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女先生变成如今的模样,有谁能料到? “娴娴,你为何不看看你的侄儿?”顾氏瞪着她,眼睛像淬了毒,“你是不是嫉妒我?嫉妒我生下他唯一的血脉?” 长乐预言不得,反问:“顾姐姐你在说什么?” “我说过了喊我皇嫂!我才是炤哥哥的皇后!”她又喃喃着皇后二字,“哪怕你这个贱人怀了孩子,也别想越过我儿夺得皇位。” 她紧张兮兮地将枕头抱在怀里。 长乐彻底失去交谈的心,或许让她一辈子沉浸在臆想的世界会更好点。 “姑妈,我刚起来找不到你……” 长乐还未转身,她身旁便有一人冲向温璇初。 “我的儿子,你终于来看母后了!”疯狂的顾氏一把被肖望拦住。 长乐急忙护住璇初,察看他无碍,松了口气。 “姑妈她……” “她不是你的母亲。”察觉语气过硬,长乐轻柔地道,“她只是个疯子。” “我不是疯子,我不是疯子……我的儿子……”顾氏流着泪,向温璇初伸着手。 长乐将孩子交给旁边的宫女,捡起地上的枕头塞到顾氏的怀里,一字一顿地道:“顾姐姐,你该醒醒了,那个孩子早就死了。” 顾氏像被冻住,垂下的黑发遮挡住她的神情,下一刻猛然抬起头,目光清明,在长乐耳边肯定地道:“他还活着。” 长乐想问什么,忽然间顾氏一声尖叫,仓惶地抱住枕头,缩在地上:“孩子不怕,不怕,母后会保护你的。” 说着,推开肖望,钻进屋内。 长乐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转过身见到树荫下的金环。 “殿下。”金环平静地行礼。
更相疑
长乐一直注视着她。 金环仍然恬淡平静:“殿下,这事可以解释的。” 她所面对的金环一直如此。 无论是互诉衷肠,还是被劝谏引导,她总是能猜中对方的底线,并以所期望的样子不差毫发地表达出来。 “圣上死后,太后和皇后有了罅隙,这是奴婢同殿下说过的。其实这已不是简单的不和,它到达了生死之争。自从奴婢离开了殿下,先是受到典春的施虐,后凭借制香的手艺获得李嬷嬷的青睐,得以脱离折磨,来到太后身边做事。在去年腊月圣上心神不定,每夜多梦,太后便令奴婢制些香,待香制完,已到开春,圣上未用上两天便……”金环含糊了一下,“太后怀疑是奴婢的错,便下令要将奴婢处死。奴婢记得那些嬷嬷拿着白绫的样子,在奴婢呼吸急促时,太后改了想法,放了奴婢,但要求奴婢为她做一件事……” 长乐猜出她的话尾:“她要你杀了顾姐姐?” 金环跪下:“奴婢确实做了错事,以下犯上确实该死。” “后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奴婢被人撞见了,是章瑞广大人,那时似乎还有杨阁老,祁国公。再之后的事,奴婢不清楚了。奴婢被领回后就被关起来了,直到宫里开始清查宫人才被放出。” 长乐问了另一个问题:“宫里为什么清查人?” “因为宫里接连有人去世,便怀疑有邪物。事实上三王爷登基时也放出一部分宫人,只不过后来出事,彻底清人。” 长乐审视她,余光看到门扉后探出的小脑袋,什么重话也说不出了。她转向金环:“虽然当初你是身不由己,但还是以下犯上,自己下去领罚吧。” 金环领命下去,在门口遇见小太子,眼角微凝霎时便散去,规矩地行了礼。 璇初歪着头看了眼她,走进去,站在长乐面前。 长乐蹲在他身边,微笑着:“你不需要多想,那个女人不是你的母亲。她是太想念自己的孩子了才会这样的。” 温璇初重重地点了头。 长乐拉着他到旁边玩,她同他讲她小时候的事。 月亮在半空中挂起,长乐睁着眼睛,回想今日顾姐姐的话,迟迟不能入睡。在眉眼饧涩难忍时,想着明日要再见一次顾姐姐。 可是翌日,先找上她的是奏疏。 “他们说你身为沈温氏,不得久居宫中。” “那他们想必忘了,我早已出家,宫中玉牒也无我的名姓。出家人四大皆空,怎能用忠孝仁义来框架?”长乐目光坚定,“我法号妙静,而非长乐。” “你倒和以前不一样了。”温煜将奏疏扔到案上,“这种小事也值得上疏,看来是太闲了。” 他定定地看着长乐:“正好他们瞧不得你,不如你来主持修建我的道观。” 长乐皱着眉:“四哥,天灾频发……” 她的话似乎触动到温煜的某个内心,他像变了个人:“当你瞧见天灾死去的众生便会觉得凄惨,可是为何呢?因为你看到他皮囊里的灵魂在消逝,亦如你看到他血流不止的血肉会不忍直视,令你动容的正是人的内在。而人的内在隐藏在这具皮之下,它隔着光洁柔滑的皮肤……” 他的话令长乐发寒。 温煜道:“你无法忍受它被翻卷出来,暴露在日月之下,那就只能寄托其他。” “四哥,这样不合常理。” “不,它正是合理,大道无情。”温煜的眼睛中散发着某种汹涌的黑暗,“天清地浊,天动地静。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唯有静才能消退所有变动。杀戮心和慈悲心别无二差,不过一浊一静,你会在风和日丽的春天生起杀戮心,你也能在凛冽呼啸的冬天生起慈悲心。天灾频发,才应大兴教化,一切浑浊暗淡才遽然为玉洁冰清,修罗为慈悲。” 他的话令长乐极端得匪夷所思,纵使她再费口舌也无法改变他,甚至让她有了令人惧述的感受,一种无法言明的感受。在人静闲暇时,她甚至开始怀念哥哥,怀念哥哥那令人蓬勃的温暖。 夏日的焦炙混杂着其他,把她的脑袋乱作一团,又令她长出火疖子。 哄走紧跟着的璇初,长乐看着为她把脉的人。 在太医收回手时,她装作不经意地问:“我记得陈院判医术极好,小时常为我看病。” 太医手一抖,方子滴了墨,他坦然地换了纸张:“陈院判写错方子被罢了职。” “可怜他一手医术,难道也没个传人?”长乐问。 “他是有个徒弟,不过已心灰意冷出了宫。” 长乐送走太医,思索着事情,恰巧金环过来问她修建道观一事。 “各处主事的皆是内侍,金环你去找冯公公过来。” 来的却是一位陌生脸的公公,听介绍是叫秦宏。 “秦公公,圣上命我监督修建道观,只是各处主事皆为内侍,我每日也要清修诵经,顾看不来……” 秦宏立刻道:“奴婢自会帮殿下帮忙顾看。” “劳烦公公了。”长乐话转了尾,反说起另一个件事,“我这边少了些人手,不知公公可能找几个嬷嬷?如果是熟人更好了。” 秦宏试探着:“殿下是像……这倒是有些难事,四年前宫里走了些人又进了些人,怕是难找。” “那也罢了,公公可否将名册拿来,让我挑几个有眼缘的。” 长乐捧着名册,从前翻到后,最终找来了赵嬷嬷。 再次见到赵嬷嬷,她倒是苍老了不少,没了最初那跋扈的样。 长乐也不委婉试探,直接问:“嬷嬷何时回的宫?” “记不清,只记得不久后太后就薨了。” “那你回来时刻见过李嬷嬷?” 赵嬷嬷回忆:“奴婢回宫正是顶了李嬷嬷的差,似乎她生了重病,怕晦气住太后就送往宫外了。奴婢回来时,她刚走不久。” “你可知李嬷嬷现在何处?”长乐有些焦急。 “住在宫外某个庄子,奴婢想不起来,这已是四年前的事了。” 长乐一腔热意被压下,待赵嬷嬷出去,她的心仍久久不能安静。 某日下午,四哥约她游园,或许是她的火疖子,他在她面前恢复记忆中的样子。 他们横穿回廊,走过一路美景却最终败给窒息的闷热。 到了阴凉处,温煜躺在凉椅上,枕着手臂,望着那一片荷花,半眯着眼,睡意很浓的样子,全然忘却喊她而来的目的。
“那日是我心绪烦躁了。自从当了皇帝,日日烦躁,就像被拘束在一方天地,永远在固定的时间做固定的事,还不如当初的闲散王爷。” 长乐借着他给的梯子:“大概是夏日过于炙热了,多少会有些烦躁。” “今日约你出来倒是爽快,初儿能放你离开?”温煜可能察觉到长乐的心不在焉。 长乐笑出声:“我跟他说是你无聊。” “为何不是你无聊?” “哦?那我下次跟初儿说最近有事。” “别别别,除了这一切好说,我可按不住他了。”温煜侧着头,看长乐一脸得意,也笑了。 “这我可定要与初儿说说了。” “嘘——”温煜止住她的话,神秘地说,“你听。” 专注地听了半天,除了风声蝉鸣还有什么? 再向温煜看去,他已经闭上眼,陷入睡梦。 长乐学着他在凉风中休息,心却越来越快,或许她必须找个时间同顾姐姐聊聊了。 温煜瞥了一眼又合上。
千丈尘
长乐坐在矮凳上,旁边的顾姐姐仍自顾自乐,似乎忘了她是谁。 “顾、皇嫂。”她换了称呼,“你和我说说哥哥的事吧。” 顾氏停下动作,扫视一圈,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炤哥哥最讨厌那个胆小鬼了。她害了所有人,她该下地狱。” 她眼中的令人悚然的恶毒毫不掩饰。 “是啊,她已经在地狱了。”长乐紧盯着她,不容她躲闪,“他还活着吗?” 在她眼神飘逸那刻,长乐猛然站起来,带起的风令顾氏摔在地上。 “恭喜来到地狱,顾姐姐。” 顾氏注视着长乐冷漠的背影,低头看着满是污渍的手,忍不住哭泣,可惜不会有人安慰她了。 长乐回去,见到一位大太监在等候,听他解释后,明白是道观营建已到尾声问她是否需要去看看。 虽说四哥交给她个差事,但长乐想那不过是找个由头堵住那些人的嘴。 待大太监说到日常监工的辛苦,长乐突然道:“道观既然完工在即,我也需多钻研佛法了,近日不能同公公一起去瞧瞧了,不若我派个人跟着公公身边四处学习,以后好帮我顾看这个道观。” 王公公问何人。 长乐想了半天,正看见外面陪着璇初的肖望:“一个小内侍。” 送走王公公,长乐唤来肖望,她问:“公公在宫里的亲近人可有哪些?” 肖望身子越发弓着:“殿下折煞奴婢了,担不起公公二字。奴婢干爹是直殿监的三管事李英化,其他亲近的只有同屋住的了。” 长乐鲜少看到有人在她面前战战兢兢的,一时笑出声:“公公这般恭谦,入司礼监怕是迟早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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