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都不发下来,我不偷,怎么活?” 小乞儿越骂越愤怒,也越骂越离谱,洛棠听得心惊胆战,忍不住又想起刚刚偷听到霍将军说的那些。 身旁的家将们却训练有素的垂眸背手,似乎什么都没听见。 她艰难地问:“可今日城隍节,我看大家都还很高兴……” “呵,”小乞儿冷笑一声,“下去一波,又上一波,高高兴兴演给贵人们看看呢。” 洛棠当即便想到了大皇子等人。 那日他们与大皇子一同被袭,按那人的脾性想来是不会罢休的,所以或许已经惩治了一批人。 但正如这小乞儿说的,又来了一波,虽然手上还没沾染什么,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对他们这些人来说,终归也没什么差别。 加之碰上的又是大皇子这般乖戾性子,官员们自然只会及时统筹些最漂亮的场面献给皇子观赏,谁会在意短暂这些日子里普通百姓的生死? 洛棠又想起昨日丫鬟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们这些真正脚踩在地上讨生活的人不知道什么远大的规划筹谋,他们看到,感受到的,是这真实的人间。 而洛棠若非还有谢凤池关照,恐怕也已陷入这人间的最底层,零落成泥碾作尘了。 但就在这会儿,她才堪堪知道,谢凤池或许也自身难保。 她迷惘之余,难得心软想当一把烂好人,真心实意地看了眼那小乞儿,将自己耳环卸下交给对方。 “你别偷我了,我将这耳环送你,你回去好好讨生活。” 两个家将与乞儿同时愣了。 “你没坑我?”他绷紧了身子充满忌惮。 洛棠点点头:“我身上没银子,你把这个拿去当了,挨过这几日,就去找份工吧。” 那耳环价值不如玉钗,可也值几个小钱,乞儿直勾勾盯着摇晃的玉髓,视线缓缓落到对面女子的面庞上。 他第一眼就觉得她漂亮,漂亮的有点不正经,花枝招展又艳丽招摇,像路过红袖坊时楼上摇手绢的娘子。 可这会儿她又低垂着眉,难过的要哭出来似的,他顿时又觉得她不像了。 哪家娘子这么苦歪歪,定是招不到客,要被婆子打骂的。 他唾骂了一声,也没接洛棠的耳环,趁着家将不背把人猛地撞开,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家将刚拧起眉头要追,洛棠攥着衣角叫住他们。 “别追了!” 就当,就当是她替谢凤池积德了吧…… 作者有话说: 谢凤池:那真是谢谢了 洛小棠:不客气(把玉钗偷偷藏起来)
第四十章 谢凤池与所谓友人聊完后回来, 家将们诉说刚刚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 他牵起洛棠的手,看她发髻上的玉钗。 “丢了就丢了,若找寻时出了意外可怎么办。” 洛棠扮得伤怀:“世子送我的,我自然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 谢凤池忍不住叹了口气, 叫她别这么说, 没什么比她更重要。 洛棠心中苍凉的想, 谢凤池这副悲悯模样,怎么也看不出半柱香前曾与人横眉冷对, 说着生死攸关的话。 就像巍峨浩大的侯府,怎么也看不出,也会有摇摇欲坠的时候。 她如今是真的知道这人有多会掩藏了, 心中的不安更甚, 竟不知往射阳的路还该不该走下。 若是在谢凤池的眼皮子底下,她的身份被查明证实了,不论是何种结果, 最终能变成自己想要的结果吗? 她是想飞上枝头,可谢凤池……真能放她飞吗? 纵使艳阳高照处处人声鼎沸,却总叫她觉得觉得虚幻, 不真实,也不知哪一脚踩下去就会成了空。 出了正月, 谢凤池后背上的伤也渐渐愈合了。 前些日子洛棠有意借让谢凤池好好修养为由, 避让了他一段时间,也给自己留了些清净时日好好思考。 得了空,她又从下人口中得知,江南近些日子确实发生了些事。 雪灾时, 江南的世家豪族们贪赃枉法, 在京中来人后收敛了许多, 可来的几位手腕强是强,偏偏证据不足,治也只能治他们个赈灾不力,再往下往深想肃清官场,却苦于缺乏证据,什么都查不出来,叫百姓怨声载道。 洛棠心惊肉跳地想,所谓的证据,莫非就是那日霍将军质问谢凤池的那些? 她赶紧摇摇头。 也是这时,下人来传话,谢凤池请她去房间里有事相告。 洛棠便知道,该来的还是得来。 她这些日子想了很多,不像那天在节会上茫然了,深吸了几口气后,起身迈步。 进了谢凤池的屋,扑面是股淡淡的药香,混着对方衣服上清雅的皂角味,悠悠然然十分端庄。 因着屋里有炭盆,谢凤池坐在桌案前,只在中衣外披着件鹤氅,墨发未束,披散在肩头背后,勾出个清雅病弱的美人模样。 他听到洛棠的脚步声,抬头轻轻一笑。 洛棠的心思便被这貌美晃了一瞬,匆忙换上笑意,软绵绵地绕到世子身旁,下巴抵住他的肩。 “世子今日可又好些了?”她满是关切。 谢凤池莞尔,他怕再不好,他的小宠物便要对他变心了。 不过池今日也不与她打趣,而是点点头,直接柔声告诉她正事。 庞荣找到了先前帮侯爷处理洛棠卖身契的联络人,对方已经动身去到射阳了,只等他们一到,便能立刻找当年的婆子问清状况。 若卖身契有留档就拿走,若没留档,便去查一查究竟是何人所卖,若非戴罪之人的后代,去销个奴籍也非大事。 洛棠怔怔地看着谢凤池:“世子愿替我销了奴籍?” 谢凤池唇角勾得温柔:“可洛娘也得答应我一件事。” 洛棠心如擂鼓。 她就知道,没那么容易。 可她还是佯装着喜悦,柔情蜜意地笑:“何事?” “我名谢凤池。” 洛棠怔了怔。 谢凤池抬眉笑看着她,让她唤自己名讳的目的昭然若揭。 他准许她的,越发多,也越发放肆了。 直呼名讳,除却亲密的家人与好友,便是品阶更高的贵人,说破天也轮不到她。 谢凤池对她,难道真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了? 如果搁在一个月前,洛棠还不知侯府状况,也不甚了解谢凤池究竟模样,或许会兴高采烈,现如今她只觉得有些慌张。 她尽力装作欣喜又强行按捺,一双盈盈眼眸横波荡漾。 “世子何意,我听不懂,也不敢。” 既然知道谢凤池如今愿意允她更多,她便不真的彻底拂了对方,却也不直接顺了对方的意。 她得慢慢同对方拉扯着,情况不对就立刻松手开溜。 谢凤池看了她许久,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嗯,不敢,那等拿到卖身契了我再来问问。” 他喜爱她同自己撒娇泼蛮,知道她定然已经懂了,在与自己调味,便也不催促。 手中拿着饵,轻轻缓缓地逗弄,想来也会更有趣味。 洛棠红了脸,偷看对方明明在微笑,却觉得端方的世子似乎越要披不住他那层人皮了,有什么张牙舞爪的怪物就在他的人皮下静静蛰伏,等待着自己。 她心中害怕,面上却不敢显,只故意嗔怪地撅了个嘴。 下一秒,端坐着的病美人温柔揽住她的腰,动作已经不似往昔那般生疏,将人轻轻往自己怀中带了一把,吻上她的唇。 春景正盛。 * 又过了几日,官道上的雪清扫差不多,院中东西也收整完毕,庞荣带队护着两人,从广陵府驾车去往下面的射阳县。
因为先前洛棠主动钻过谢凤池的车,这次庞荣便索性也就准备了一架马车,让洛棠心里直骂他看不懂人脸色。 她偎依在谢凤池身侧,不敢将自己的面目朝向对方,生怕不经意间透露出真实的情绪。 她这般拘束小心,反倒让谢凤池窥出端倪。 谢凤池只当她近乡情怯,或者更多的是在盘算如何利用身世再做文章,便也没出声。 她肯定会选一条让她自己最舒服的路,用不着宽慰,而她终归也只能在自己掌中盘旋,没有意外。 他指尖轻轻揉了把她的唇。 可意外不在这处生,也会在别处。 好不容易晴了几日,突然又遇上多云的日子。 洛棠站在谢凤池身后,难以置信看着眼前被大火吞噬过的院落,它的轮廓与记忆中的模样逐渐重叠。 她原本因为前路未卜而心情复杂了半条路,又想着既然来了,终归得撑起脸面。 虚荣在京中无处释放,只有回归这处才能叫她扬眉吐气。 却万万没想到,最后看到的会是眼前的画面。 负责带联络人与谢凤池碰头的家将跪在还没化冻的雪地上,身侧的雪地下漏出被埋了一半的焦土。 对方哑声磕头:“世子恕罪!” 身周无一人敢应声,狭窄的小街外隐约路过些百姓,看到此处围积了这么些人,好奇却不敢靠近。 如今江南似乎处处都隐着危机,世家豪族们担忧被贵人抓住把柄,各个自危,连带着处事手段都干脆狠厉了不少。 不可惹不可惹。 谢凤池静静地看着这处,倒春寒的冷风把他的大氅与鬓发都撩动了几分,他却许久都没给出动静。 洛棠心中也乱的很,原本脑袋都要炸了,这会儿却好似被猛晃了一顿,空荡荡什么都没了。 许久,谢凤池才轻声询问:“何时出的事?” 家将答:“左邻右舍说,是半个月前生的大火,因着此处……特殊,故前后门一直锁着,无人能进入救火,里面的人也都没能出来。” 谢凤池侧目看了眼洛棠。 洛棠毛骨悚然地攥起手掌:“确,确是……妈妈们怕人逃,往日从不开院门。” 可在这个节骨眼,当真是个意外? 谢凤池点了点头:“如此,后来可有清点人数?” 家将又将人员数目一一报上,但洛棠无法跟着确认,毕竟她已经离开了两三年,后来院中是否有人员增减她必然不知。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又感到周围的阴寒漫上了身。 可谢凤池牵住了她,轻轻宽慰道:“所幸你无事。” 洛棠突然便觉得鼻尖酸涩。 她无法形容这种感觉,好似浮萍无依,处处受雨打风吹,周边的同类一个个凋零去,她只能依附于一块不知内里如何的青岩石。 她怕那石头崩殂吞噬她,又怕再来一场大雨就将她从石头上刮去,可到了最后,仍只有这块青岩在呵护着她。 她怆然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对谢凤池的畏惧好似因这一场灾难而稍微退却了些,轻轻往对方身边靠了靠,汲取些温度来。 回到客栈,谢凤池轻声安慰起洛棠。 洛棠却也想不通,又惊又吓:“她们平日对自己可好了,总不至于自己将自己烧死。” 谢凤池垂眸沉吟,洛棠脑海里却已绕了许多弯子,诸多不知从何处知晓的消息都糊成一团,叫她忽然大惊: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84 首页 上一页 37 38 39 40 41 42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