一次两人出宫游玩,秦禾也未带她入府。彼此两人心中各有计较,自是不再提了。此刻,疏月心急如焚,侍卫上前去报了姓名,那守门的十分惶恐,连忙要去通报,被疏月止住,道:“不必通报,他负了伤,不便迎接。你且找个人领我过去便是。”又挑了两个侍卫跟随,其他留在原地待命。 那领路的小厮大气不敢出,把人领到秦禾的卧房前。疏月要举步进去,门却先开来,出来一个眉眼淡淡的女子,她手上端着一个碗,看模样却不是丫鬟。没等疏月开口,她先问道:“你是何人?怎地大半夜在我表哥门口站着?怎么没见过你?” 表哥?疏月道:“我来看望秦禾。你是他表妹?” “是。既是来看望他,也该提前支会一声。门房真真是没个约束,看来务必得整顿一下了。”她自顾说着,又道:“你究竟是谁?我表哥累了,这会儿吃了药已经睡下了,你明日再来吧。” 疏月往她身后望去,见里面那人果真睡着。又看向那女子,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棠安。以后来府上需得先递上名帖,否则我表哥还伤着,你们各个没头没脑地往里进,我表哥的伤什么时候才好得了?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不必,我既然来了,便看看他。见他无恙,我自然安心,即刻便走。” “你这人,好生无礼!我都跟你说了,我表哥睡下了。你怎的执意如此?” 许是喧哗声太过,吵醒了秦禾。只见他不知何时已经起来了,脸色苍白倚在门上,目光却越过一切炽热地看向疏月。看见疏月看向了他,他嘴角弯起,道:“你来了。” “是,想过来看看你。” “进来吧,棠安,麻烦你去吩咐厨房送一壶热茶和糕点过来。” “表哥,都这么完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你的身体可受不住!”棠安不满地说道。那领路的小厮早就吓得脸色煞白,此刻终于逮住机会在棠安耳边低语了几句。棠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疏月,随即走了。 疏月进了门,才发现秦禾只着了单衣。他那时听见门口有动静,急忙走了出来,竟忘了披上一件外衣。疏月让他回床上躺着,他只是笑,道:“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其实没事,我说过会平安回来的,必不会食言。只是劳烦你这么完了还出宫来看我,臣受宠若惊。” “你知道自己麻烦就好。不过你是何时受伤的?为何无人报给我?” “是我自己大意了。当时有一小股吐蕃人扮作百姓潜伏在城内,棠安不知为何竟然千里迢迢来找我,她心思单纯被人套了话,差点被吐蕃人抓起来。去救她的时候,不小心受了伤。本来是皮外伤,休养一阵子便好了,但吐蕃人心狠手辣在刀尖上淬了毒,这才耽误到现在。” 待秦禾说完,疏月不知为何觉得心里有些不舒坦,但看秦禾一脸疲惫的模样,又不忍多说,便道:“御医已向我禀报了,你的伤需要再静卧半月,待毒素慢慢清除,身体便可恢复。夜已经深了,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宫了。” “疏月。”秦禾忽然出手捏住疏月的手腕,道:“我……”见疏月一双眼睛盯着他看,他不禁又有些羞窘,道:“是我唐突了,你来看我,我很高兴。” “嗯。”疏月听到耳后传来脚步声,将手抽出来,道:“你好生养伤便是。” 她站起来的时候,棠安刚好踏进门。她如今已经知晓了疏月的身份,看向她的神色难免带了几分敬畏之情。她朝着疏月见礼,疏月点了点头,道:“不必多礼,我即刻便走。” 棠安看着她的背影消失,见自家表哥神色怏怏,并不入睡,道:“表哥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棠安。你爹娘那边来了信,让你早些回去。这些日子,多劳烦你替我熬药了。你若是想在京城多游玩一阵子,我就找人带你去。你若是想回家了,我替你安排好行程。” 棠安马上皱了眉,道:“表哥,你要赶我走吗?” “不是。你不辞辛劳照顾我,我心中感激。只是你爹娘思念你,盼你回家已久。再说,我爹回乡去了,府上没有长辈,你又是未婚女子,久居毕竟不妥。”秦禾道。 “这有什么不妥的?我还是第一次来京城呢,你就让我多留一阵子吧。好歹你是为了救我受的伤,我总得等到你伤好了再走啊。要不然,我不是成了白眼狼了嘛?哎,对了,表哥,我看你们陛下挺器重你的,这深更半夜的还专程过来探望你。只是我没想到这个陛下竟然是个女的。”棠安说道。 秦禾道:“陛下她,心地善良。你以后务必要对她恭敬一些,万不可像这次一样不敬了。” 棠安扁了扁嘴,道:“她看起来年纪倒不大,就是派头老成。我记下了,表哥。” “去吧,想好了哪日回家跟我说。熬药这些杂事,管家已经安排好了,你不必挂心了。若是觉得闷就出门逛逛,我安排人保护你。” “好了,表哥。不过这个药我还是要熬的,不然让我在你家白吃白住可不行。再说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就能为你做这点小事了,你不能不许。” 秦禾之前旅途劳顿没有安生休养,这下回了府总算是能够安心养伤,恢复起来也快。但是疏月自打那一日来了之后却再没有出现了,秦禾眼巴巴盼了好多日,都没盼到人来。好不容易觉得自己走动无碍了,便决定进宫面圣。 “表哥,你这身子还没好全呢,就急着进宫。我看皇上也不是那么不讲人情的人,她既然允了你在府上休养,你就安心把身体养好了再去复命。”棠安絮絮叨叨说道。 秦禾一声不吭的,待她说完了才道:“是时候去宫里了。你在府上好好待着便是。” 疏月自打那一日去了秦府,老神在在的。她不是不关心秦禾的动静,只是有一种不想要去面对秦禾的感觉。和秦禾独处时,她觉得自己可以为所欲为。一想到那府上待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成□□夕相处,又是从战场一路回来的,她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秦禾那个性子,大约是对谁都客客气气、不会拒绝吧?踌躇了几日,疏月左思右想并未再次出宫。御医那头每日都会前来汇报秦禾的身体状况。她对秦禾的动静是了解得一清二楚。 锦盒中的信她已经看完了。盒子就放在手边,没事的时候疏月就随机拿出来几封看一看。她叹了口气,继续批阅奏折,乏累时忽见门外立着个人。疏月眉心一跳,将人请了进来,“你身子还没好全,进宫做什么?” “圣上英明,对将士们恩赐有加,臣怎能不进来叩拜圣恩。”说完要跪下,被疏月止住了,道:“将士们保家卫国有功,这是他们应得的。朕已经准了你在家休养,如今你已经来过了,也算全了礼数,便先回去罢。” 秦禾不动,半晌,说道:“陛下是不愿意见我么?” 眼神灼灼,似有委屈之意。疏月一时失语,道:“不过是叫你回去养伤罢了。你平定吐蕃之战有功,朕等着你痊愈了再行封赏,怎会不愿见你?” “那陛下为何不来看我?” 疏月左右瞧了一眼,对宫人们道:“你们都下去。” “是。” 待宫人们都走了,疏月道:“你在家躲清闲倒是不知这宫中的奏折堆积如山,我哪里有时间日日出来?何况。”疏月本想说何况你家中有表妹巴巴服侍着你,但转念一想,这话太酸了些,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便抿紧了嘴唇,再也不说了。 “何况什么?”她不想说,秦禾却想听,便追问道。
疏月摇了摇头的,道:“何况你伤病未愈,我也不好时时前来打扰。” 秦禾眼神闪了闪,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他有些失望。但眼神却贪婪地注视着疏月。一别数月,他内心甚是思念,本想早早见她,奈何这具身体不允。如今终于可以好好看看她,以慰相思之苦了。秦禾也从未这么清晰地认识到,他爱她念她,舍不得同她分开片刻。然疏月的心底又是如何想的?秦禾掩住心思,道:“陛下所言有理,是臣急躁了。臣这便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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