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元容上的耳目,过不了多久便会知道身边的人出事了,一细查便知有人在追查他私藏银钱一事。 他们这位六皇子可不想表面看上去那般纯真。 爱戴百姓? 那私藏的银钱就是从搜刮民脂民膏中挤出来的。 沈晔永远记得半年前的夜晚,那晚,李元容拐走鸢时。 如此笑面虎,岂能是位明君? 雨势渐渐小了,沈晔按照得来的口供寻到了山背洞穴。 许是因为下雨,四周无人。 一丛竹子旁,一泥塑矮小土庙中供奉着一尊佛像,佛像前的供果放了有些日子了,已然腐烂。 而佛像不远处是个小山洞。 云卢寺在京城久负盛名,香火旺盛,因而许多人烧香会选择在此处,而鲜少有人踏足这偏僻的小土庙。 确实是个隐匿的好去处。 李元容心机深沉,单单一个私藏银钱的罪名不足让他失去圣上的宠爱;他能藏钱,便在做这件事那日起想好了脱罪的供词。 来日方长,有些纠葛暂且先记着,他日慢慢还。 沈晔拂去衣袖上的水珠,扬唇看着那一尺见方的洞穴,“尾巴藏再好,终有露馅的一天。” 收好雨伞,沈晔进了山洞。
第36章 醋,真酸。 夜色弥漫, 挂在屋檐的长灯被朔风吹得东摇西摆,印在墙上的影子歪歪斜斜,宛如鬼魅。 沈晔从南青山回来直奔广平王府。 小厮领着他去了李睦院子。 沈晔裹着一身寒气进了院子, 恰逢李睦在屋外练剑。 “呦,稀客啊。” 李睦往日请过沈晔到府上做客, 可都被他婉拒了。 今天沈晔来不仅没有提前知会他一声而且还是深夜前来。 李睦将练家子的东西给小厮, 忽地瞥见沈晔手中拿了一把雨伞。 京城今日没有滴雨未下, 沈晔摆明了是从京城外回来。 李睦领着沈晔进屋,问道:“你去哪了?” 小厮给沈晔倒了一杯热茶,沈晔饮罢。 暖茶去了一身寒气, 沈晔放下茶盏,看了一圈屋中三两仆人。 李睦明了,这是有要是要同他细谈。 李睦将屋里的人遣走,沈晔道:“六皇子不是私藏银钱,而是私铸铜钱。” 李睦一惊,斟茶的手一顿,“可有确切证据?” 李元容行事急切,功利心太强,李睦早在两年前已有察觉, 从那之后他就跟李元容生了嫌隙。 沈晔道:“我适才从南青山一探究竟,私铸铜钱的地点就在南青山阴面山腰的小山洞中。” “南青山!”李睦暗叫一声不好, “母妃和我小妹三日前去了南青山礼佛。” 说着李睦急呼呼地从椅子上起身。 “你先听我说完。”沈晔安抚住将要往外走的人,“私铸铜钱在南青山一处隐秘的地方, 一个不受香火的小土庙旁边, 且我瞧着那里面的物件有些年头,这便说明山洞很早就被当做铸钱地点。云卢寺的方向与私铸铜钱之地在相反方向,广平王妃和令妹去礼佛, 不会有性命之忧。” 李睦脸色些许缓和,沈晔接着道:“再者,六皇子心思缜密,你突然前去,反而有些反常,令人生疑。若是让人瞧了去,六皇子能不起疑心?” 听了沈晔的话,李睦仿佛吃了颗定心丸,想到方才,确实是他急躁了。 李睦重新坐下,“所幸礼佛只有五日。” “私铸铜钱可是大罪,你准备何时上奏皇上?”李睦问道。 如此大事,沈晔没有回府写折子,反而跑到广平王府来跟他说,李睦太了解沈晔性子了,这般举动便表明了他不急这一时。 “待手上的证据齐全之时,确保六皇子无词可辩。” 沈晔如墨般的眸底,闪过一丝深不可测的寒意。 李睦目光在李睦身上打量,嘴角微勾,言外有意,道:“可别说,我怎么感觉你越来越狡猾了,跟个老狐狸一样。” 沈晔不置一词,端了茶杯慢悠悠喝着茶水。 当天夜里从广平王府出来,沈晔转道去了李元瑾府中,将李元容私铸铜钱一事如实和李元瑾讲了。 李元瑾跟沈晔的反应一样,按兵不动,待一个最佳时机打得对方措手不及。 === 三日后。 殿前太尉府上。 李睦下了早朝便跟着沈晔回了太尉府。 寒冬初至,满树的银杏叶子变黄,黄澄澄一片染了一树。 银杏树下,沈晔负手而立,道:“三殿下已经在私铸铜钱之地安插了两个我们的人,届时所有风吹草动尽在掌握中。” 李睦道:“这事你不用跟我说,三皇兄自有分寸。” 事情由沈晔负责,自是没跑的,李睦放一百个心,他此番跟着沈晔是有正经事要说。 “你入官场,快半年了吧。” 李睦欲言又止,沈晔见他吞吞吐吐的模样,一看便知有难以启齿的事情要讲。 沈晔:“有何事,李二哥但说无妨。” “数日前,我收到贺九安的来信,”瞧了眼面前的男子,李睦发现他神色并未有异样,便接着道:“他在回京的路上了。” 贺九安,沈晔心里始终有的一块疤。 唇角抿成一条线,沈晔面色如常,矜冷难以近人,他眼里仿佛折射出一个人影。 两人都没说话,银杏树下很安静,耳边只有簌簌寒风声。 李睦本想着既然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沈晔又回京任职,种种迹象表明沈晔放下了当年和贺九安的恩怨。 就是因为两人之前是挚友,沈晔才会一直记恨到现在,李睦愿意当两人之间的和事佬,可前提是沈晔他要配合才行啊。 李睦道:“找个时间,我们三人聚一聚,许久不见,把话说开就好了。” 有风吹来,一片银杏叶缓缓飘下,落在沈晔肩上。 拂去落叶,沈晔道:“起风了,进屋吧,外面凉。” 得,又没下文了。 李睦自认是多事了。 无奈耸了耸肩,李睦抬脚跟在沈晔后面进了屋里。 “少爷,按照你说的,厨房做了些糕点。”飞松一回府就去了厨房当监工。 也不知道他家少爷怎么想的,昨日好端端的突然想吃糕点了。 想吃糕点,去外面铺子买就是了,京城里有名的糕点铺子多了去了,犯不着厨房自己做。 仆人端来三蝶糕点,李睦扫了一眼,撇嘴道:“你什么时候也喜欢吃这些了?这一盘盘粉的白的黄的,倒像是姑娘家吃的糕点,精致又好看。” 沈晔笑道:“李兄尝一尝,我专程让人去寻的糕点师傅。” 李睦挑了块品尝,“香软细腻,甜而不腻,唇齿间有股淡淡的桂花味。” 就着茶水,又是另一番味道。 李睦眼前一亮,夸道:“你还别说,回口有种轻软的感觉。你这师傅那请来的,借我用用,我让他去王府给鸢时做些。” 言罢,李睦又拿了块粉色糕点。 沈晔眉心微扬,勾了勾唇角,道:“何必舍近求远,二哥今日回去不妨将这三盘带走。” 飞松在后面悄悄摸了摸额头,他知道缘由了,这些糕点压根儿就不是他家公子做给自己吃的。 李睦爽利一笑,“你既这样说,我便不拒绝了。” 沈晔点头。 端起桌上的茶杯,沈晔眉梢轻挑,仿佛是做了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 两日后,正值大雪。 这日,贺九安回京了。 金戈铁蹄,一行军队浩浩汤汤进了城门。 三年前,贺九安还是一个刚出太学的毛头小子,唯一的念想便是杀敌立功。 新兵小将在西南边境历练了三年,屡建军功。 风沙下,细皮嫩肉被磨砺成了粗砾的小麦色。 一身铠甲,贺九安跪在长庆殿中,对着朝廷百官,对着崇明帝,声色俱厉,“臣贺九安,不负圣望,为大庆守住了西南。” 崇明帝的病情有所好转,但面上仍掩不住的虚弱,可不管身子再弱,那双深邃的眸子依旧精神矍铄。 “贺卿平身。”崇明帝刚说一句话,便咳嗽不断,一旁的太监忙递帕子过去。 长庆殿中大臣们都深深捏了把汗。 片刻后,崇明帝止住了咳嗽,道:“贺卿骁勇善战,御敌无数,赏黄金百两。” “谢皇上圣恩。”贺九安叩谢皇恩,回了自己站位所在。 而沈晔,作为文官,在他右前方不远处,两人之间隔了有三排朝臣。 下朝后,贺九安本想叫住沈晔的,可周围的有几名大臣来恭贺他班师回朝,将他围的水泄不通,待从人群中出来后,殿外哪还有沈晔的身影。 “恭喜贺将军。”李睦前来贺喜。 贺九安同李睦顺着台阶往下走,道:“他还是没有原谅我。” 贺九安口中的他指谁,两人心知肚明。 李睦热衷于让两个好兄弟重修旧好,出谋划策道:“当年的事情,是你不对,你不该骗他。同为官僚,以后见面的次数多,你寻个机会亲自登门道歉,我瞧着你俩能冰释前嫌。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多次,总会让他看见你的诚意。” 贺九安:“今晚的接风宴我想将人请来。” 李睦摇头,似乎已经看到了结果,“他那脾气倔的很,将他请来,我看有点悬。” 贺九安:“总要试一试。今晚鸢时也来吗?” “她一听说你要回来,可高兴了,”李睦打量他一番,戏谑道:“就是你这礼物,不知准备好没有。” 贺九安笑道:“少不了她的。” 穿过拱门,下朝的官员各自往自家停放的马车过去,周围的人便少了。 贺九安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在没发现冯尚书的身影后松了一口气。 他对李睦道:“鸢时和冯尚书的女儿冯月盈素来交好,今晚的接风宴我请了冯姑娘,我怕冯姑娘一个人尴尬,有鸢时陪着要好些。” 李睦调侃道:“看不出来你属意冯姑娘。得,今晚就我跟我小妹孤家寡人。” 贺九安摆手,“李兄说笑了,冯姑娘还不知道。” 偶然机会,他受过冯月盈的一次恩惠,后来一来一往,两人便认识了。他有意,可还不知道冯家姑娘是怎样想的。 贺九安晚些时候去了趟太尉府,连沈晔面都没见到,好在把请帖送了出去。 贺九安有三年没回京城了,设宴地点在南市庆宜楼。 黄昏时分,广平王府的马车缓缓停在庆宜楼。 李鸢时一身紫衣,梳了一头垂鬟分肖髻,头上只戴了一支白玉木兰簪子,即便没有盛装打扮,也依旧美艳动人。 “九安兄长。”李鸢时下车跟在李睦身后,朝站在酒楼门口的贺九安道了声好。 “别站着了,快快里面请。”贺九安换了身常装,忙招呼人进去。 就在李鸢时快要踏进庆宜楼时,贺九安突然叫住了她。 “鸢时等一下,我先把礼物给你,不然待会儿喝醉给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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