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大花花!”央回在安宁怀里直蹬腿。 “你看回儿也喜欢。”叶绍卿将灯买了下来,塞进儿子怀里。 央回两只手都抱不过来,只能将脸都贴上去,叶绍卿揉揉他头顶,哈哈笑起来。 宋景仪哪里不知叶绍卿为何买牡丹,脸上微热,摇摇头不去看他。
到了河边,叶绍卿坐在地上将灯点了,烛光映得那牡丹愈发娇艳,央回在一边欢喜地直跳。宋景仪站在一边,见他父子二人说着些傻话,面上浅浅欢愉。 放灯处人多,叶绍卿随手将儿子举起来让他坐到自己脖子里,一手牵起了宋景仪。 “绍卿……” “你怕什么,人人都在看灯。” 牡丹顺着水流缓缓漂走。 “回儿可有什么心愿,对着花灯许了。”叶绍卿拉拉央回的小手。 “央回想要好多好多枣泥糕!” “你个小馋鬼,少跟你慧三叔叔学!” “那央回要爹亲生妹妹!” 见央回这么大声喊出来,宋景仪赶紧用糖堵他的嘴。 “哈哈哈好儿子!”叶绍卿笑罢,转头问宋景仪,“景仪呢?” 宋景仪脸上绯红未褪,愣了愣,看向那牡丹花灯。 “可有想好?”叶绍卿见他若有所思,好奇道。 “……无甚心愿。”宋景仪轻声答了。 他轻轻拍着央回的背脊,用力握了握叶绍卿的手掌,站近来与叶绍卿贴肩,重复一遍,“无甚心愿。” 无数花灯的碎影在他眼里飘摇,星点喜色落在他眼角,宋景仪面上仍是淡淡,唇角却噙着不着痕迹的笑意。如雪初化,露出底下一瓣馨香。 叶绍卿反应过来,无声微笑。 心愿已了,毋须多求。 助月微明散,沿河丽景浮。 “你可还记得十一年前那个七夕,平乐王三世子牵头,包了清音阁整层的雅间。” 放完灯,央回随嬷嬷先回去睡了,叶绍卿买了一路的小玩意儿要带回去给他,听闻宋景仪提起话头,眯起眼回想了一番,“好似有些印象。” “他仿效先代宫廷游戏,买了上百的生莲藕,雕刻成奇花异鸟,布在房中,灭了所有灯,叫歌女公子们摸黑寻找,多者为胜,便有重赏。” “啊,确有此事,”叶绍卿狐疑看宋景仪,“可你总不爱与我们这帮纨绔玩耍,我记得那日是没有你的,你如何知晓得如此清楚?” 宋景仪点点头,“我去寻我二哥归家,不料到时灯火俱灭,游戏早已开始。” 叶绍卿忽然心有所感,“等等……” 叶绍卿依稀记得他那时已经喝得微醺,摸索到门边想去小解,便觉有人踢了他手。他将人脚踝抓住,那人惊呼一声便蹲下来掰他手。那手腕纤细,来人身上清芳…… “有个醉鬼便捏着我的手问我是奏什么的姑娘,还往我怀里塞莲藕。”宋景仪偏头看他,嘴角几分嘲笑。 叶绍卿啊了一声,“竟然是你!”他挑眉又道,“我还亲你手指了!” “细细长长,这么漂亮,定是会琵琶的!”喝醉的叶临跟个登徒子似的摸了又摸,最后一根根飞快地亲了个遍,宋灵蕴当场怔住,最后忙不迭踉跄退了出去。 “这你倒是记得清楚!”宋景仪不自在地移转目光。 “你那时可有喜欢我?”叶绍卿得了便宜还卖乖,凑上去逼问。 “……走开。”宋景仪躲开他。 “有是没有?还是亲过才喜欢的?告诉我嘛……” “叶绍卿!” “买巧芽求多子啦!”湖边的小贩们吆喝着。 七夕节前有习俗曰“泡巧”,即将绿豆小麦之类的种子浸入碗中,待其长出豆芽,用红绳束了,抛入水中,意为“乞巧”、“求子”。 被这么一打岔,叶绍卿不再贱兮兮追着宋景仪问,跑过去买豆芽。 “该回去了,又弄这些玩意作甚?” “求子啊!” 宋景仪嗤笑,微按小腹,“那这又是什么?” 叶绍卿摸摸他肚子,“你没听方才回儿要妹妹,万一是儿子,不是得再生一个?” “你!”宋景仪抬手去夺他手里的豆芽。 叶绍卿手快,已经扔了一束出去,“来个千金!” 宋景仪气结。 “不对,稳妥起见,再来一个!”他又是一束扔了出去。 “叶临!” 二人回府已是夜深,宋景仪先去看了央回,退出来时却见叶绍卿在庭中等他。 星依云渚冷,夜树风韵清。 叶绍卿提一盏小灯,身边并无侍从。 他的表情几分肃静,望来时眼中竟是深情。 “怎么了?”宋景仪微微疑惑。 叶绍卿笑了,他眉眼弯弯,一如当年白齿青眉。 “你随我来。”叶绍卿伸出手去。 唯有二人独处,宋景仪才不拘与他亲呢,甚至十分喜欢与他亲呢,他递上手,与他同行。 叶绍卿在一间大房前停下。 “绍卿……”宋景仪止步不前,因为他知晓,这一间,是叶家的祖宗堂。 叶绍卿不由分说拉着他进去。 堂内灯火不熄,掌灯的小厮却不在,一片空荡。 台前小几一只,红烛一对,清茶两盏。 “此为何意?”宋景仪心中明白几分,却是万万不置信地看向叶绍卿。 叶绍卿微微一笑,“放灯时我问你有何心愿,你说无甚心愿,”他两手牵住宋景仪,“可我是有的。” “我想你我盟订齐眉,永结同心。” 宋景仪双眼微微一张,竟是说不出话来。 “可……” 仿佛看出他心中忧虑,叶绍卿继续道,“你再度有孕后,我与大哥寄书一封,大哥回我,‘已做成家之事,便定成家之实罢。’” 宋景仪哑然一叹,复又勾唇轻笑,几分打趣道,“那我便做这‘叶家主母’吧。” 叶绍卿哈哈大笑,拉着他走到祖宗牌位之前。 他盯着叶靖亭的牌位,恭谨道,“父亲大人,儿临不肖,礼懈性狂,诸多劣迹。如今终觅良人,乃周宋之后。灵蕴心迹双清,蕙心纨质,令儿见贤思齐,受教颇多。我与他二人已得孩儿央回,乃我叶家长孙,您并有一孙儿即将出世,也算是了却您一大心愿。” “望父亲与列祖列宗应允,我与灵蕴二人在此行夫妻之礼,保佑我们此后绵绵瓜瓞,代代簪缨。” 宋景仪在他说这番话的时候一直定定地看他,一字一句,仿佛要刻入心底。 叶绍卿说完,与他对视一眼,两人跪下俯首叩拜。 “咳,”叶绍卿清了清嗓子,迫不及待道,“那就行礼吧。” 宋景仪点头。 “一拜天地!”叶绍卿响亮的声音荡在这偌大礼堂中。 二人背过身,对着大堂朱户,深深一拜。 他与他年少相识,一人无知无觉,一人悄慕默恋。 “二拜高堂!” 二人复又回身对着祖宗牌位恭敬一拜。 他与他长别重逢,极尽了纠缠伤害,以为情生缘死,天涯相辞。 “夫妻对拜!”这一次,宋景仪也开口了,二人一齐说了这礼词,相视而笑。 他与他终究冰释前嫌,舍断过往,无权无名,唯有彼此。 “应当是夫夫对拜了。”叶绍卿嬉笑纠正。 “以茶代酒,与你合卺。”叶绍卿举起茶盏。 “今生来世,永结同心。”宋景仪伸出手去。 两腕交错,温茶入腹,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第二十七章 番外五 夜雪花千树,红梅隔岁香。 腊月三十,雪光映得庭院清亮,叶府清早就忙碌起来,仆人们扫尘杀牲,换贴桃符,好不热闹。 叶员外在作甚? 叶员外在堆雪人。 这场雪下得及时,颇有些瑞雪兆丰年的意味,前院平整,积雪最丰,是以叶绍卿起了床就带着叶央回跑出来堆雪人。 “高一点,爹爹!”央回举着两团雪球。 叶绍卿还拿了个铁锹,闻言铲了一把雪拍了上去。于是那个雪人又胖了一圈。 “别加了,赶紧完工吧,仔细一会生冻疮。” 宋景仪站在厅前廊下,披着对襟艾青刻丝斗篷,漆发玉颜,清丽胜雪。 他朝手边的安宁点点头,示意他把手炉给叶绍卿送去。 叶绍卿的靴子袍尾都落在雪里,湿了大半,他捣鼓了半天,面庞泛红,正热的慌,朝宋景仪摆手,“一点儿也不冷,你别站着了,身子重。” 宋景仪就笑,“我倒要看看你们堆出个什么形状来。” “我来我来!” “行,你来。” 叶绍卿弯腰把央回抱起来,这小子穿得多,抱起来可一点儿也不轻,叶绍卿努力了一把才把他举起来。叶央回探出身子去,把两个雪球压在雪人脑袋上。 宋景仪不明所以,“这是什么,熊吗?” 叶央回转头澄清,“这是鬏鬏!”他把手握成拳头放在自己头顶,重复道,“鬏鬏!” 宋景仪失笑,“原来回儿做的雪人是自己吗?” 叶央回站到地下,蹲下去继续捧雪,摇头,“回儿做的是妹妹!” 叶绍卿在后头嘿嘿笑,给那“鬏鬏”下又接了点头发,宋景仪算是看清了,那是女童的丱头。 宋景仪摇头,不想理会这爷俩,正要转身进屋,听得前门那说话声传来,“哈哈,堆雪人呐,算我一个!” 沈寄望拉着张卓然进门来,叶绍卿正要转头去看,一个雪球先飞来,结结实实砸在他肩膀上。叶绍卿猝不及防被砸得退了两步,脸上都溅了好些。 叶央回先没心没肺地咯咯笑起来。 沈寄望手背在后头,用肩膀戳张卓然,“是他!不是我!” 叶绍卿笑容挂了满面,“不是你啊……”他抡圆了胳膊扔了一个回去,“鬼才信呢!”叶绍卿毕竟曾经也算练家子,准头依然很好,一个雪球竟然稳稳砸在沈寄望门面,沈寄望险险一躲,落了个满头是雪的下场。 于是一场大战便开始了。 张卓然走到宋景仪身边站定,看着院子里的乱象微微摇头。 宋景仪忽然伸手抓住张卓然袖子,将他手拉到眼下,掌心微红,还是湿润的。 张卓然竖了个手指在嘴前,似笑非笑。 “你可真是近墨者黑。”宋景仪不禁莞尔。 张卓然忽然把另一只手伸过来,居然还有一个雪球在他掌中,“那你呢?” 宋景仪想了想,把雪球取过来。 灌了内力的雪球直直飞出去,不偏不倚砸在叶绍卿后脑勺。 “诶?谁?”叶绍卿怒目望来,宋景仪和张卓然同时看向一边——安宁站在那里目瞪口呆。 于是安宁也被迫加入了雪战。 正当众人打得不可开交之时,管家跑进来通报,门外有生人求见。 满头是雪的叶绍卿停下来,皱眉和宋景仪相视一眼。 宋景仪产期将近,叶府除了张沈二人不再接客,便是为了避人耳目。此时有人上访,不知是否有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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