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人,您是要捉拿本宫?”赵彬脸上的笑几欲维持不住。 崔绍平静道:“殿下言重,不过是请您配合一同调查。” 赵彬顿了顿,心中忽而升起一股难掩的恐惧。 他看向崔绍,突然很想问,你是一直在佯装与本宫合作吗?为何这么危险地指认,你不替本宫拦下来? 天边泛起鱼肚白,众多朝臣开始陆续进了宫门,一切都按部就班的,唯有神色匆忙衣冠凌乱的他成了个特异。 不,他不能撕破脸,不论如何,他都得维持住储君的体面。 他离最高的位置,就只差一点点了。 可他忍不住心虚,想回头遣派自己的宫人将所有证据重新搜罗销毁,可再回头,一贯跟在他身后的小太监根本不在。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心头升起。 他踉跄了一步,努力挺直了身子,想维持住自己身为皇子的尊严,可或许早就被人玩弄于鼓掌地恐惧,突然如藤蔓攀爬满整面心房。 “你同谢凤池还是一道的?”赵彬哑声问。 崔绍看了他一眼,道:“臣不与任何人一道,只遵仁义礼法。” 这日上朝,本就动荡的朝野又少了一位重要之人——六皇子。 众人心照不宣地想起,今早在宫门口,押着六殿下往外走的……是大理寺啊。 * 洛棠灰头土脸地趴在一辆牛车后面,晨光将她一身狼狈照得无所遁形。 庞荣一行人伤势也颇重,只好在周围庄子上找了辆牛车来载她。 如今谢凤池还在牢狱中,一伙人只能先将洛棠往城中带,准备到时候找个客栈随意安置下,再叫她好好写一封证词出来。 可出乎意料的,牛车还没进城,倒是碰上了从城外架着辆马车归来的霍光。 霍光见到这群人,当即瞪大了眼,跳下车就要去拉洛棠。 洛棠见到她,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宁愿抵着冰冷的牛车边缘也不肯被他碰到。 洛棠还记着,霍光,也是同赵彬一道的。 “洛娘你怎么了!我是霍光啊!” 洛棠偏过脸不敢看他,只说对方认错了人。 霍光马车中带着的神医被一路颠驰,本就不耐烦至极,敲着车壁喊:“小兔崽子,不是你一路吵着你家人病重吗,还耽搁什么!” 霍光红了脸。 庞荣见状,看了眼洛棠,低声喊了句小娘。 他们生怕洛棠此刻同霍光走了,将他们侯爷的证词给忘了。 他们的确可以动武直接带洛棠走,可现如今大部队伤亡过重,霍光又是个混不吝的,武功不低,真要在城门口闹起来,吃亏的还是他们。 洛棠难得沉默至此,一言不发。 霍光也狐疑看过来:“出什么事了?” 庞荣等人不说话,沉默地望着洛棠。 洛棠感觉自己宛若踩在天平的一端,每一步都摇摇欲坠。 可老天爷似乎还觉着她不够惨,城中疾驰出一匹马,再度来了个老熟人。 清晨,城门口要进城的人多,崔绍只穿着一身常服,虽器宇轩昂引了些目光,可大部分人并未多留心这一角。 洛棠见着崔绍,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庞统等人也赶忙再往角落里挪了挪。 崔绍却似乎根本没看见她这边的人,只对霍光道:“安宁侯的案子,大理寺要重审了,快些回去。” 这话一出,庞荣等人立刻抬眼,彼此间无声地已有一段交流。 虽面上不显,但洛棠瞧得见他们额角手背青筋凸起,这是内心难掩激动,约莫着他们的主子有望被救出了。 霍光同样诧异无比,如此一来,他确实得赶紧回去看看。 可他迟疑了片刻,他不能放洛棠和这些亡命之徒待在一块,身后的老神医也还在催,他今日亦有中重要人物,所以看着洛棠,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能拜托崔绍救人吗? 他也知道,洛棠与崔绍之前有一段误会。 洛棠从火场出来,此刻头发被火燎了些,看起来十分凌乱,脸上也十分擦得四处是灰,任谁看都狼狈不堪,我见犹怜。 这最该是惹人同情的时候,她少有的一语未发,从牛车上走了下来。 “小娘!” 庞荣等人低喝了一声,当着崔绍和霍光的面,他们并不敢直接掳人,可言语中的怒意不可阻挡,同样的,霍光当着另外两方,也不能轻举妄动。 三方奇妙的制约,将此情此景维持在了诡异的沉默中。 可这声低喝,终是叫一直忍着不去看她的崔绍忍不住,看了过去。 她下车时趔趄下,微微侧目,睨了眼扭伤的脚腕,但她丝毫没露出娇弱模样,而是微微躬身深吸了口气,毅然挺腰迈步。 她眉头已经蹙起了,却仍旧只字不言,难得叫人在她身上看出了一丝往日不错有的决绝和坚毅。 庞荣等人无可奈何,都听见侯爷的案子要重审了,他们怎可放过洛棠?她连证词都还没写。 于是庞荣忍不住正要上前,马蹄声响起,崔绍面目沉静地拦在了洛棠身前。
第七十八章 崔绍拦住了庞荣等人, 却没有看他们,也没有开口质问指责这群“乌合之众”,彷如他们只是些无关紧要的人。 这一幕落在霍光眼中,他努力思索了很久, 隐约猜出些门道——难道崔绍与谢凤池之间并未决裂? 他满心骇然, 才认识到, 这些人究竟背着他弯弯绕绕了多少道! 可还没来及问崔绍是否可以帮他照顾洛棠时,大理寺卿冰冷的目光看过来:“还不将神医带去?” 那种被长辈提点的恐惧, 再度掌控了没什么主心骨的小将军。 霍光脸色微微发白:“崔绍,那,那洛娘……” 她如今流落在这, 谢凤池与六殿下都不拘着她了, 你替我先接着呗。 “快去!”崔绍有些不耐烦地呵斥了他一声。 霍光十分纠结。 在他心中,崔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与谢凤池不同, 所以崔绍同他说的事,他惯来是听从的,但这次扯到了洛娘。 崔绍似是看出他心中纠葛, 清冷的声音缓缓说道:“你还在等什么?等霍将军过来见你与一个奴籍女子纠缠不休,打断你的腿吗?” 周围的气息几乎凝滞, 庞荣等人心里暗骂了句这大理寺卿歹毒, 让洛小娘如今还身陷奴籍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他们侯爷吗! 这样被锥心,洛小娘还会愿意给他们侯爷写证词吗? 霍光难以置信:“你瞎说八道什么!” 他赶忙去看洛棠,却未见到盈盈垂泪的眼, 只是见到了少女淡漠的视线。 洛棠抬头, 压着被气出的头疼, 一字一句道:“崔大人说话最好说清楚,是霍小将军对我纠缠不休,而非我们二人彼此间纠缠不休,这遣词造句,您是最擅长的!” 崔绍顿住,眼眸微微压低,终于扭头凝视她。 洛棠再没作出娇弱惹怜的模样,也从未如此冷淡对过男子,在场一众人的视线自然都落到了她身上。 可如今,洛棠再没了以往那种沾沾自喜。 她恶心透了。 一群自以为是的臭男人,一群非得要她不顾廉耻悉心勾引,才肯赏她半分体面的臭男人。 霍光哑口:“洛娘,崔大人不是这个意思……” “大人的意思岂容我猜?”洛棠破罐破摔般瞪了眼茫然无措的霍光,“霍小将军也不必再为我的事烦扰了,继续做您自己的事去吧。” 提到自己了,崔绍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 他原本以为洛棠只是恼怒霍光,现如今才发觉,她连自己也一同恼上了。 先前那些事他都未同她计较,她反倒先甩自己的面子了? 他问:“……我说错了吗?哪怕今日你没做什么,以往呢?” 洛棠抬眸看向这位刚正不阿的大理寺卿,心中沉甸甸的。 真要辩论,她当然辩不过对方,可这不妨碍她越发的痛苦难受。 她扬着脖子,突然笑起来:“以往确是我错了,可我不过说了几句话,流了几滴泪,就能叫某些人动摇,可见得某些人本也不多么坚定。” “凭何你们男子在外,可以流连春光纵情声色,我不过是想替自己谋求个好姻缘便得受到低看?” “但不论说什么,洛娘错便是错,如今洛娘认清了,贵贱不可同论,诸位贵人,洛娘也不会再叨扰了。” 洛棠真心感觉有些疲倦,这些个男人,要不是精明过头,与他们相对总叫自己担惊受怕,要不就是愚笨无脑,真要出了事,也不是个能护得住自己的。 她倦了,不想伺候了。 她突然有些怀念同谢凤池撕破脸的那段时日子,他把玩她,催折她,却从未在此等事上叫她真正体察过心寒。 或许只有真正卑鄙的人,才能了解彼此。 洛棠吸了口气,扭头将牛车角落里的一柄生了锈的小短刀□□。 “洛娘!”霍光一见那刀便傻了,赶忙跳下马车要制止她。 庞荣等人也吓了一跳,以为小娘今日竟是要当一回贞洁烈女了,那也能不能先将证词写了再烈啊! “小将军止步!” 洛棠轻呵一声,声音有些嘶哑,但如山泉撞上青石,清晰又冰冷。 她挽起一抹青丝,毫不留情地割断下来。 “洛娘不会做傻事,只是今日断发明志,往日绝对会再重蹈覆辙,给诸位徒添不悦,也叫崔大人放心,不会再有不正经的女子来你眼前示好。” 崔绍勒住缰绳的手猝然握紧,死死盯住那一道落地的青丝。 洛棠见众人再无声音,转身毅然决然地往外走去,路过傻眼的庞荣时,冷声道:“明日此时,我会托人在此将证词交予诸位。”
庞荣一顿,还未说话,便听洛棠笑了下,说道:“那日分别,我本不知他们给侯爷设了什么局,不过料想侯爷也不会原谅我,但这次给了证词,我自认为仁至义尽,我不欠他了。” 他们看不上她,觉得她不检点,处处都是错,她心中其实一直觉得委屈,觉得自己没错,可到了今日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道就是这般,她想为自己多争丝毫都是逾越。 特别是,当她发现,原本认为最稳妥的退路也成了魔窟,六皇子对她存的根本不是姐弟之情后,她整个人都宛若被雷劈傻了。 恶心透了。 如此这般,她先前那股一直想争一争的念头终于熄了。 当洛棠到了好姐姐的别苑后,被人惊呼着发现,她终于撑不住了连续的神经紧绷,倒头便睡了下去。 这一睡便是半日,好姐姐那牙牙学语的小童去了她屋中三次,她才挣扎着睁开眼眸。 好姐姐匆忙赶来,见她忙不迭又要给谢凤池写证词之后,一个头两个大。 “你上次来还是为了崔绍,今日怎么又为了谢凤池了?棠棠,你这些日子,究竟出什么事了?” 蓦然被身边的人关心了,洛棠也是忍不住,边哭边简单说了不涉及秘辛的,眼泪打湿了宣纸,听得好姐姐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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