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人啊!总是被各种欲望左右。地主永远嫌自己的土地不够多,生意人永远觉得钱挣得少了,官员永远觉得自己的官位不够高。争来争去,到最后还不是一张棺椁一捧黄土,有什么意思呢?”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倒觉得,这一切都比不上这杯酒来的实在。” 皇帝凝眸看着他,沉默不语。 他的洒脱一点点褪去,脸上出现悲伤之色,“我宁愿不要这让人变得冰冷的权势富贵,真想回到小时候啊,那时候虽然经常吃不饱穿不暖,可是二哥你是真心疼我啊!这样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他盯着酒杯,目光更悲戚了,“真没想到,还是二哥送我最后一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自顾喃喃,“真的好想父亲,好想大哥,好想好想……” 皇帝早已发现他按了阴阳酒壶的按钮,给自己倒了毒酒,但他没有阻止,只是看着他。可以说,他默认了晋王的选择。 毒性很快发作,晋王嘴角不停有鲜血流出,可他顾不上自己,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放下了尊严与洒脱,跪到皇帝脚边,抓住他的衣摆乞求着,“二哥,辰儿是你亲侄儿,不管他做了什么,求你饶他一条性命,给他条活路吧!二哥,求您……” 皇帝忽略了晋王卑微的请求,他怒不可遏,“这些年朕对你不够好吗?让你享亲王之尊,无论你做出什么荒唐事,朕都替你抹平,你几个儿子女儿,朕视作亲生,可你为朕做什么了?没有!就调教出一个凌北辰,让朕的皇位坐地不安稳!你说你对得起朕吗?” 晋王最终还是在皇帝的暴怒之中无力地垂下了手。 皇帝怔住了,人已经死了…… 晋王没等到他的回答就死了,而他也永远听不到晋王的答案了。 人命真是脆弱地很,不过是片刻,两人便是阴阳之隔,他悲伤地说道,“阿越,不要怪朕,朕坐在这个位置上,朕没有办法……” 皇帝悲伤地不能自已,就像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让他无法喘息,这种感觉让他无处逃匿,他在惊吓中醒来。 原来又是做梦啊! 皇帝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他转头,想看看外头天色,不料一转头便看到了太子。 太子静静地站在殿中,看样子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了,但他的表情透露出,他听到了很多不该听到的东西。 皇帝十分不悦,好像自己的隐秘地带被人窥探了,他用充满怒意的声音质问,“太子何时来的?怎么不让人通传?” 太子看着他,缓缓跪下,行了一个大礼,“儿臣叩见父皇。” 这个礼,端端正正,太子的声音,充满了崇敬。恍惚间,皇帝想起了太子刚刚学跪拜礼时候的情景,那时在礼仪官的教导下,太子便是这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皇帝察觉到气氛的不同寻常,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太子。 太子没有起身,他望着坐在龙床边的皇帝,语气不复刚才的感情,而是以谈朝事的口吻禀道,“儿臣有事禀。”
第172章 剖心 皇帝心头升起一阵心慌,但神色无比沉稳,他端正地坐好,手放在膝盖上,看着太子。 太子道,“儿臣近日头疾痊愈了,想起了一些事情。” 皇帝眸子微沉,喉结动了动,他盯着太子没说话。 太子却没有讲他究竟想起了什么,转而道,“无希子一案尚有许多疑点,他虽然死了,但做过的事一定会留下痕迹,父皇可知,皇城司从玄清观搜出了什么?” 皇帝未答。 “在玄清观的暗室之中,不仅搜出了他勾结外贼的证据,还有……”太子顿了顿,看着皇帝的眼睛道,“父皇您给他下的许多密旨。” 皇帝只是微微蹙眉,“无希子一介妖道,祸害南希国十余年,他最擅虚实掩映、蛊惑人心,这些东西如何能做证据?” “是啊!妖道最擅这些把戏……”太子话锋一转,“当年荫龙山的大火,可不就是他瞒天过海之计么?” 皇帝神色变了变,好似什么秘密要守不住了,他紧盯着太子,等待下文。 太子陷入了回忆之中,“荫龙山那场天火烧了三天三夜,好像要将整个南希国烧尽了,这些年有时儿臣仍会想起,当年若不是父皇重病了一场,儿臣留下侍奉汤药,那么儿臣也该烧死在那场天火中了……说起来,儿臣这条性命是父皇从老天爷手中抢来的。” 听太子提及往事,皇帝有些恍然,他是不是过于疑心了? 可能太子并未发现什么,只是和他这个老父亲说说话而已,念头及此,皇帝有些感伤,他声音透着些苍凉,“这些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做什么。” 太子道,“是啊!是过去了,可这场所谓天火,让南希国储君丧命国君易主,让南希北夏西宣交恶,让南希没落,这一场天火,直接改变了三国局势。” 皇帝知道,太子的话远远没有说完,他停止了自我感动,看着太子,没有说话。 “其实,那时候,儿臣去去了现场,父皇可知,儿臣看到了什么?” “儿臣看到了,无希子操控大火,烧了整座荫龙山,看到了他带人守住下山路口,将所有想逃命之人统统杀死。儿臣还看到了……父皇您。” “儿臣多希望自己是看错了,多希望那个人不是您,多希望您还在府里养病……呵呵,您那哪像是病了的样子,您帮无希子指认昭仁太子、云凤澜和西宣北夏皇子皇孙时,没有留一丝丝的情面。” 皇帝终于开了口,“你都知道了。” 太子点头,“不仅这些,儿臣还听到了您和无希子密谈,听他为您配了无色无味的毒药,以用来对付先皇和先皇后。” 皇帝突然变得激动,强撑着站起来,“你懂什么?做大事者,不拘小节!那些年若不是我替先皇管理好内政、治理好百官,他哪有钱粮去征战? 哪有机会赢得四方臣服?这江山,他能坐,我凭什么不能坐?自古圣祖明君,没有谁的功业不是建立在尸骨累累之上,我何处错了!” 太子看着他,目光变得悲哀,“父皇大概是不记得从前的事情了。”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年您染了急症,皇伯父得知后深夜出宫亲自照料,在太医提出艾灸治疗后,他还用艾条点在自己身上,感受您所承受的苦痛……” “这些事情,儿臣从小便听母后提了不少,先皇起居录上也有不少记载,儿臣从未忘记过,但似乎,父皇都忘干净了。” 皇帝方才的激动顿时在脸上碎裂开,抛开先皇作为曾经天下之主的身份给他带来的尴尬。 仅仅以一个大哥的身份而言,他真的是一个非常称职的大哥。长兄如父,这四个字,他真的做到了。 皇帝跌坐在龙床上,昏花的老眼流下了浑浊的眼泪,“大哥……” 没人能明白,他这些年站在权力顶峰,只是短暂地品尝到了权力能带给一个男人最大的快乐。 表面上他看着风光无限,却时时刻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时常担心自己哪儿做得不好,被人在背后与圣明的先皇做对比,他也担心臣子起异心,谋夺他的江山。 他在权力至高峰,品尝到了高处不胜寒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独孤。 这种日子还不如他当初做王爷时快活。那时候,他是先皇的左膀右臂,可以左右朝堂社稷,即便遇到了难题,他一声「大哥」,便能得到先皇的帮助。 可这种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此刻,皇帝如一个孩子般委屈地淌着眼泪。 太子看着皇帝这样无助,说没有心疼和动容是假的,可是他非常清醒,他这点儿心疼以及皇帝此刻的眼泪,与发生的事情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 “自小父皇就教导儿臣仁义礼智信,儿臣自认这辈子从未违背圣人之言,可这几点,父皇做到了哪点?” 此刻太子虽跪着,但脊梁笔直,他一字一顿,声音铿锵有力,“为一己之私,谋害长兄弱弟,是为不仁;残害云家满门,迫害忠良,是为不义;推崇玄清观,愚化百姓,是为无礼!” 皇帝一双泪眼看着太子,这个他曾经引以为豪的儿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先皇的影子,当弱小的他逐渐成长到足以和他分庭抗礼的时候,他逐渐意识到,他始终不如先皇…… 面对太子的声声质问,皇帝的理智终于全线崩溃,他捂住脸,泣不成声,“我……” 太子从袖中取出早已拟好的折子,双手呈上,“父皇的教诲儿臣一刻也不敢忘,儿臣可以不做太子,但求问心无愧,请皇上下罪己诏,昭告天下,以慰臣民!” …… 凌北辰为晋王跪了足足三日。
三日后,他不得不振作起来,再一次面对南希国的疾风骤雨。 墨园里,他膝盖上敷着明远为他配置活血化瘀的膏药,季明舒轻轻为他推拿着,缓解他膝盖的不适。 凌北辰快速地浏览了这几日堆积的卷宗和信件,成摞地信件摆到了另一边,他的凤眸移到了她身上,不想她抵着头竟睡着了。 季明舒手掌受不住力,脑袋偏了偏便醒了,醒来见他正盯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我竟睡着了。” 凌北辰并未多想,他怜惜地看着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怀孕让季明舒变得嗜睡,但幸好凌北辰没生疑,她想起刚才的梦,不禁变得凝重起来,“刚刚做了一个怪梦,怕不是好预兆……”
第173章 惊变 季明舒话未说完,冷延便步履带风地走了进来。 “王爷、王妃,太子……薨了!” 季明舒猛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冷延垂眸,重复道,“太子……薨了。” 季明舒一阵眩晕,差点儿没站稳,太子……死了?端方守正、一心为民的太子,竟然就这么死了? 虽然她知道,以太子的脾性,往事知道地越多,越是会头破血流,当他问她关于朋友的问题时,她便猜出一二。但是,她从未想过,太子会死。 凌北辰像是早有所料一般,并没有太多的惊讶,他问道,“怎么回事?” 冷延禀道,“东宫传来的消息,太子殿下是失足坠湖去了的。” 季明舒冷冷地笑,“失足坠湖?可能吗?” 冷延摇摇头,所有人皆知,太子殿下是有武功的,怎会有这种失误? 他神情变得古怪,“事情发生时,仲叔和徐霁正好都不在太子身边,宫里盛传鬼怪之说,称太子殿下因为一直咬着无希子的案子不放,无希子的灵魂作妖,所以害了太子……” “荒唐!若是无希子的鬼魂能作怪,我如何能好好的?”季明舒是真怒了。 凌北辰并未对此事发表意见,他缓缓站了起来,拉着季明舒的手,说道,“我们去送一送太子吧。” 凌北辰的声音莫名地有种有安定人心的作用,季明舒冷静了下来,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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