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婆灌下几口水,咳嗽猛烈。她泪眼婆娑地望着程芙,道:“你怎么这就回来了?外婆还以为、还以为……” “您以为什么!”程芙攥紧床单,克制着怒火:“您以为您死了,我便能了无牵挂地离开海云关!那我把话挑明了,绝无可能!” 雁晚扶住程芙的肩膀,低声道:“我先出去。” 她在门外席地而坐,听着屋里的两人激烈地争辩着,未过多时,这争辩声竟变成了一阵阵的哭声。 雁晚捂住耳朵,不可避免地想起自己的亲人……错了,善待她的人,才是她的亲人。 她如此想着,竟渐渐坠入梦境。不知过了多久,程芙突然拍醒了她,她仰起脸,问道:“你俩争完了?” “今日是七月初八,重阳节论剑之前,我一定赶回去。”程芙眼尾发红,她朝雁晚伸出手,将人一把拉起:“多谢你为我铸的剑,也谢谢你不远万里的赴约。” “早些回家罢,”雁晚抱了抱程芙,“我是说,回云州的那个家。” 作者有话说: 感谢看到这里的你! 暑假一来我的作息全部乱掉了,以后应该会晚上7点——9点间更新QWQ。 海云关副本结束了,明天写小情侣。
第95章 、干净 八月时分, 天气依旧闷热。困扰江允的不是难耐的酷暑,而是湿气沉重的暴雨天里,他疼痛难忍的左腿。朝臣们深知, 若他们素来勤政的陛下某日忽不上朝了, 十之七八是因腿疾发作, 走不了路了。 每逢此等状况出现, 江允必得伴着安神药入睡。 白日下了整天的暴雨,夜间难免有几分寒凉。安神药见效快,江允刚躺下不久, 困意便一阵高过一阵。神思混沌之中,他恍惚置身于遥远的嚓卡里卡沙漠,黄沙烈日,驼铃声声,他为雁晚牵着骆驼。 他梦到这里时, 面庞不经意间沾染了笑意, 与柔和的月光融成一副绝色的画。他心头甘甜,手指亦轻轻动了动,喃喃道:“姐姐, 别捏我耳朵……” “嗯?” 一声低哑的鼻音在江允耳畔响起, 声音的主人笑了两声, 竟真的伸手捏住了他的耳垂,放在指尖细细摩挲:“你睡糊涂啦?” 这道声音似股春风, 催开了江允心头千树万树的花。他猛睁双眼, 几乎从床榻上弹起,伸手要把分别数月的雁晚捞进怀中:“你怎么来了!” 雁晚却不遂他的愿, 双手抱胸, 朝后挪了一步, 声音泠泠:“不许碰我。” 她的话和戒备的姿态让江允心里的花霎时枯萎一半,江允朝她伸出手,眸光轻动,颤声道:“你怎么了……你又不要我了?” “你真的睡糊涂了!”雁晚扑到榻上,一把推倒江允,随后跨坐到他的腰际,怒气腾腾地问:“我三更半夜闯皇宫,莫非仅是为了与你诀别?我的脑子出问题了?” “那你给我抱一下。”江允悬着的心稍微往下沉了几分,眼中残碎的月芒浸了一层水雾。他张开双臂,低声恳求:“就抱一小下。” 他惶惶不安,唯恐雁晚起身要走。然而,雁晚竟俯下身子,长发发尾扫过他的面颊,也扫乱了他跃动的脉搏。 江允本以为,雁晚此举意在与他相吻,可他却听到了一句云淡风轻的质问:“勇毅侯府三小姐,有多貌美?比之三郎,谁更胜一筹?” 夜深人静,雁晚的语调无波无澜,实则在江允脑海里引出一道惊雷闪电,搅出千重巨浪。她眼含笑意,用手指封住江允微启的唇,道:“我喜欢干干净净的小狗,不喜欢旁人碰过的。” 干干净净,未被旁人碰过。 江允移开雁晚的手指,急促地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干干净净的!” 见雁晚无动于衷,他更加心急火燎,又飞快地道了一句:“我、我不脏!” 雁晚心知江允的清白,却执意要逗弄几番。她忍住笑意,眨眨眼,继续追问:“一个艳冠京城的大美人趁夜进了你的寝殿,第二日才离开。整整一夜时间,陛下与她难道只是在畅谈人生吗?” 那天晚上,华曦羞愧地倚在圈椅中哭了一夜,江允则坐在批奏折的桌案前画了整晚的画。 他想要触碰雁晚的鬓发,却被雁晚避开了。他的心随之颤了颤,眼睛酸涩发疼,唯有把那晚的事挑重点托出。 “勇毅侯把女儿当件物品送给你,他这个老混账。”雁晚骂了一句,她的指尖划过江允的唇角,半眯凤眸,又道:“都说勇毅侯的幺女生得极美,你又何尝不是?三郎,凭你的容颜,若说京城里没有姑娘心悦你,我才不信。” 江允缄口不言,静候她往下说。 “从前你尚未及冠,那便罢了。”雁晚把食指停在江允的唇珠上,笑问:“你老实告诉我,除了勇毅侯,可有别的朝臣送美人给你?” “有,”江允果断回应,“但我向你发誓,我真的干干净净。” “当真吗?你不要骗我。”雁晚的眼神锐利如鹰,压迫着江允的每一寸皮肉,每一寸骨骼。 她字字尖锐如刀,悬在江允头顶上。 江允喉头轻动,他迟疑再三,忐忑道:“勇毅侯三小姐抱了我一下。” “你居然让她抱!?”雁晚大为惊骇。 “我立马推开了她!” 雁晚看着江允惊慌的模样,忍俊不禁道:“傻小狗,你偶尔扯句小小的谎话,把她抱你的事瞒住,又能怎样呢?” 江允严肃认真地解释:“我答应过你,若有什么事,绝对不瞒着你。” 心跳声有力地响着,雁晚望着江允急到发抖的唇与鸦黑睫羽上的水雾,终于心软了。 她一躺到榻上,江允便扭身环住了她,且把下巴埋进她颈间,含糊不清地埋怨:“你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你总爱看我着急,看我哭,可我从来舍不得让你受半点委屈。你怎么能这样啊?” 雁晚为江允的话而心头一紧,关切道:“你别哭,让我看看你的脸。” 她再喜欢看情郎落泪,也仅局限于亲昵之时。 “不给你看。”江允死死捂住脸,啜泣声从指缝中溢出:“你既然嫌弃我,那便离我远些。” 他难得发这样的小脾气,倒显出了几分娇嗔与可爱。雁晚被他逗乐了,索性把心头的急切一抛,从榻上起身,笑道:“那我走了……” “你别走!”江允暗呼玩过头了,他慌张地挪开双手,直欲去抓雁晚的衣袖。 可当他定神时,竟看见雁晚一袭暗红色长裙,神情温柔如月华地站在床边,向他张开怀抱,笑着对他说:“不是要抱吗?来呀。” 江允撇下眉,不管不顾地冲进雁晚怀里。他没能把控好力道,竟撞得雁晚脚底一滑,往后倒去。于是,他连忙用手掌护住雁晚的后脑,两人如同两只被风吹乱羽翼的鸟,在漫天风暴中坠落于地。 “你有没有事?”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太极殿霎时陷入无边的静谧,江允一只手掌护在雁晚脑后,另一只手臂则撑着自己的身体,在两人中间隔出一块空隙。 他见雁晚笑如春风,心里的急切、委屈便飞走了一半,好奇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宫门,我直接飞进来。太极殿的门,我大摇大摆走进来。”雁晚拍拍腰间的玉佩,又指指自己的脸:“你明天得问问,守卫宫门的侍卫们是如何当差的。可别哪天刺客成群结队地闯进皇宫要杀你,他们还浑然不觉。” 雁晚离开海云关后,先行了一段陆路,再顺着琼江走水路而下。琼江的支流芦水因连日大雨不能行船,她便又改乘骑马,在今日黄昏进了京。 她没有直接回云州,原因有二。一是想念姐姐,二是思念情郎。 夜深之后,她飞身跃过宫门,原本只抱了四成的把握。可是偷懒的守卫们把这个几率变四为十,让她畅通无阻地进了皇宫。 江允的额角抽了抽,又问:“你把平荣赶走了?” “他为你守夜,困得脑袋连点指点。”雁晚轻抚江允的下颚,“许久不见,我想和你独处。” 江允的手臂撑得酸痛,便不再维持这个姿势,而是把雁晚抱起来,自己坐在榻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你新入门的师弟,有多俊俏?” 他的嗓音于浑厚中带着清冽,完美地把少年人与青年男人的特点混在一起。如泉如松,似风似雨。 雁晚垂首,温热的气息洒在江允耳畔:“清新俊逸,却不及三郎。” “……大漠的景色,可还壮阔美丽吗?” “我没有去嚓卡里卡沙漠。”雁晚啄了一口情郎绯红的耳垂,柔声道:“那样的美景,来日我和你一起看。” 江允因雁晚口中有关“来日”的话而悸动,他想起雁晚写给自己的庚帖,不知那张小小的红纸,将来是否能补全残缺的文字。 若能有来日,能有未来的三年、五年,乃至十年二十年,那必定是一场绮丽幻美的梦。 他与雁晚十指相扣,低声问:“你送给程芙一把剑,那也送我一把,好不好?我不要多么精巧贵重,只要是你亲手铸的,我便欢喜。” 雁晚忽然蹙了下眉头,疑惑道:“五年前,我在醉仙楼外赢了把玄铁匕首,将其赠予你——匕首呢?” 她知道江允会在马车里藏刀,在枕下和袖中藏匕首。可是,那些被江允用来防身的匕首,似乎没有一把是她送出去的? 江允神情微怔,吞吞吐吐道:“去年冬天,我托长姐把那把匕首转交给你。玄铁匕首,世之罕见,她兴许给那把匕首安了别的名头——你是没有收到,还是没有认出来?” 话音一落,轮到雁晚羞愧难当了。她难为情地锤了锤床榻,咬牙切齿道:“我拿去换酒了。” 此时她被浓郁的酒香吸引,却困宥于身无分文,便把玄铁匕首送进典当行,换了一壶美酒。 静谧再次袭来,江允神色复杂地扣住雁晚的另一只手。 那把玄铁匕首,对他而言意义深重。 匕首不仅是雁晚首次赠给他的礼物,更是他心灰意冷,欲彻底放手时,试图斩断情丝的一柄利器。 只可惜,他未能顺遂地彻底放下心上人。 但是,她怎么能把匕首典当出去,轻易地换了壶酒? 雁晚看出江允的不悦与失落,她为此自责,便安抚道:“你不要伤心,我为你铸把更好的。” “不一样的,雁晚。那是你第一次送我的东西,世间仅此一把。我收到的时候,高兴坏了。”江允轻言细语,眼中的光却灼热炽烈。他耷拉着眉目与耳朵,唯有一双璀璨的杏眸显出了生机:“我真的很难过。” 雁晚望着江允眼底盈盈的水光,抽出被他紧握着的双手,捧起了他的脸,愧疚无比:“是我的错,你别难过了。三郎,我补偿你……” “你拿什么补偿呢?”江允偏过脸,轻吻雁晚的指尖。他在此刻显得孱弱,犹如一只濒死的鱼,渴求溪水的滋润:“青州那么远,你总不能特意赶去青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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