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不上眼睛毒,不过九折成医罢了。”囊知牙斯坦言道,“实不相瞒,幼弟仪容举止皆与汉人无异,唯双眸褐中带金,为掩饰种族出身,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此番中原之行便随身携带隐瞳多付,以应不时之需。” “原来如此......那你不用戴吗?”小果偷偷斜乜了乜正聚精会神专注于隐瞳的囊知牙斯,特别是他那对原本就玄幽幽未加修饰的黑眼珠,心说若不是这胡人男子和他咋咋呼呼的兄弟,先前对自己做出匪夷所思的“大不敬”之举,以外貌协会的眼光来看,则不得不承认,对方几乎是位雅正端方的皎皎君子。 “幼弟天生眼眸异色,但我不是。”囊知牙斯蹙眉凝思道,“想不到,来中原后竟然又遇到了佩戴隐瞳之人......不过为何会掉落在这个地方呢?更蹊跷的是,怎么唯独只剩下了一枚?” “我想我大概知道这个人是谁......”事已至此,小果并不介意立即将前因后果有选择性地透露给对方。很奇怪地,他发现自己并不忌惮和防范这个曾经可疑地冒犯过自己的异族男人,这是令人始料未及却自然而然发生的复杂情愫。 直到时隔多年追忆往昔之际,小果才忽然领悟到,原因多半在于这个男人浑身散发的气质里,偏偏带着自己憧憬且乐见的无垠草原和广袤星空的碧蓝掠影。 “那时见你和与你同行的女人行色匆匆,莫不是为了来林子里跟隐瞳的主人见面?”囊知牙斯揣测道,“早知你有惊心动魄的约会要赴,我当初便不会在大街上仓促行事了。” “仓促行事?”小果听着这话歧义丛生,面露愠色问他,“若非仓促行事,又待如何?” “至少等你办完正事以后,再动手。”囊知牙斯毫不避讳地坦承。 “要是我在来此赴约时遭遇变故,比方说遭人挟持之类,你难道也要等到我获释以后,再像之前对我做过的那样,逼我就范不成?”小果对囊知牙斯强行带走自己又白白赔付九两、乃至更多黄金的行径百思不得其解,此刻听对方话里透着一股志在必得的执着,好奇心更胜从前。“来此赴约”的提法,等于是认同了对方关于“惊心动魄的约会”这一合理猜度。 “遭人挟持?不会发生你说的那种事。”囊知牙斯胸有成竹地宣布。 “怎就不会?难不成只许你强人所难,就不容他人为非作歹了?”小果断定对方不过是在夸夸其谈而已。毕竟自己绝非任人宰割的柔弱男子,而眼前之人与其说有多大的罪衍,毋宁说是一种有钱人的恣意,钱多了没处使,借豪赏散财的方式变着方儿满足某种龌龊的虚荣心罢了。 “有我在,没人能对你怎样。”囊知牙斯的口气不容申辩。 “你以为你是谁......”小果嗤之以鼻。切,说大话谁不会。 “只要是我囊知牙斯想要保护的人,就没人动得了。”囊知牙斯将他那副石雕般刚毅的脸庞转向满是不屑的小果,问他,“你不信?” 听囊知牙斯理直气壮问出这种问题,小果无言以对,只感到这场对话实在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便索性不再理会对方,蹲下身去对现场作进一步勘验。除已被发现的那枚隐瞳和血污之外,地上几片烧焦的树叶残渣和几颗高温灼烤过的砂石,揭开了飘散在空气中焦糊气息的源头。 “那些人带走隐瞳主人时,还顺带纵了一把火,烧毁了一些不便带走,或是不能公之于众的罪证。”囊知牙斯自顾自地推论道,“你可曾留意,地面上凡湿泥之处,都能隐约看到许多杂乱的脚印残痕,虽说形状不尽完整,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曾经一度聚集过不少人......”
☆、罠彀
小果缄口不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对囊知牙斯慷慨激昂的莫名好感,带着些微朦胧,不可捉摸的情愫。 “虽有聚集,却没有发生打斗。可见双方实力悬殊,隐瞳主人除了束手就擒,别无他法。”囊知牙斯把脸转向小果道,“试想一下,既然杀人不是目的,那就代表这些人希望从被害人身上索取什么物件,或者什么情报。一旦威逼利诱皆不奏效,动粗便在情理之中。这枚隐瞳之所以会遗落在现场,若非外力使然,就只剩下它的主人趁对手不察之际主动留下这一种解释了。究其原因,许是向后来之人传递讯息也未可知......” 一番讲解鞭辟入里,令听者着迷,暗暗叹服囊知牙斯洞察力过人。 种种迹象表明,如今乞丐老头子身处险境。既如此,比自己先到一步的宛姐姐,境况又待如何?此行果真是仓促了。 如果宛姐姐因此横遭不测,到时要怎么向星辰哥交代...... 事不宜迟!当务之急,是赶快回府确认朱宛亦的安危。 心烦意乱的小果,百感交集地刮了囊知牙斯一眼,心说看你刚才一本正经分析案情的架势,全然不似会故意找茬的无聊家伙,为何偏偏在节骨眼上给人添乱,让自己和宛姐姐失散,生出后续许多未卜的波折来?足见以貌取人纰漏良多。 “我得回去了,就此别过。”小果向凭借高谈阔论“洗白”身家的囊知牙斯告辞。 “我知。你在担心同伴的安危,原是我操之过......”孰知“急”字未出口,囊知牙斯脸上先挨了一巴掌。 “你别太过分!”小果收手,掉头便走。 越来越有意思了......囊知牙斯抬手,轻揉被扇得生疼的脸颊,回身望向对方离去的背影,意犹未尽地紧跟上去。 “我会补偿你的。只要是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囊知牙斯没心没肺地一路大声嚷嚷。 “还不闭嘴!”小果气得三尸暴跳,脚步并不放缓。情知对方绝非十恶不赦的恶棍,但观其持重,尚不如自己这个年下男,说什么操之过急,又口口声声给予补偿,可见对于带给旁人的困扰毫无悔意,当真幼稚,令人无语! “我没开玩笑!”囊知牙斯仍在软磨硬泡。 “你再纠缠不清,当心小爷要你性命!”小果疾言厉色。 “要我性命?成交!那我囊知牙斯这条命,从此便记在你小果名下了!”囊知牙斯在银杏林口站定,裹足不前。 “先记账上,等小爷腾出手来,再摆布你!”小果口吐狠话,心中却纳罕,何时不当心,泄露了名讳。 “说话算数,不可食言!”囊知牙斯底气十足地目送小果渐行渐远。 小果回头时,已不见囊知牙斯身影,以为对方玩够了,大话说了一箩筐,放弃了,于是继续赶路。 离家越近,越是忐忑,担心迎接自己的,是阖府上下鸡飞狗跳的一片乱象。 话说囊知牙斯独自返回客栈,早有阿舆凑上前来,端茶递水,问长问短。 “大哥此行,可有收获?”阿舆满心好奇,咧嘴试探。 “一路潜行,寻得了他的住处。”囊知牙斯面露不悦。 “算是很有收获啊?何必心事重重?”阿舆疑惑。 “跟梢尾随,非君子所为。”囊知牙斯自怨自艾。 “大哥是人君,须知自古为人君者,不必为君子。”阿舆把强盗逻辑吹嘘成金科玉律。 忽而注意到对方脸上尚未消散的五个手指印,大惊失声:“大......大哥......你的脸怎么......” “被他扇了一下而已。”囊知牙斯显得满不在乎。 “扇了一下,而已?他敢扇你?”阿舆脉动加速。 “无妨。”囊知牙斯抓起桌上的酒壶杯盏,坐下自斟自饮起来。 “你就这么由着他动手?”阿舆心知肚明,依囊知牙斯的武功,如果不是放弃抵抗,断没有被对手掌掴的道理。 “我说过了,无妨。毕竟他值九两黄金。”囊知牙斯自嘲似的巧笑,潇洒仰头,将壶中余酒一饮而尽。 董府。亥时(晚上十点)初至。 跟以往任何一个平淡无奇的夜晚那样,小果的归来并没有在府内引起波澜。 脚刚迈过院门,小肚子便挨了衣着打扮已经恢复原状的小凉重重一拳。 “啊呀,非得用这种方式迎接你兄弟吗?”小果努努嘴,捂住下腹。 “害宛姐姐一整晚都在替你担心,你还有理了?这么大个人,做事却还是这样顾前不顾后的......”小凉埋怨着,眼神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感。虽不明说,但看得出来小果迟迟未归,她可没少胡思乱想,唯恐对方出事。 “宛姐姐什么时候回来的?话说你那边没出什么纰漏吧?”听小凉报宛亦平安,小果长舒了一口气,心说自己跟囊知牙斯哥俩之间幸而不是孽缘。 “一切正常。宛姐姐她晚膳前就回来了。不过显得心事重重的,问她话也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也不好好吃东西。”小凉蹙眉问道,“到底见没见着你说那个乞丐老头儿啊?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了,看她情绪低落,怪让人揪心的。” “中途跟宛姐姐走散了,我也不知道后来她那边发生了什么。”小果解释说。 “走散了?难怪回来得这么迟。”小凉朝他气苦地埋怨说,“真搞不懂你小子成天瞎琢磨什么东西,出门一趟居然会走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叫人给拐跑了呢......” “一言难尽,等有空再说给你听。我先去瞧瞧宛姐姐。”小果汗颜,适才自己可不是叫人给拐跑了么,实话实说恐怕没人肯信吧...... “也好。我去给宛姐姐熬些爽口的赤豆莲子羹,但愿她多少能喝点。”小凉强打精神道,“你就陪她说说话,顺便探探口风,劝她别把话都憋在心里。” “明白。”小果点点头,暂别小凉,独自走到翁主闺房门口。 听小凉的意思,宛姐姐想必已见过那个老头,多半从他那里获得了令人不安的情报,这才变得郁郁寡欢的。 说起来全要怪囊知牙斯哥俩个,若不是当中横生枝节,本可以守在宛姐姐身旁和她共同进退。 将耳朵贴在门上聆听,屋里一点动静没有,难道睡下了? “宛姐姐,你还好吗?”小果没耐心留在门外继续揣测,果断敲门求见。 不料话音刚落,房门竟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开门的是朱宛亦本人。依然温婉的脸上带着些微憔悴,一时间倒看不出有什么别的异样。 “我无事。倒是你突然不见了,还以为......”宛亦挤出点笑容,但笑得很勉强,毕竟本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我也无事,不过是叫不相干的人给纠缠了好一会子,不提也罢。结果把你一个人丢在半路上,实在是不好意思。”小果并不打算将自己的奇遇和盘托出,这种既无厘头又丢人的糗事,即便在家人面前也难以启齿,不比直接道歉来得痛快。 “多大的事,还用你跟我道歉。过都过去了,千万别放心上。”朱宛亦摇摇头,似乎并不介意对方的不辞而别。 “那个老头子,宛姐姐后来见着他没?”小果小心翼翼地问她。 “没有。我去银杏林里兜了好大一圈,也没碰到你说那位紫眼睛的老人家。”宛亦用事先编好的托辞敷衍对方。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73 首页 上一页 59 60 61 62 63 6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