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不待他把话说完,便被自家阿姊打断,“虎子。” 苏槿时神色不动,“他虎年出生,所以乳名虎子。只是我们与你们从未见过,你们如何知道他的名?” “瞧着他虎头虎脑的样子,竟是真叫虎子!”那些人竟叹起缘分的神奇来。 连自家阿姊都这么说,虎子便默认下了自己不被认真取出来的小名,瞪着他们,眼里却仿佛又看到了那天家中被洗劫的场景。 对面终于有人察觉到了不对劲,这几个孩子似乎对他们怀有敌意,便是最乖巧地远远站着的男童,也用淬了冰的阴沉目光看着他们。 先前和霜霜说笑的少年上前一步,见一众孩子里苏槿时最大,又明显以她为首,便转身正看向她,“在下季仲,家父是这一带的里正。我们是出于好意才会提出那样的建议,这位姑娘是对我们有什么误解?” 十四五岁的少年郎生就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举止也谦和,语气温软,唇角带笑。 时下二三十户为一村,百一十户为一里,村长不过是村里自己选出来的管事人,里正却是得了官府认可官名。 本以为姑娘听了他自报的家门后会生出些信任,缓和关系,却不想,对方神色更冷了些。 “里正家的公子,带着人把深山里的熊赶到外围来,瞧着一群孩子被熊袭击,自己却带着猎熊的人躲在暗处,等熊死了才出面想要分一杯羹。”她语带嘲讽,“也不知这该是怎样的罪名。” 她无力站起身却坐得端正,那一身的气质,让人觉得她有着不俗的出身,不自觉地短了气焰,“也不知,若是疯熊进了村,季公子要如何收场?里正可保得住你等?” 真要到那个时候,便是季里正,也要自身难保了吧!
第18章 季仲被她说得一愣,面色变了几变,连忙澄清,“姑娘误会了。” “误会了什么?这熊不是你们从深山里赶出来的?” “射伤熊眼的不是你们?” “袖手旁观的不是你们?” 苏槿时唇角扬了扬,带了一点笑意,面色越比之前更冷了,“眼见着我们杀熊力竭,想要我们将熊拱手相让的,不是你们?” 连着几个问题问出口,几个大老爷们被堵得哑口无言,暗自思量着这到底是谁家的女儿,生出这么利害的一张嘴,把人说得里子面子都拿不出手,怕是要秀才嘴才能说得过她了。 他们将希望的目光落到季仲身上。 季仲的父亲便是秀才,因着有这样的能耐,才能被瞧中坐在里正的位置上。 可他们看到季仲呆愣的样子,又觉得有些不确定了。 “季少爷?” 一个猎户小声地提醒他。 不过成日里山里跑的猎户,嗓门粗大,便是刻意压小了声音,也大得足够让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 季仲瞧着即便姿容狼狈气质依然贵气端庄的少女,在她深黑的眸子注视下,似乎说什么都是狡辩。 他看着猎户们时常上山打猎,每每会带些猎物回来,他家便时常能见着新打回的猎物。 心下好奇,便央着猎户们带他同来,见识见识。 许是临近院试,他的父亲看他近期着实用功,便允了他出门。 他不知猎户们有心在他面前卖个好,展示平日他们能见着的最狠的,听说有熊可打,便高兴地去了。却不想,真到遇着熊的时候,会那般惊心动魄。 若不是有人机警,射瞎了它的一只眼,他便要亡在熊爪下了。 后来发生的事,不受他的控制,他们也担心熊入村,追的熊的脚印过来,可他也不敢离得太近。 等他们追到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与熊缠斗起来了。 他们不是不想救,而是被他们两个与熊缠斗的情景惊住了,忘了反应。 纵然学得满腹诗书,却不知该要从何说起,被眼前女子的几个字字在理的问题问得心身煎熬。 他的父亲素来中正,若是让他的父亲知道他惹出了这样的祸事,怕是要完…… “抱歉。我们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们受了惊吓,我会给予补偿。只是我们没有让你们无偿相让的意思。”他将手交在腹前,一本正经地认错,“你们几个人要把这样的一只熊带回去,极为不易,所以屠叔叔才会提意让你们把熊交给我们,我们帮你们售卖。” 苏槿时眯了眯眼,她的眼睛看起来是杏眼,却比一般的杏眼眼要宽一些,眼角要尖一些,眼尾微微上扬,在眯眼的时候带着几分凤眼的锐利,添了几分迫人的气势。 被季仲提及的屠猎户也正了神色,不敢再似之前的那般打趣,“若是你们不信我们帮你们卖,也没关系。你们家住何处,我们帮你们扛回家便是。” 苏槿瑜眼睛一亮,马上便答了出来,“我们住在林塘村!” 他高兴地扭过头,“阿姊!扛回去吧!” 看到自家阿姊面上没有喜色,他呆了呆,看向余下三人,却发现他们都凶巴巴地瞪着自己,茫然向苏槿时投去求救的目光。 苏槿时扫了他一眼,抬起下巴直视季仲,“交给你们代为售卖,若是你们把熊抬走了,不给我们银钱怎么办?我们不知你们住处,如何寻你们?” 屠猎户拍着胸口保证,“我就住在青山脚下,和里正是邻居,你们只要到青山村去一问,就能知道我们。里正家最好找了。” 苏槿时的目光转向他,“你们将熊抬走,若是翻脸不认,我们便是寻到了你们家门口又能有何用?谁会信这熊是由我们姐弟宰杀的?” 受到这样的质疑,屠猎户脸色变了变,勉强压着恼意,“既是如此,你待如何?” “我可以立下字据。”季仲顿了一顿,“只是进山未带纸笔。可以让屠叔叔几人把熊抬走,我随几位回去立字据。” 季仲自觉自己这般算是“孤身入险”,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来,对方没有理由不应的。 看到对方唇角微微上扬,季仲长而缓地舒出一口气。 可才舒到一半,便噎住,听得对面的小姑娘道:“要字据,便要当场立,东西都被你拿走了,我与言弟又受了伤,你若是反悔,谁能拦住住你?” 苏槿瑜扁扁嘴。很没底气地想着:他来拦…… 苏槿时却不知他的想法,听到对面的人应下只要有纸笔就立字据的话来,轻轻拍了拍苏槿笙的肩。 不需她说什么,小家伙便从衣裳里抽出了几一小叠纸和一支毛笔来,用手沾湿了笔头,转瞬便写出了一份字据,抬起头来看向自家阿姊。 苏槿时笑了一笑,扭头问季仲,“这只熊,能卖多少银子?” 季仲也不知,转脸看向屠猎户。 屠猎户想也没想,直接答道:“一般也就卖个二三十两银子,不过这只看着大,许能多卖个十来两。” 苏槿时挑挑眉,“一份熊掌都不止这个数。” 见那么小的孩子都能写出字据来,屠猎户再一次被质疑,反而没了之前的恼怒,解释道:“昭县哪里有人吃得起熊掌?那得有旁的地方的人来收才成。” 苏槿时恍然。 京城里的物价与昭县全然不同,便时林塘村里,也与昭县不同。 原本还想着一只熊能换个两百两银子,一家人搬到昭县去,买个小铺子,远离林塘村这个糟心地,现在看来是不成了。 不过几息的工夫,她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让苏槿笙在纸上写下二十两的数额。 村里寻常人家,五两银子供一家三口做一年的嚼用。是以,苏槿时根本就不觉得谁身上会带着二十两银子在上面。而他们既是不能一鼓作气地搬离这里,便要留一分余地。好歹这么多人出了力,给他们一点甜头,买个交情。 利落地在落款上几下林塘村苏槿时之后,便将笔递给季仲。 季仲看着她的一手漂亮又锋芒毕露的小楷,心下惊叹,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去接她手里的笔。没想到被对方当成不识字之人,抓过他的手便用匕首划他的破拇指在字据上按下指印。 这一瞬,他觉得自己的心都多跳了几拍,面上火~辣辣的,抬眼看着她,移不开视线。 苏槿时不理会他的目光,仔细看了看字据,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又拽下他腰间的双鱼白玉,道:“这个留下做个凭证。” 季仲动了动唇,看着那握玉的染血小手,“好。” 见他这么好说话,苏槿时这才真心地笑了,语气也柔和起来,“最迟五天,我便会就青山村寻你们取银钱。现在,你们可以把熊抬走了。” 她现在依旧腿软得站不起来,但不想在外人面前露软,端坐着请对方先行离开。 几个猎户交换了一下神色,叫了季仲一声,便准备扛熊。 苏槿时怅然地瞧着差点要了他们两条命的熊,有种她和苏槿言两个合起来也不过二十两银子的感伤。 “等等!”苏槿言摇晃了一下,站起身来,在一众人诧异的目光下两刀利落切下两只熊掌,理直气壮地道:“即是昭县无人买这个,这便不能算在里面。” 他每一步都努力让自己走得稳,却还是摇晃着的,一直到苏槿时面前,把两只熊掌递给她,“这个不给他们,给你。” 苏槿时摒着呼吸盯着他瞧了片刻,眼眶一红,忽地伸臂将他揽入怀中。垂下的密睫在她的眼下洒下一片阴影。她将手臂抬了抬,整张脸都埋到了她的臂弯和他的肩头之间。 季仲愣了一愣,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场景,心口似被揪了一下,酸疼酸疼的。不过被猎户们拉了拉,三步一回头地悄然离去。 苏槿笙垂下眸子,小手揪着衣角。他只有在中毒的那次,才被阿姊这般抱着过…… 苏槿言也没想到突然受到这样的待遇,身子僵了僵,鼻间闻到血腥下藏着的少女芬香,慢慢放松下来,眯起眼,似一只享受的小兽。 好一会儿,苏槿时才抬起头来,染水的眸子倒映着他的脸,“你既是不愿与我们排序相称,往后便说是我表亲。如何?” 苏槿言抬眼看她。 她笑了起来,发自内心的,耐心地向他解释,“我还有一个舅舅,但在我出生那年,便带着妻儿都搬走了,留下一幢房子给我娘,说是等不及我出生,便把那个做为给我的见面礼。” 所以,当初不论苏家那些人怎么要求,也不论秦婉对他们多好,这套房子都没有让出去,最后转到了苏槿时的名下。 “你且安心住着。不管你有多少秘密,一个表亲的身份便能全遮掩下来,哪怕你日后想走,也可以说是你回家了。” 苏槿言心头一震。 她知道他的心不在这里,一心想走? “要是你舅舅回来……” 苏槿时松开他,“不会回来了。母亲在的这些一直在打听舅舅的下落,便是父亲最好的那些年,都不曾有过半点消息,如今更不可能了。”
苏槿言抿了抿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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