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允终于抬眼望去:“宋骄?” 数年前他大雨中回京,路遇宋骄,竟昏倒在了宋骄的马车上。自那一别,他与昔日同窗已数年未见了。 “国丧一过,她娘亲又逼着她嫁人。听说已定了宣平侯,过几月便要下聘礼了。” 江允闻言,不禁疑惑:“她不是在城西书院教书吗?如今愿嫁人了?” “不愿又怎样?”江卓轻轻一笑:“护国将军夫人病重,唯一的愿望便是看见女儿出嫁。宋小姐再拒绝,岂非不孝?” 江允又投了一支箭矢出去,稳稳掷进了铜壶里。他在人群里寻到了宋骄的影子,问道:“宣平侯那样风流跋扈,宋骄怎么肯嫁。” 他不是在向江卓发问,而是凭着自己对宋骄的了解,在陈述事实。 宋骄原本与死去多年的惠王有婚约,但她嫌弃惠王没有本事,以死拒婚,闹出了天大的笑话。 “宣平侯还不愿娶呢。喏”,江卓努努嘴,示意江允往远处看,“他在那儿站着,与勇毅侯家的女儿有说有笑。” “他即将给宋骄下聘……” “这才不负他‘风流’的名头。”江卓站了起来,视线却盯着宣平侯,笑道:“臣去与宣平侯聊几句,先告退了。” 江允默许了江卓的离去,他望着颜色正浓的桃花,不禁想起远在云州的那棵木兰树来。眼下还未到木兰开花的月份,但那棵树应已披上了新叶。 好烦,雁晚的信怎么还没来? * 天气晴好,河边宽阔草地上,足足汇聚了上百号人。“天命剑”与“明心剑”的较量,任谁都想来看个热闹。 萧连溪掬起河中一捧清水,道:“骆都当真好山好水。” 雁晚不在乎如画的风景,她只在乎负在萧连溪腰间名为“天命”的剑。 人群中传出一道质疑声:“裴庄主,你用双剑,对抗萧前辈的单剑?此番较量,似乎不甚公平啊。” 雁晚没有寻觅声音的来处,而是转转手腕,凝视着萧连溪的眼睛:“我自当以全力相抗。” 萧连溪见她如此认真,自己也掏出了三分严肃来,沉声道:“拔剑罢。” 利剑相碰的声音恰如金石,这两人皆擅使快剑,铮鸣声为此频频响起,听得人心焦。但两人手中的动作落入看客眼中,则更能激起人心中的荡漾。 实在是太快了。 雁晚是年轻人,她能以如此快的速度进攻、防御,合情合理。可萧连溪已经年过六十,身体素质竟毫不输给二十多岁的年轻剑客,从中能窥见他的可怕之处。 二人每过几招,人群里便要发出一声惊呼,也不知是真的看出了门道,还是硬要附和。 萧连溪不仅仅是提剑去刺、去挡,更是在用花里胡哨的剑招扰乱对手。这是他“天命剑”雅号的来由——扰乱对手的判断,如同不可捉摸的天命的一般,让对手深陷迷雾之中。
雁晚今日出剑七成靠心意,三成靠章法,若她不愿被萧连溪牵着鼻子走,谁又能妨碍她? 她的“天命”是,要赢! 若对手总是搅扰她,又当如何?以招拆招便可! 忽地,她猛然归“鸿书”入鞘,同时借这股力转身,双手紧紧地握住“明心”,像挥刀一样,朝萧连溪横着劈去,搅动出猛烈的风啸。 这一剑不能相差分毫,多一寸,萧连溪怕是要血溅当场,少一寸,则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到一次眨眼的功夫,“明心”已横在萧连溪耳畔。再往前分毫,萧连溪的耳朵恐怕难保。 河畔先是寂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号。 “还没看清楚便结束了?” “我押了萧连溪十两……” “这都能开盘?” 一片嘈杂喧闹之中,雁晚收回了剑。她轻轻喘息着,朝萧连溪深深鞠了一躬,道:“多谢赐教。” 萧连溪的神情由惊转阴,试图借他的实力和名气做跳板的后辈,要用许多只手才数得清。而此刻站在眼前的这名后辈,似乎真的只是要向他请教剑法…… 他的确已经老了。 他哑然片刻,坦然一笑:“我技不如人,后生可畏。” 此言一出,围观的群众里霎时爆发出一声高喝:“她用了两把剑,本就不公!” 萧连溪往声源看去,朗声解释:“比武过招,看重的哪里是武器!无论是用刀剑还是棍棒,既然我输了,那便是我逊人一筹!” 周照始终立在人群前端,她亦朝质疑者投去眼神,道:“我将我的剑借你,你去与我徒儿比试罢。” 那人顿时哑火,但仍要道:“周前辈,多年不曾见您与萧前辈比试了。” 那两场爆发在周照与萧连溪间的决战,至今仍是佳话。 当年的胜利者听闻此言,只是轻轻扬了扬眉:“不必再比,我已许久未赢过我的徒儿了。” 又是一片哗然,若说裴雁晚赢了萧连溪是侥幸,那么周照此话一出,岂非证明并非侥幸? “恭喜裴庄主!”长孙筝见局面愈发嘈杂,便清了清嗓子,高声道:“诸位,借此机会,知夏阁有要事宣布!” 她这么一开口,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雁晚借此机会,哒哒两步跑到了周照身边,笑道:“我赢啦!” 周照欣慰地轻抚徒女的面颊,与众人一同看向长孙筝。 “家师陈老阁主已逝,她老人家一手操办多年的论剑大典需耗费大量心力财力。”长孙筝顿了顿,继续道:“我无力承担此事,故而遗憾地告知各位,知夏阁从今往后,不再举办论剑大典了!” 这是闹哪出! 她的一番话,以本人的无能为由,推却了主办论剑的责任。任谁有不服,也不能强行令一个“无能之人”把武林盛事再办下去。 周照捂住了耳朵,她今日尽听别人聒噪的议论和呼号,鲜少有清净时刻。雁晚晃了晃她的肩膀,低声抱怨:“我还没拿过魁首呢……” 萧连溪在此刻也走入了人群,并且清楚地听见了雁晚的话。他两眼弯弯,道:“你已这般厉害了,何须在意虚名?” 虚名? 雁晚垂下眼,她勤于剑术、竭力攀登,追求的仅仅是虚名吗? 长孙筝大大方方地立在人群中央,如鱼得水地回应着诸人的问题。她并非是陈寻秋的徒弟中剑术最卓越的那个,却是心思最玲珑的那个。 昨晚,她迅速地安抚好了钟琪的情绪,确保钟琪再也不会说漏嘴,并决计将结发的丈夫吕一啸赶去为陈寻秋守墓。 像论剑大典这样需要付出实打实的财物,收回来的却只有虚名的事,长孙筝不愿劳心。毕竟,死人是不会说话的。她已尸骨冰凉的师父,永远没有跳出来痛斥她的可能了。 人声鼎沸,既有质问长孙筝的,又有仍沉浸在方才酣畅淋漓的比试中的。 在长孙筝再三说出“知夏阁的确不会再举办论剑”之后,周照发现了雁晚的异样,她捏捏徒女的肩头,低声提醒:“你想好了再做决定。” 雁晚点点头,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看向长孙筝的方向,道:“既然长孙阁主不愿再操办论剑,那么从今年起,每隔三年的秋天,我邀诸位来云州赏红叶!” 澄意山庄要接手此事! 长孙筝愕然之余,更多的是欣喜。她正被诸多江湖人士围着质问,竟突然跳出一个裴雁晚来,解了她的困境! 她笑意盈盈,朝雁晚作揖拱手:“今年秋天,我等着澄意山庄的帖子!” 雁晚代替长孙筝,成为了人们议论的焦点。或者说,自她与萧连溪开始比剑时,她便已是焦点。 “裴庄主,澄意山庄主办论剑大典,你身为庄主,不会要亲自上台抢魁首罢?” 陈寻秋做了多少年的阁主,便在擂台下观了多少年的战。偶有走上擂台出剑,也仅是为了助兴而已。 雁晚闻言,朝那人自信一笑:“若我在台下能赢过所有人,何必在意台上的魁首之名?” 狂妄之言! 但,也不是没有可能…… 雁晚又回应了几句旁人的质疑,没一会儿便觉得心烦了。她皱皱眉,拉起了周照的手,却忘了压低声音,竟露出几分少女的娇俏调皮之态:“师母,我想吃烤地瓜,咱们去买罢?” 周照:“……”
第78章 、恼火 又是一年夏日, 五月初的太阳还未到最焦躁的时节。司影一进傅纤纤的铺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盆墨绿色的粽叶,糯米香萦绕满屋, 他闻不惯这味道, 蹙起了眉。 云州的信往往在月初寄到, 但由于驿站的信使速度或快或慢, 不能保证收信的具体时间。为此,司影只好多来几趟。傅纤纤与他已经算是半个熟人——至少傅纤纤是这样想的。 “吃粽子吗?五文钱一个,八文钱两个。”傅纤纤葱白的手指捻起两片粽叶, 三两下便娴熟地办成了一个糯米粽。 司影觉得傅纤纤灿烂的笑容甚是晃眼,索性移开了视线,问道:“有云州来的信吗?” “你身为‘暗卫’,为何天天都站在太阳底下?”傅纤纤摇了摇头,不解地打量着眼前高大的男子。这个问题萦绕她心头许久, 她今日一定要问问:“我以为你们都像话本故事里一样, 平日蹲在暗处,譬如房梁之上。雇主一声令下,便嗖的一声出现……” 她把江允, 比作了司影的“雇主”。 司影不以为意, 而是伸出了右手, 又问:“若无信笺,我便走了。” “别啊!”傅纤纤急了眼, 连忙捞出一片粽叶, 猛然拍进司影掌心,道:“来帮本姑娘包粽子, 我帮你叫人去!” 司影垂首望着掌心湿漉漉的一片绿, 额角微乎其微地跳了跳。再抬首时, 傅纤纤的身影已从柜台后跑到了里间门口,语中带笑:“晚晚,有人找你!” 里间无人应答。 “裴雁晚!别睡了!” 傅纤纤的暴喝结束后,司影才听见里间传来了一道慵懒沙哑的声音:“谁啊……” “你的相好……” 话音未完,司影便又听见里间有什么东西落地的身影。若他没有猜错……是裴雁晚从小榻上掉下去了。 “……的护卫。” “傅纤纤!”脂粉铺今日响起了第二声暴喝,“你说话不要大喘气!” 司影虽看不见傅纤纤的脸,却能听见她银铃般的笑。片刻过后,里间的门帘被人掀起,雁晚披着一头长发,大步走了出来。 她在看见司影的瞬间,便轻笑出声:“数月未见,你怎么显得憔悴了。” “暑热烦闷。”司影依旧握着那片粽叶,拿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直愣愣站着。 傅纤纤见状,笑嘻嘻地救他于水火之中,把司影手心的粽叶拿过来扔进了废料桶,并递给了司影一条毛巾擦手,道:“呆头呆脑的。” 司影未为她的话置气,沉默地擦干了手,再望向抱臂站着的雁晚:“裴姑娘若愿意,不如进宫见见陛下罢?” 他本月已来了傅纤纤的铺子三次,前两次皆扑空,此次总不能再空手而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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