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倏然回忆起很久以前,笑道:“我们曾有一次也是靠的如此近,你一直在睡怎么也不醒,看着你我也有了睡意。在你的身旁那是我唯一次的好梦。” 借着灯火,可以看到他眼中的柔和。 “娴娴,你不需要害怕什么,没有人会指责你,这是你天生的权力。” 雨还没停,但天空已经开始发亮了,仿佛是荡漾着一片幻影。 这样的夜晚中,她和他紧紧地挨在一起,他们有着最近与最远的距离,却又被自己的内心束缚。 “你赢了。” 黑暗是一种迷惑,温煜被它吸引,她也被它吸引,然而它最终并非生命的本身。 现在,她将如窗外的阳光。 杨书迟在书房呆坐了很久,他在等一个消息,等了很久没有等来。他站起摇晃着走到自己发妻的床边,道:“我们这世享受了这么多的富贵,下世定要再次拥有。” 他的泪水盈眶,咳嗽着离开,无视身后恶狠扑去自己老妻的仆人。 枕头下的呜咽比他抑制的咳嗽还要急促。 他拉开门,沈玦在门外笑道:“杨阁老是想学徐阁老?” 这日早朝,文武大臣们都来了,唯独龙位空空如也。 越是错过时间,烦躁与迷惑越是明显。 这时,内侍高呼:“陛下到!” 他们匍匐而下时,用余光看到长乐牵着璇初缓缓向他们走来。 冯腾宣读诏书,任命章瑞广为太傅、张骓为龙虎将军。 在吾皇万岁中,长乐注视着稚嫩的璇初以及透来的朦胧如雾的阳光。 天晴了。 随着年号的更替,新一轮的权力交接总是伴随着鲜血。杨书迟的倒台,勾连出无数人的死亡已令长乐坦然地接受自己手中的权力。 有时她也会想过四哥死亡的真相,当真是嵇迟重的反叛? 可这样的想法只能是昙花一现,她过于忙碌,忙碌着操持国家大事,忙碌着关心璇初的功课,忙碌着学习如何治理国家。 她已经快记不得曾经存在于自己心中的忧悒的滋味,毕竟有谁会在一片赞美与歌颂中而怯懦不安? “姑妈,太傅他又在瞪我!我不喜欢他!”已经稍微长大的璇初向长乐哭闹着。 长乐放下奏疏,皱着眉问:“今日功课可完成?” “我也不喜欢姑妈了!”璇初含着泪,哭泣着跑出宫殿,遇到前来的沈玦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他又在使性子了,是我太惯着他了吗?”长乐放下奏疏,揉了眉心,“今日有何事要禀告?” 已经荣升锦衣卫指挥使的沈玦在徇烂华丽的衣服下更加气宇轩昂。他道:“今日只要一件事,此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 长乐道:“直接说吧。” “祁国公夫人怀了孩子,刚刚一个月。” 长乐沉吟片刻,看向沈玦。 沈玦道:“母亲,张骓此人早些年一直未有孩子,偏偏接手了这样的权力后眨眼就有了孩子,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玦进言:“不,现在恰恰是时候。”
风几度
“这些年大鄢日渐强盛,邻边小国俯首称臣比比皆是,宏图大业更是指日可待。可是如今边陲百姓只知张骓,鲜知大鄢君主,这与国中国又有何两样?我知母亲为了令圣上安然登基退让了许多,但这份退让不能许久呀。他张骓不在天晟帝时有子,也不在先帝时有子,偏偏要在圣上稚弱之时有子,待到几年后与圣上年纪相仿或有相伴情谊时,定又能保他张家百年风光。” 沈玦目光炯炯。 长乐仿佛从他坚定的眼神中看到多年后天真而任性的璇初被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我会考虑这件事的。”忽然她又道,“我听闻有人曾笑称你为皇兄?” 沈玦冷哼:“我不过接手了些搜查的事一些人倒是按耐不住了。” “此等流言应尽快消散,大鄢的皇室仅能姓温,容不得半点污蔑。还有,你也莫在初儿面前唤我母亲了。” 沈玦低下头称是。 长乐待他走后,靠在雕花的窗框上。 窗外风吹过泛红的云层,一排宫灯闪动着昏暗的光,她想要理清所有的思绪,然而获得的确是越来越多的愁思。 她从屋内走出,在昏暗的走廊缓慢的行走。 今夜没有月亮。 临近深夜,沈玦回到沈府刚要走进自己的房间,却在厅堂看到葭西的人。他的脸上泛起难以言状的神色。 “族长。” 葭西沈家的族长沈源嘉转过身,已经年近四十的他面孔失去年少的风采,增添了更多的威严与阴冷。 “我们父子许久未见倒也生疏了不少。罢了,今日来此除了见你一面,也想问问事情安排的如何?” 沈玦恭敬地道:“一切按计划行事,殿下已经有铲除张骓的心了。” “好,不愧是我们沈家这代的翘楚。当初将你过继是个险棋,如今倒也成了好事,这一切都是你的造化啊。玦儿,为父相信有朝一日你定能荣登宝座,自你五六岁时我便知你绝非池中物,鲜少有人能有你这般冷峻的心。你也莫担心后力不足,沈家暗中扶持的文士已中举,再过几年便会成为你的助力。等除掉张骓,文武两边你皆有人,更是如虎添翼,到时我们沈家便能彻底走出葭西,不再被人圈养。为父高兴,我儿可愿与我相伴饮酒?” 沈玦道:“明日还要去卫所查案。” “倒也忘了,我儿是指挥使了。” 沈玦退出房间,但他未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走到沈府的正房。 这间屋子阴阴暗暗,散发着一股人之将死的气味。 他坐在床前,注视着床上枯槁的老媪。 “她不喜欢我称呼她母亲,是因为这会令她想起你吗?”他发了会儿呆,重新看向床上呜呜咽咽的人,“你不喜欢你儿子还有你孙子陪你吗?为什么总是在哭呢?” 她的哭声更大,就像苍蝇在耳边嗡嗡。 他替她掖了被角,在她耳边道:“祖母,你可要长命百岁啊,你孙儿的仕途可挂在你身上了。” 长乐支着头,微合着眼睛。 旁边的秦宏道:“派去的监军太监来了消息,大鄢与鞣苒的边境最近有些躁动。那群蛮人气焰嚣张,完全不将大鄢放在眼里,甚至已达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公然辱骂皇室宗亲……而且守城护卫任由辱骂半点不维护大鄢国威,监军太监不过指责半点,便被护卫拿着鞭子抽了一顿,直到陈劲吾来才同意出兵击退。” “陈劲吾?哪个陈劲吾?” 秦宏道:“曾跟随张家军的老将。” 长乐望着眼前的奏疏,神色恍惚。 “殿下,应尽早向天下昭示大鄢的威仪呀。” 长乐直视秦宏的眼睛:“大鄢的威仪是不该被轻视,去吧,传召兵部,选个人去边陲维护大鄢的荣耀。” 秦宏转身向外走去,身后响起长乐的声音:“记着,是为了大鄢。” 他心领神会。 长乐问:“冯腾,初儿这几日的功课学得可好?” “圣上已能读背四书,经义阐释也颇有新意。” 长乐带着笑意:“初儿聪明伶俐,只要他认真学没有什么能难倒他的。算算时辰,御膳房煲的汤也好了,你去看看初儿下课了吗?不,我去看看他,学了这么长时间,他一定累坏了。” “都拿好了,谁不动我就砍了谁的头!” 长乐一踏入勉学阁便听到璇初的声音,她眉头未皱,加快步伐。 璇初站在桌子上,掐着腰,手指着地上的绳子,他前面是拿着戒尺的章瑞广。 “章学士你要令我抄写,不如先赢了肖望。肖望快把绳子拿起来,递到章学士手上啊!你还愣着做什么?信不信我砍了你的头?”璇初大吼着,身上的龙纹也怒目圆睁。 “你要砍谁的头?” 原本气焰嚣张的璇初立马缩起来,惊异地发现长乐已经来到自己的身后。他小心翼翼地从桌子上爬了下来:“姑妈。” 旁边的人相继跪下。 长乐看着璇初,神色复杂:“金环将戒尺拿过来。” 璇初犟着:“我做错了什么?” “手伸出来。” 戒尺向下打在他稚嫩的手心上,璇初嘴唇颤抖,抑制着眼泪,不痛呼半句。 “一打你,目无尊师。” “二打你,肆意妄为。” “三打你,无仁人之心。” 长乐扔掉戒尺:“身为圣上近侍不劝解反而助长其性,当罚十杖。” 内侍被走进来的侍卫拖走。 璇初已大汗淋漓,脸色红涨,他不肯抬头,也不肯和长乐说话。 他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滴,长乐突然感到一丝伤感与愧疚:“勉学阁过于靠近内宫,且学士奔波授课不易,还是改为立雪阁吧,离近文渊阁近点儿……” “……可我也离姑妈更远了。”璇初抽泣着道。 “劳烦学士了。” 长乐狠心离开,只留下璇初。 他问章瑞广:“若我早早学完功课后可以提前下课吗?” “圣上学完,自然可以。” 张骓接到传来的密信,信上说裴自宁已替代他去了边疆。 他将信压下,看向自己窗外绣着幼儿衣物的夫人,将信烧毁:“随她去吧。” 徐晴熏摸了摸肚子,笑容充满了慈爱,她不可抑制地幻想着以后,抬眼看到面前的张骓更是笑得更深。 张骓抚弄着她的头发:“我会看着我们的孩子出生的。” 她眼睛一亮,靠在他怀里:“今日阳光好,压着的衣物也该拿出来晒晒了。” 他应着她。 “御史弹劾下派的税使大肆搜刮民脂民膏,为非作歹,恳求圣上铲除此等吸血之虱,召回派遣的宦官。”冯腾面无表情地读完。 “不过一个蛀虫便否定了所有,难道我也因为出了个杨书迟便将他们这些文人全部铲除了吗?一事归一事这样的道理他们怎么不懂呢?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他们倒也忍不住了。”长乐神色淡漠,身后是金环为她揉肩,“最近可有开心的事情?” 冯腾呈上奏疏:“裴自宁将军率领的五千官兵,趁着夜色攻打了前来挑衅的鞣苒贼子,交战一天一夜,贼子退离大鄢边陲千里……” 长乐道:“如此扬我国天威的事怎能不庆祝呢?传旨,待将军回朝之时便是宫廷盛宴之日。” 一月后,裴自宁班师回朝,宫廷大肆庆祝。 他的威名在刻意的推动下传遍大鄢的每一寸每一角。 “真是未料到那小子也有能被称呼将军的时候。”赵秦晃着酒瓶子,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冲马沅喷着酒气。 马沅为身旁的马鸣萧夹了菜,劝今日格外消沉的赵秦:“你也少喝点,一会儿还要值班。” “今日裴将军班师回朝这样大喜的日子喝点酒也是庆祝,大人会原谅我的。”赵秦带着醉意,眯着眼,“我就是看不惯这竖子也能成名,若他还在……若他还在……这张骓也是个孬种竟能容忍曾欺辱霸凌的软蛋爬上去,还成为人人歌颂的大将军……时无英雄……时无英……唔……”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51 首页 上一页 30 31 32 33 34 3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