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立掩去眸中的惊慌,翻身上马,只要他此刻挥鞭策马,萧掠这半残的瘸子是绝对追不上他的。 风乍起,将李立那顶风雅的书生帽吹歪了,李立背对着萧掠,将头上的绑带解开重系,固定好帽子后,才执鞭侧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萧掠—— “宁王,我要坐兰朝的至高之位,你帮是不帮?” “立儿,你为什么非要回去蹚浑水呢,你想杀的人,我会帮你杀,如果你想亲自动手,我可以把剑递给你。” 李立不答,他的态度摆得已经很明白了。 这并不是一场由萧掠决定走向的谈判,甚至也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谈判,尽管表面上看李立一无所有,他才是那个恳求施舍的人。 但若是李立当真在意萧掠是否助他,那他就不会选择不告而别。 “好吧,立儿、我的十四殿下,臣会帮您,让您如愿以偿的。” 妥协地这般波澜不惊,却是将宏图霸业、江山野望一概舍了。 驻足的功夫,天边已现出鱼肚白,胯下的马儿突然嘶鸣起来,焦躁地来回走动。 李立扯住缰绳,高高扬起马鞭,最后看了一眼萧掠,“你错了,我要你帮的,是我的皇兄李玉。” 他再不回头,夹紧马肚,挥舞鞭子,往远处奔去。 十四皇子死而复生,整个京城议论纷纷,有人怀疑李立当了逃兵,更有人怀疑李立投敌叛国,才换来了一条生路。 太子府大门紧闭,这天只放进去一个客人。 李立回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见了他的皇兄,太子李玉。 李立一步步走向皇兄,他看到李玉的一张脸全没了平时的温和模样,是那样的可怖、可怜,还有害怕。 多有意思的表情啊!李立紧紧咬住颊边肉,免得自己真笑出声来。 “扑通”一声,李立跪倒在李玉脚边,声泪俱下,“李立无能,未能保护好皇兄,求皇兄原谅!”
第21章
还未等李玉回过神来,李立先狠狠地扇了自己两个耳光,“那日在客栈内,臣弟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醉酒睡去。醒来未见皇兄和两位先生,臣弟还以为须屠抓到了你们,好在皇兄吉人天相,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玉惊愕不已,似乎是不敢相信李立竟没有被须屠带走,不过李玉纵使再想知道李立是怎么躲过去的,他也不敢直接询问,只得变着法拐着弯,顺着李立的话点头,眼神闪烁地问:“小十四,你醒来后有没有见着什么人?” 李立茫然地摇头,“臣弟醒来后房间空无一人,因为担心皇兄安危,臣弟没有在客栈停留,而是躲藏在城内打探消息,那几日戎狄士兵一直在城内逮人搜查,臣弟跟踪他们,见他们一无所获后,便想皇兄应当已脱离险境,这才戴罪苟活至今。” 见李立情真意切,全然不似作伪,李玉内心混乱一片。 难道是那酒水中的药下少了,让小十四早早醒了过来,没有和须屠的人撞见? 小十四的品性李玉是最为了解的,他是绝不会瞒骗自己的。 “没、没错,”李玉回过神来,因为在绞尽脑汁找哄骗李立的托词,语气较之往常更为和软,“大概是那天白天咱们应对不当,须屠回去发觉异常,晚上派手下前来逮捕我们,幸好太傅及时瞧见他们的踪影,安排了撤离……” “事发突然,小十四你又醉酒……”李玉飞速看了一眼李立,收起视线,“怎么也叫不醒。我们若不先走引开那伙戎狄士兵,他们一定会进客栈抓住你的。” “我们按你先前所说的计策翻越过城墙,后来为兄一直想去接你,却再寻不到入城的法门。朝事告急,父皇密令崔我入京,为兄命人四处寻你,你却杳无音信,为兄以为你已遭不测,只得禀报父皇,为你求来身后哀荣。” 李玉一口气说完,语速愈来愈快,说到最后甚至落下两滴泪来,令人动容。 李立觉得皇兄的这两滴泪倒也不算是假的。 比起将亲弟弟送给敌人以换来自己的脱身,李玉一定更希望自己是一个全无错处、事事为弟弟考虑的好兄长。 难怪他此刻如此沉醉于他自己所编织的这个故事了。 哪怕他下一回,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将弟弟继续出卖。 “原来是这样,让皇兄担心,李立罪该万死。” 李立扮演着一个身负原罪、死里逃生的皇子,天真、无知、惴惴不安,像一头迷途的羔羊,等着被人救赎。 有的人就喜欢在暗处当畜生,然后在亮处做圣人。 李玉恰好就是这种人。 当初李立生死未卜的时候,他是最希望李立死的那个人,然而当李立落魄地回到京城,接受众人的冷嘲热讽时,李玉又成了那个最慈悲的人。 李立的说辞是经不起推敲的,但是他可以利用皇兄这份愚蠢的愧疚修补漏洞。 为了防止皇兄事后怀疑,李立特地挑选了一个皇兄最焦头烂额的时间点回来。 朝堂上,太子和瑞王之间的争斗已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两方经常抓住对方的把柄,在恒帝面前疯狂弹劾,但是恒帝每次都只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看似严厉,实则谁也没有得到好处。 摆明了,恒帝在坐山观虎斗,哪一方先弄死了对方,就是最后的皇位继承者。 果不其然,李立“死而复生”的事本可以大做文章,他一向被看做太子党的人,但是最终还是在各种谣言中不了了之了。 为了平衡各方的势力,李立最终被恒帝幽禁了起来。 李立被关在京郊一处曾被革职抄家的官员府邸中,每日与满地的枯叶杂草作伴。 就在所有人以为十四皇子已成废人的时候,李立却在这座荒宅中,攥着萧掠早早埋在京城的各处暗线,操控着朝堂的时局。 萧掠果真守约,成了太子李玉的背后支持者,他本人并未与李玉接洽,而是选派了一个联络人相互通传。 而这名联络人会按时前来荒宅,向李立汇报太子动向,以及听候李立下一步的指示。 李立要他尽心竭力辅佐太子,务必帮助太子扳倒瑞王。 有了宁王萧掠作为靠山,太子党反扑瑞王一党,瑞王背后的刘氏斗不过萧掠,只能断尾求生,祭出了瑞王,退出这场皇位继承人的争斗。 当黄正谦代表李玉,得意洋洋地在朝堂上细数瑞王所犯的二十一条大罪时,恒帝面色铁青地让黄正谦住嘴,随后给在天牢中的瑞王定下死刑。 “太子,你该满意了。”恒帝下完旨,对跪在地上的太子李玉说道。 自此,太子一党独大,没有任何一名皇子再有资格与李玉抗衡。 李立被解了幽禁,每日陪同太子上早朝。 李立还真的成为了皇兄的左膀右臂,岳青柏自从归京后,便称病在家,眼下除了黄正谦,他就是李玉最为倚重的人了。 一日早朝,李立听见恒帝咳嗽了一声,太子随即关心地问了一句“父皇安好”,恒帝道了声“无妨”,眼神却分外警惕地扫过太子的发梢。 散朝后,李立状似随意地向李玉说道:“父皇的身体不是好多了吗,怎么今日又咳起来了?” 李玉眼中闪过微光,“父皇毕竟已过盛年,确实不该过度为国事所累。” 这话换做过去,李玉是绝对不敢说的。 李立装作未能领会,懵懵懂懂地向皇兄建议如何劝父皇保重身体。 站在一旁的黄正谦听着李立的天真之语,发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嘲笑,仿佛在嘲笑一名幼童插手了大人之间的伟业。 他笑了,李立焉能不笑,陪着黄太傅一同笑起来。 李立笑眯眯地回到府中,叫来养在府中的一名炼丹术士。 “明日你随我入宫面圣,进献丹药。” 第二日,术士被恒帝留在宫中,李立单独出宫,手上还多了一块恒帝亲赐的玉佩,比李立曾经珍视的那块玉坠还要贵重罕见,李立却随手将它当了府里一张瘸腿八仙桌的垫脚石。 没过多久,李立如愿以偿地偷听到了李玉和黄正谦的对话。 “太傅,父皇身体一向亏损,近几日却接连召见妃嫔。” “没想到圣上新得的那名术士,炼制的丹药如此厉害,让圣上又恢复了龙虎精神。” “若父皇总是如此康健,本宫难道还要再做十几二十年的太子吗?” “殿下,切莫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啊!” 纵使黄正谦胆小怕事,有心劝阻,但是种子既已埋下,要想拔除可没有那么简单。 李立借着萧掠的力量,一步一步将李玉推到了如今这个位置。 李玉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他离权力的巅峰仅仅只差一步。 想要的皇位就在眼前,但是眼睁睁看着一个老不死还要霸占皇位数十年,心中的煎熬可是外人能体会的? 李立要想让皇兄自取灭亡,就必须让他求而不得。 李立写了一封信给萧掠,要他给李玉再添一把火。 一旦有了萧掠的兵力支持,李玉什么事不敢做出来呢? 在萧掠的撺掇下,李玉终于按捺不住,开始密谋造反。 此事关系重大,李玉连黄正谦都瞒着,当然不可能告诉李立。 太子起兵谋反的前一天,恰逢冬日暖阳,李立不慌不忙地用过午膳,带着一封萧掠手写的反水书信,进了宫。 “你,”恒帝指着李立,“替朕,杀了这个不肖子。” “儿臣遵旨。” 太子谋反失败,他的士兵将矛头对准着他,皇帝寝宫的朱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的是李立,被士兵们簇拥着护在中间。 “李立,你骗本宫!”李玉绝望地控诉,他突然惊慌地看着李立,“你和萧掠是何关系?” 李立却用担忧的语气,对李玉说:“哥,父皇大怒,想杀了你,臣弟一定会劝他留你一命的。” 即使到了这时,李立还是一副标准的兄友弟恭模样。 直到士兵将颓废的太子拖下大殿,李玉才看到,他一向信任的十四弟,脸上露出深深的笑容。 啊!!! 太子毫无征兆地大叫,好像一只凄厉的恶鬼。 一个。 李立回头,认认真真地盯着恒帝寝殿。 还没完呢。 恒帝正在进食丹药,他从前一天只需吃三丸,现在光一次就得吃上十丸,才能恢复精力。 “太子已押入天牢,父皇打算如何处置?” 恒帝脸上散开不正常的红晕,整个人异常亢奋,“杀!胆敢觊觎皇位,连萧掠都投靠了朕,他一个小小的太子算什么东西,杀!” “儿臣遵旨。”李立躬身,“父皇是否先拟好废太子的诏令?” “对,你说的不错,”恒帝命太监布上纸笔,“朕先废了他,朕正值盛年,后宫有的是妃子为朕诞育太子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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