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怜香上前几步,柔声道:“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她直起身来,缓缓道:“你怎么在这里?”于怜香道:“我在街头看见你,所以就追来了。”她盈盈一笑,在暗淡的天色中,这笑容简直如同阳光一般灿烂明媚,于怜香只觉眼前有万种光华流动,心旌一荡——她笑的样子和冷雪雯何其相似!他心口一阵绞痛,痴痴望着她的笑靥,不觉惘然。她低着头经过他面前,轻轻道:“我要回去了,你别跟着我,让人看见了不好。” 于怜香呆呆地望着她远去。 夕阳西下,湖水翠绿逼人,岸上一簇红花,徒扰人意。水雾弥漫,天地无边的静寂中,充满了神秘而凄凉之意。雪拂兰痴痴地望着湖波中粼粼的金光。金光渐渐暗下去了,湖波中却映出一道长长的人影。她愕然回头,看见一个正在朝她微笑的男人。闪烁不定的霞光照着他的面容,神采奕奕,仿佛就是天神的化身。他望着她,海水一样幽深的眼睛,柔和而又友善,微微泛着甜蜜的淡绿色的光芒,里面蓄满了脉脉柔情。她惊跳起来,情不自禁地向后退——若非对方一把拉住她,她就跌落湖中了。 楚更苹凝神注视着她道:“你不会装着不认识我吧?” 雪拂兰咬着唇一言不发。 楚更苹道:“我一直很奇怪,怎么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你了,没想到你竟然……”叹息一声,“江逸云就真的那么好,值得你连自己的容貌都舍弃了?” 雪拂兰扭转头,黯然无语。楚更苹道:“现在他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要假扮下去?难道你真把自己当成冷雪雯了?”雪拂兰喃喃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楚更苹轻抚她的肩头,柔声道:“忘了他吧……回到我身边来……你知道我一直都很喜欢你……”雪拂兰猛地转过头来,盯视着他,锐声道:“是你害了他!”楚更苹皱眉道:“我怎么害他了?” 雪拂兰咬牙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打伤了他!如果不是你把他伤得那么重,他也不会死!” 楚更苹淡淡道:“不是我伤了他,是死神伤的他。” 雪拂兰厉声道:“这有什么区别,你就是死神,死神就是你!” 楚更苹道:“当然有区别,当我是死神的时候,我只是个杀手,我是为别人的缘故去杀他……”雪拂兰怒道:“那你为什么要答应,你明知道我喜欢他!” 楚更苹冷笑道:“是,我当然知道,难道我还得帮你们牵线搭桥么?” 雪拂兰全身发抖,颤声道:“我恨你,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掩面痛哭而去。 楚更苹面容扭曲起来,眼里流露出厌恶和愤恨之色。 脸上泪痕未干,雪拂兰神思恍惚地走到前庭,看见杜鸣鹤正在为一个非常美丽的女人看病,站在她身旁的男人已年近花甲,两鬓斑白,却仍然气度不凡,显然是名动一方的大人物。那个女人穿着一袭白衣,飘逸轻灵,虽然神色倦怠,依然令人惊艳。 杜鸣鹤屏息静气,凝神号脉——他不说话的时候似乎就没那么讨厌,也没那么丑陋了。过了好一会儿,他缩回手去,笑道:“恭喜恭喜,房堂主,夫人有喜了。” “夫人?”雪拂兰惊讶地看了那个老人一眼,这两人年纪如此悬殊,竟然是一对夫妻? 房尘睿欣喜若狂,水晶却显得有一些忧郁和苦涩,只是狂喜中的房尘睿和瞎子并没有两样,他根本未曾觉察。他虽然老了,可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他的动作还是那么含情脉脉。看到他如此疼惜自己的妻子,雪拂兰心里涌起深深的感动之意,同时又感到一阵心酸——江逸云对冷雪雯何尝不是如此? 每当她想起江逸云提及冷雪雯脸上露出的那种交织着痛苦与爱恋的表情,她就会觉得失望,乃至绝望。她知道他不可能这样对她,她明知去和一个早已死去的人相比或相争是很可笑的,可她还是忍不住要想,如果冷雪雯还活着,江逸云还会多看她一眼么? 但当她心平静气的时候,她还是认为自己非常幸运,若非她和冷雪雯的相似,她在他的生命中将永远只是一个过客,更不可能引起江逸云的注意并得以接近他。 她正在胡思乱想,突然听见杜鸣鹤问她怎么到这里来了,她淡淡道:“随便走走罢了。”杜鸣鹤看着她脸上的泪痕,道:“老爷子种了不少花,倒是很值得一看。”雪拂兰连眼皮都没对他抬一下,漫不经心道:“哦,是么?刚才那两位是夫妻么?” 杜鸣鹤一面收拾药箱,一面答道:“不错。”看了她一眼,“你觉得诧异?”他的眼睛有一种奇特的敏锐的洞察力,这让雪拂兰感到很不舒服。她皱了皱眉,淡淡道:“有一点。”杜鸣鹤道:“初次见到他们,很多人都和你一样惊讶。”雪拂兰抿了抿嘴,径直走开了。 山路缓缓下降,两侧流水潺潺相随。一山一石,搭配和谐,没有突兀、粗糙或丑陋之处,看起来净是愉悦、亲切与友善。 山上盛开着五彩缤纷的野花,蜂蝶嘤嘤飞舞,轻柔甜美的风在耳边轻轻吹送。 杜鸣鹤爬到山顶,望着山下农田里忙碌的村民村妇,想起不知飘向何处的心上人,再想起方才看到的对娇妻那样温存的房尘睿,越发觉得孤苦伶仃,无所依傍,悲从中来。这时他忽然看见雪拂兰沿着青石路慢慢朝山上走来,微微皱眉,心道:“怎么这么巧?”定睛看了她半晌,诧异地发现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他记得刚才她穿着一件鹅黄色的长袍,这时却披着水一样发亮的雪白绡衣。 他看着她走到一处僻静之所,掩面坐下。听到她的哭声,他心头就像被人扎了一刀似的,他走到她身边,若无其事地笑道:“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她浑身一震,猝然扭头,看见杜鸣鹤背着药筐,正沿着山路走来。她随即往周围看了一眼,见阒无一人,眉头微蹙。 杜鸣鹤笑了笑道:“咱们还真是有缘。” 他笑的时候,别人就忘记了他的丑陋。她惊讶地发现他一笑起来,眼里就闪耀出愉快的睿智的光芒,就像阳光一样让人心里充满温暖之意。他肤色深黑,好像全身的所有光彩都集中在那双眼睛里,那么明亮,那么快活,充满笑意,又在无形中隐隐透出一种来自经验和阅历的自信和坚定。看着他的眼睛,她忍不住想到,即便在最难以承受的灾难和痛苦之中他也一定能找到心灵的慰籍,正如在最阴冷黑暗的冬夜里,当别人都在抱怨深沉的夜色和刺骨的寒意时,他仍能在天空中看到或多或少的一丝亮光一样。她怔怔地望了他半天,沉下脸道:“谁和你有缘来着!”扭身下山,因为他站在山路中间,挡住了去路,她便贴着陡峭的岩石往下走,不料一脚踩空——她以为那些长满杂草的地面是实实在在的路,没想到那些草却是从石缝里长出来的。她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滚落到一个山坳里,重重地跌在地上。 她朦朦胧胧听见杜鸣鹤惊叫一声,然后便失去了知觉。她半昏迷半清醒,只觉得自己好像在空中飘荡着,飞翔着,肢体仿佛是僵死的,没有一丝儿活力。她微睁眼睛,模模糊糊看到一张令人害怕的面孔,过了一会,她感到整个身体被人抱住,她猛地睁开眼睛,看见自己的双腿露在外面。她本能地感到愤怒和恐惧,完全清醒过来,浑身发抖,疯狂捶打那个人。他一只手臂紧紧搂住她,沉声道:“别乱动,我在给你敷药。” 她这才发现自己的脚受了伤,他正在往伤口上敷清凉的草药,但是只要一想到他接触到自己的身体,她就感到绝望和愤怒,她使劲挣扎,嘶声道:“放开我,你这个坏蛋!快放开我,你给我滚开,快滚开!” 杜鸣鹤猝不及防,被她一掌掴在脸上,半边脸顿时肿得老高,嘴角也渗出血来,样子显得更加狰狞可怖。他松了手,又是气愤,又是无奈,悻悻道:“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她猛地坐起来,抓起地上的石子,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脸上掷去。 杜鸣鹤一面躲一面后退,苦笑道:“你别误会,我……我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看见……”她面色煞白,立即又朝他扔了一把沙石,撕心裂肺地喊道:“快滚,快滚,你再不滚开,我就杀了你!”他无可奈何道:“好好好,我滚,我马上就滚……” 整个下午雷声隆隆,令人窒息的闷热蒸汽渐渐被洗净,沁人心脾的凉气温柔地扩散,空气中带着泥土、石头以及树叶的苦涩气味。 杜鸣鹤在雨中的树林空地里坐着,合huan、黄杨、梧桐等老树巨大的树干直直地伸向苍穹,隐约可以看见一小块天空。由于枝丫茂密,树叶密密匝匝,他并未被淋湿,他怔怔地看着树林外空蒙的湿气。这种天气,除了他,只怕不会有第二个傻瓜出来了。当他这么想的时候,一条婀娜的人影已经出现在林子边缘,一直朝这边走来,他一愣,随即纵身跃起,一掠就到了树上。 那女子裹着遮雨的斗篷,透过黄杨树茂密的叶缝往下瞧,她的脸像朵苍白的飘荡的小花,美丽而凄凉。那是一种特别的洁净的美,深深刻印在每一个见过她的人的脑海中。他认出是水晶夫人,着实吃了一惊。 没过多久,又来了一个裹着斗篷的碧衣人,身材高大,风神俊逸。 水晶苍白的面颊立即燃烧起醉人的红晕,纵身扑进他怀里。她就像夏季最后一朵紫红色的玫瑰,无力地绽放在被寒风侵袭的冷涩的枝头,已经难以引起人的激情和yu望,但是一定让人恋恋不舍,心怀一种神圣虔诚、近乎宗教般的爱恋,在这种爱恋里,更多的是怜惜,是心疼。一阵阵冷风从湖畔吹来,水晶打了个哆嗦。碧衣人温柔地抱紧了她。 这时候要走已经来不及了,杜鸣鹤心中暗自叹息,为水晶叹息,也为房尘睿叹息——对水晶而言,房尘睿终究还是太老了,不管她是否爱他。有时候女人和别的男人在一起,并不说明她就不再爱她的情人或丈夫,也许是她另有需要,也许她是被诱惑了,也许她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带着一种近乎犯罪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做着她本不该做的事。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碧衣人道:“你见过她了么?” 水晶道:“没有。”碧衣人道:“你知不知道她就在这个园子里?”水晶道:“我知道,但我不想见她,我一辈子都不想见到她!”碧衣人叹道:“你真的要那么做么?” 水晶道:“否则我怎么会去找你,又怎么肯跟你在一起?”碧衣人叹了口气,慢慢道:“不瞒你说,我可能杀不了她……” 杜鸣鹤听得诧异,心道:“他们在说什么人?难道是端木夫人?他们为什么要杀端木夫人?” 水晶的声音变得有些尖锐,道:“你也对付不了她?” 碧衣人苦笑道:“这有什么奇怪,连八大观音一起出动都对付不了她,何况我现在伤还没好……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轻轻抚着她的小腹,柔声道,“你要好好养着身子,别苦了咱们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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