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面色苍白,眼神却笃定万分。谢屹辞胸腔中填满了窒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些事是不是确由他所为,眼前的人又为何能这样肯定他的无辜? “陛下何故如此信任臣?”他沉声问,声线中带着不解。 “因为你不记得的事,朕全部记得。” 温砚回忆起当年去边关接宁国的和亲公主时,见到的那个意气风发、桀骜不驯的谢屹辞。温砚自小体弱多病,当时的他羡慕谢屹辞,更是生出一丝丝嫉妒。因为接亲时的一场意外,和亲公主对谢屹辞暗生情愫。温砚想,若他身体康健亦会武功,救她的人是他而不是谢屹辞,那云泠喜欢的会不会就是他...... 因为妒忌,温砚做了件差点延误战机之事。好在谢屹辞当机立断,披甲上阵,几乎不要命才打退敌军,将伤亡减少至最低。自此,温砚从心底拜服谢屹辞,他确实不如他。 还有很多很多事,这些加起来,让他绝无可能相信及冠宴上所发生之事出自谢屹辞之手。 “你不会的。” 谢屹辞怔愣住,耳边似乎响起了清脆的声音—— 你不会! 温砚心中亦有疑问,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让谢屹辞来此一问。他皱眉问:“可是府中发生了什么?” 谢屹辞回神,将刺客之事尽数回禀。 “刺客!”温砚大惊,脸色更白了几分,“那若若呢,若若没事吧?” “公主没事,”谢屹辞停顿半息,终是开口:“臣想,公主或许回宫里住会更好。” “万万不可!” 温砚的脸上浮现深浓的忧色,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他索性将母后和柔太妃之事,还有如何迁怒于温若的经过一并告诉了谢屹辞。 “别怪若若,若非当日情急,她绝不会故意骗你。”温砚神情微僵,“后来......后来是朕让你继续向你撒谎,朕觉得在你身边,她才会更安全。” 天光渐亮,而谢屹辞的脸却愈发阴沉—— 昨夜,他都做了些什么? 见他这副模样,温砚继续道:“你放心,待你归朝后,朕会解除你与若若的婚事。这个错误,不该由你们来承担。” 可谢屹辞并未接话。他回过神,郑重半跪于地:“陛下的信任,臣心感激。可若查清真相,当日之事确由臣所为,陛下会当如何?” 良久,温砚才回答:“按律以处。” 闻言,谢屹辞松了口气,他沉声道:“多谢陛下,臣告退。” 望着谢屹辞疾步离去的背影,温砚眼露笑意—— 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滥杀无辜? * 温若一夜无眠,准确地说,是断断续续哭了一晚。她无力地趴在桌上,忧思茫然。 她该去哪里呢? 回宫,岂不是落回太后的手里。可她也不想留在谢府遭人嫌。 温若眨眨眼,发现眼睛酸涩得很。她伸手揉揉眼,感觉出眼皮微肿,指腹按下很是疼痛。应该是哭肿了。经过一夜哭泣,她已经在心里狠狠发过誓了—— 这辈子她都不要再理谢屹辞了。 这时,一名婢女叩门而入,朝她恭敬行礼后呈上一封信函:“公主,外头有人给您送了请帖。” 请帖? 温若蹙眉接过,狐疑地打开信贴......熟悉的笔迹印入眼帘,她仔细看帖上的内容,唇角微微勾起。 待看完后,她拍桌而起:“收拾东西,我们走!” 听闻信王奉诏回京,不想居然如此之快!温若与大皇兄的关系并不亲厚,可那信王妃,亦是姜太傅之女,却是她的至交好友。请帖上特别写了,希望她去府中小住,同赏诗画。 ——对于此时的温若,这封请帖可真是一场及时雨。 踏出屋门后,温若回眸看了眼屋内,心道她再也不回来了!可一转身便瞧见谢屹辞匆匆赶来,她神色一顿,立即朝另一侧疾步走去......未走几步,便被人攥住了手腕。 淡淡的檀香味渐次传来。 “放手!”温若狠狠地瞪他,冷哼一声:“我要走了。” 谢屹辞一言不发,只是忽然俯身将手探过她的膝将她横抱起来快步走回寝屋。 “放肆!谢屹辞,你放肆!”温若使劲挣扎,却挣脱不得......直到谢屹辞将她轻轻放到桌上做好,他的双臂撑在她的两侧,将她圈住。 温若无法动弹,心里又气又恼,眼圈再次变红,她咬着唇举起手想朝谢屹辞的脸打下去...... “你打,”谢屹辞沉声,“使劲打。” 温若怔住,随即伸手用力去推他的肩:“走开走开,我要走了......” “不许走。” “你耍什么无赖啊,”见根本推不动他,温若委屈地几乎落泪,她垂下手哽咽道:“让我走的是你,现在又不让走了,你把我当什么?”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温若被吓了一跳,洇湿的鸦睫轻颤—— 谢屹辞是疯了吗?抓着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招呼。方才她下意识地曲指,指甲划过他的侧脸,显出一道血痕。 “解气了吗?”谢屹辞低声问,掌心仍握着她的纤腕,好似要继续一般。 “你怎么这样,”温若边哭边说,“你到底想干嘛呀?” 谢屹辞凝着她的泪眼,一字一顿:“对不起,为我昨夜说的每一个字。” 清冽的声音传进耳畔,温若不由地止住哭泣。她曾听过许多人道歉,却从没听过如此认真的语气,好似在向她保证着什么一样。 “公主能不能原谅我?”谢屹辞眸色深深,诚恳道:“继续把我当朋友。” 微热的气息拂过,温若才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多近。她不自然地偏过脑袋,喃声回:“我、我考虑考虑吧......”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 ——明明发过誓说再也不要理他的,怎么就成这样了? 谢屹辞手臂微收,将人抱下桌,说:“行。” 温若的脸微热,她垂着眸挪着步子试图朝屋外走去,却又被谢屹辞挡住,“还是要走?” “不是!”她急急抬眸,目光慌乱,心口亦是压不住的跳动。平复片刻,她才开口:“不是回宫,是去信王府小住......” 待温若将事情说明,谢屹辞舒了口气,继而点头。最近发生这么多事,让她和好友住一阵,或许能让她高兴些。 不过—— “那公主还来送我出征吗?” 温若的眼里闪过一瞬的懵怔,原来他还记着。想起昨夜,她很想说些什么气气他,不过谁让她宽宏大量呢!她点点头,应道:“会来的。” 谢屹辞嗯了声,漆眸中浮出几许笑意。 “那我走啦。” “嗯。” 可当温若走到门边时,却又被唤住。她转身,望着谢屹辞朝她走来,然后轻轻抱住她。她的身子瞬间僵了僵。 “抱一下,”谢屹辞压低声音,说:“代表和好。” 和好需要抱一下吗? 温若狐疑地轻轻蹙眉,不过仍是抬手回抱了他一下。 一下下而已。 * 到了信王府,见到久别多时的好友,温若不禁红了眼。 “姜宜姐,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呀?” 姜宜笑着摇头,握住温若的手,“你不也是。” 两人聊了整整一日,温若更是与小熙儿玩了好久。直到晚膳后,都未见到她那位大皇兄。她倒也无所谓,本就不是特别相熟,见面也不过是打声招呼而已。她与姜宜约好明日一同去戏园听戏,然后便回了客房休息。 夜色渐深,乌云蔽月。 温若睡得迷迷糊糊时,身体却越来越热,好似在火炉里烘烤一般。直到一股凉意捏住她的脚腕,让她骤然转醒......额间的碎发黏腻不已,整个人都被汗浸湿了,更可怖的是体内涌起地陌生燥意。 她急急撑起身子,却在见到温殊的脸后骇然愣住。 “大、大皇兄?”她语不成调,如坠冰窖。 温殊亦是和她服了同样的药,不论是什么,他都要感受到与她想同的感受。他抬手眷恋地去抚摸温若的脸,温若偏过头,用破碎的声音喊:“你在做什么!” 疯了! 他是疯了吗! 他知道她是谁吗,知道他自己是谁吗? “我们不是兄妹。”温殊言简意赅,为的便是打消她内心的禁锢。 “什么?”温若震惊,可很快恐惧又盖过了这份震惊,她咬下唇,口中漫开一阵腥甜。可温殊不管不顾地朝她覆下来。 “滚!你滚开!不要碰我!”温若胡乱拍打,却被男人狠狠抓住手腕。 “哥哥不能碰,那谁能碰?”温殊凤眸微凛,唇畔勾起一抹疯狂的笑,“谢屹辞吗?” 温若仿佛被火烧着,快要失去意识时,听见谢屹辞三个字。忽然想起他曾教过她的东西,她慢慢放松下来,佯装不抵抗...... 温殊很满意她乖顺的模样,他微微松手,俯身欲吻她娇艳的唇。 “唔——”下身一阵剧痛传来,温殊朝床榻里侧倒去。 温若跌跌撞撞地下榻,方才用尽全力用膝盖撞他,谁料才走几步被无力的摔倒在地。悠扬的异香传至鼻间,让她的身体越来越没有力气...... 身后的人因疼痛而喘息的声音渐渐弱下去,直到脚踝又被寒冷的掌心箍住,温若心口一滞,整个人陷入死寂。她快速将发髻上的金簪拔下来,抵住咽喉,眼泪顺着面颊滑落—— 谢屹辞,我试过了,可是我好像逃不掉了。 若能求生,谁愿寻死? 可是她已陷入绝境,只能选择死。 脱力的身体被人攥着往回拖,眼前雾蒙蒙的一片。脑海里忽然闪过许多人,她要与父皇团聚了,母妃一定会很伤心吧?还有皇兄,她的皇兄,一定一定会为她报仇的吧...... 最后,她想到了谢屹辞,想到今日答应他的话。看来,她要失信了。 ——她不能去送他了。 温若将所有力气汇聚于掌心,簪尖的冰寒传入心肺,很快便会刺穿她的咽喉。 大昭公主,即使死,也要死得干净从容。
第27章 未来(三合一) 有我 夜阑人静, 信王府北院却有低泣声传出。 “王妃,您别哭了,哭坏身子可如何是好......” 姜宜面露痛戚, 苍白的脸上布满泪痕、竟无半分血色, 通红的眼里噙着苦涩的泪。她紧紧攥着拳,指甲嵌进掌心里也浑不觉痛,嘴里轻轻呢喃着:“若若、若若她......云芊, 我会遭报应的......” 见主子哭得几欲昏厥,云芊亦是眼泛泪光。她半跪在姜宜面前,伸手握住她的拳, 将她的纤指一根根掰开, 露出触目惊心的手掌。云芊摇头哽声:“不, 不是您的错。是他、是他逼您的!” 姜宜咬着唇, 想象着此刻温若正在经历的事,便心如刀绞、浑身发颤—— 若温殊是恶鬼,那她就是帮凶。是她将那盏下了药的莲子羹端给温若, 还眼睁睁地看着她喝下去。温若对她推心置腹, 将她当成知己好友,而她却生生将她推入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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