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诺诺地应答着,她心里明白,是皇后娘娘太高贵让她不敢直视,是皇后娘娘如今太可怜,让她忍不住心疼。 宝珍朝外努了努嘴,道:“平日里远远瞧着不真切,今天你也算见识过,我问你,各宫娘娘的模样,可都记仔细了?” 红颜点头道:“都看了几眼,应该是记下了。” 宝珍压低了声音说:“这几位都是王府旧人,皇上还在宫里做阿哥时,好几位已经和主子一起在西二所伺候,娴妃娘娘倒是最后一个来的,那时候已经在王府了。” 红颜不明白宝珍说这些做什么,却见她眉心一挑,抓紧了自己手腕道:“都不是省油的灯,往后不仅伺候主子,还要护着主子,替她提防小人。” 红颜心里扑扑直跳,愣了半晌,问宝珍:“姑姑,娘娘跟前的人,做什么都换新的?” 宝珍轻叹:“一则都是伺候过二阿哥的,万岁爷怕娘娘见了伤心,打发他们守灵去。二则……”她眼神幽幽,仿佛对红颜也十分戒备,“便是觉得从前那几个,都不可靠。” 红颜的手腕被宝珍捏得生疼,挤出几个字来:“奴婢一定、一定好好伺候娘娘。” 宝珍轻哼:“如今最可恶,就是启祥宫那一位。” 启祥宫里,嘉嫔不知自己正被人议论,挺着肚子刻意站在屋檐下,瞧见海贵人从门外归来,她哼哧一笑:“海姐姐,贵妃娘娘可安好?” 海贵人是蒙古八旗科尔沁来的人,早年被先帝孝敬皇后亲自选了伺候在四阿哥身边,本是比嘉嫔这种宫女上位,连格格名号都没的侍妾强许多,可嘉嫔胜在肚子里有了龙种,一同的身份搬进启祥宫,如今生生高她一肩。 ------------
第5章 就是瞧不起孝恭皇后 “娘娘吉祥。”海贵人带着宫女上前行礼,垂首应道,“贵妃娘娘那儿太医瞧过了,还是老样子。” 嘉嫔傲然挺起肚子,冷笑:“海姐姐那么在乎贵妃娘娘,不如搬去储秀宫,启祥宫里地方小转不过身,等我有了小阿哥,他若日夜哭闹,就该吵着你睡觉了。” 海贵人抬眸一笑:“启祥宫里挺好的。” 嘉嫔啧啧:“可外头都传说,你与我不和睦,巴结着贵妃娘娘,想离开这儿呢。你瞧今天的事,贵妃不过是捧着茶碗晃一晃,娴妃娘娘坐在一旁都没看见,你坐在后头,怎么就冲上去了?” 海贵人满不在乎:“恰好臣妾瞧见,瞧见便是瞧见了,还要什么缘故呢。”她福一福,说换了衣裳要去宁寿宫伺候太后,不等嘉嫔点头,便带着宫女径自走开。 嘉嫔见她目中无人,如何能不恼,偏偏自己当年被先帝孝敬宪皇后嫌恶,惹得昔日的熹贵妃如今的皇太后,也连带着不喜欢她。在太后跟前远不如海贵人吃得开,任何事一提起太后,她就只能闭嘴。 “什么东西?”愤愤不平的女人恨恨啐了一口,转身回自己的寝殿,忽然一个激灵想起什么,问近身的宫女丽云,“方才皇后娘娘身边,是不是站了张新面孔,我瞧了几眼,怪水灵的。” 丽云道:“长春宫寝殿里伺候的人,都换了新的,说是万岁爷的意思。” 嘉嫔柳眉微蹙,心有所想,她曾是西二所茶水上的宫女,当年如何费尽心机让四阿哥留心自己,是叫旁人至今都轻看她一眼的过去,可正因如此,她明白身为宫女,实则比正经妃嫔,更有机会魅惑主上。 她低头摸了摸肚子,傲然道:“儿子,额娘将来一定不让你在人前矮一截,你的太祖母也曾是宫女,他们瞧不起咱们,就是瞧不起康熙爷的孝恭仁皇后,就是瞧不起你皇爷爷。我倒要看看,谁敢挂在嘴上说咱们母子。” 提起雍正爷的生母孝恭仁皇后,宫内无人不尊敬,对于当年的传说,也谁都能说上一嘴,好显得自己多了解这宫里的过去。久而久之越传越神乎,孝恭仁皇后的命运,便成了这深宫里所有女人都心神向往的境界。 当今崇庆皇太后,曾在孝恭仁皇后膝下承欢,她生的儿子是唯一被康熙爷带在身边养的皇孙。她虽没有亲眼见到嫡福晋当年失去长子的光景,但与皇后做了一辈子的姐妹,她明白失子之痛对于一个女人的残酷,且对于至高无上的嫡妻正室而言,子嗣的意义远远大于旁人。 宁寿宫中,一盏檀香幽幽,太后年岁不足五十,容颜尚未衰老,只是身份地位摆在眼前,现在有了白发也任凭她们露在外头。她再也不是可以依靠丈夫依靠姐妹的人,她成了这宫里最尊贵的女人,成了守护儿孙的长者。 华嬷嬷带着宫女送来汤药,见太后皱眉,忙哄道:“皇上一日三次派人来问,这都是皇上的心意。” 太后轻叹一声,徐徐饮下汤药,便问华嬷嬷:“寿康宫中可派人去请安了,老太妃们可都安好?” 华嬷嬷应道:“皇上已经说了,这些事不要您操心,康熙爷和先帝爷的人,他断不会怠慢,您辛苦一辈子,如今只管颐养天年。” 太后摇头:“如何能不操心,眼下就有一件事,不知我几时才能松口气。” ------------
第6章 一心一意 华嬷嬷明白,太后是说帝后失去嫡子。 大阿哥生母已故,三阿哥的额娘纯妃是个冷漠清高的汉家才女,从潜龙邸到紫禁城,纯妃从来都不屑争抢。 而其他妃嫔皆无子嗣,尚不成气候,只有身怀六甲的嘉嫔,最能兴风作浪,她这一胎若是皇子,往后还不知要掀起什么风波。 “奴婢请海贵人来陪您说说话,您愁眉不展,皇上就该犯愁了。”华嬷嬷言有深意,“主子,你和皇上的日子还长着呢,还好着呢。” 太后却眼眶泛红,想起她陪伴先帝和皇后的岁月,不禁心内酸楚,含泪道:“安颐虽好,终究不如姐姐,往后的日子,她该怎么过?” 宁寿宫外,海贵人带着两个宫女与代替皇后来请安的宝珍相遇,红颜捧着食盒就跟在宝珍身后,二人向海贵人请安,海贵人倒是客气,一面与宝珍说话,一面就往红颜身上打量。 海贵人心里明白很多事,可不爱多嘴多舌,只是记下了红颜的模样,见宝珍从小宫女手中接过食盒,便与她一前一后进了宫门。 宁寿宫门前的小太监,平素对长春宫的人就十分殷勤,今日见红颜是新面孔,便上前搭讪:“姑娘不曾见过,如今可是跟着宝珍姑姑当差?往后常常要见面,你叫什么名儿?” 红颜颔首应答:“奴婢新入宫不久,叫红颜,见过公公。” 小太监见她和善,不禁又多说了几句,红颜记着宝珍的交代,不该说的不多嘴,只是小心敷衍,好在宝珍不多久就出来,那小太监也不敢再纠缠。 离开宁寿宫的路上,红颜忍不住回眸想再看一眼这肃静庄重的殿阁,正如那小太监说的,往后她会常常出入这里。进宫两个月,她每天只能看着长春宫茶水房的屋顶,但从今往后,可能要走遍整个紫禁城。 “红颜。”宝珍驻足唤她,问道,“来宁寿宫的路,可记下了?回头一个人来办差,可别走错了。” 红颜紧步跟上,应道:“奴婢记下了,请姑姑放心。”话音才落,前方一行人从拐角出现,宝珍低呼一声“万岁爷?”便拉着红颜在路边侍立,待得圣驾临近,齐齐跪伏下去。 这边弘历高坐肩舆,才刚从朝臣的唇枪舌战里脱身,正揉着发胀的脑壳,目光朝下看到跪在路边的人,见是宝珍,便让吴总管停舆。 他与宝珍相熟,直接问:“这是来给太后请安?” 宝珍利落地应道:“皇后娘娘听说太后胃口欠佳,挑了太后平日爱用的小菜,吩咐奴婢送来给太后娘娘开胃。” 这再寻常不过,皇帝恪守康熙爷、雍正爷的治国之道,以仁孝为先,将自己的生母奉若神明,对祖父父亲留下的妃嫔也厚待有加。宫里从皇后到六宫,无不顺着皇帝的心意,向来不敢怠慢宁寿宫里任何事。 是以皇后丧子剧痛之下,也不敢忘记孝顺婆婆,弘历心中虽喜,可更心疼安颐的不容易。 “你们往后,要更加用心照顾皇后。”弘历道,目光掠在宝珍身后娇小眼生的宫女身上,他已不记得方才在长春宫撞倒宫女的事,只是问,“你是新来的?” 天威之下,红颜已吓得咽喉发堵,努力克制着才不让自己颤抖,她还记得皇帝方才的话,记得那小太监说,皇帝免了她的死罪。 宝珍猜想红颜发傻,刚想替她回答,不了红颜竟出声:“奴婢新到皇后娘娘身边,请皇上放心,奴婢必定一心一意照顾皇后娘娘。” 弘历无声地点了点头,一摆手,圣驾再次往宁寿宫去。红颜伏在地上,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身边的宝珍忽然爬了起来,什么也没说,丢下她就走开了。 ------------
第7章 宫里的人不可信 宝珍不知去了什么地方,没人叫红颜起身,她一时不明白自己能不能起来,稍稍抬头看,便见皇帝离去的路上,宝珍正站在路边与一个太监说话。 那人的服色与普通小太监不同,是跟在吴总管身边有体面的人,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分三六九等,她魏红颜如今在皇后身边当差,也比寻常人体面许多。 可是宝珍与那人说话,却满脸让人看着发瘆的笑容。红颜再傻也明白,伺候圣驾往宁寿宫去,能在半途留下来与人说话,必然是上头的意思,可这是皇帝的意思还是吴总管,难道是要悄悄交代宝珍姑姑什么话? 红颜见他们要分开,忙垂首继续伏着,她记得宝珍方才在长春宫后院对自己说的话,说之前皇后娘娘身边的人不可靠,说她们不仅要伺候主子,还要为她提防小人。可不知怎么,宝珍对那太监一脸的谄媚,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走吧,娘娘等着我们回话呢。”宝珍回来,喊起地上的红颜,更满不在乎地说,“往后这种事多了去的,且不说遇见皇上,咱们虽是娘娘的人,毕竟是宫里的奴才,而娘娘也不喜欢我们在外头招摇,将来便是在路上遇见个小答应或官女子,你也要以礼相待。记着了?” 红颜爬起来,掸一掸裙上的灰尘,连声答应着,宝珍往前走,口中自言自语:“你胆子也不小,万岁爷问你话,你倒是敢答。既然如此,往后在娘娘面前可别扭扭捏捏,瞧着怪烦人。” 宝珍说什么,红颜便应什么,一路走回长春宫,冗长的宫道,仿佛看不到尽头。她并不知将来的日子会怎么样,可方才她当面许诺皇帝,会一心一意照顾皇后,那至少这件事,她要用尽全力做好。 这天夜里,因红颜算正式到皇后身边当差,宝珍带着她去内务府找了魏清泰,魏清泰自然少不得谢了宝珍许多好处,宝珍懂人情,便让她们父女俩单独说话。 “在皇后娘娘身边当差,算是宫女里最体面的,你娘总算能放心。”魏清泰打量着两个月不见的女儿,轻轻一叹,“可惜娘娘没了二阿哥,若不然你的差事还更好当些,总之别瞎搀和事,你一个小宫女,能保住命就不错了。” 红颜连连点头,在父亲面前总算能自在些,提起母亲与家人,脸上不禁有了几分笑容。魏清泰见女儿一笑,那脸蛋儿就更娇美,不知再过几年模样长开,会不会比她母亲更好看,心里是欢喜,又是担忧。 他朝门外望了一眼,低声对女儿道:“阿玛还能当几年差,过些日子你熟悉了,自己就能来找我。记着,别轻易相信宫里的人,宝珍更不值得信,不要随便对谁说心里话,说出来也没谁会真心帮你。” 红颜想到白天宝珍与人说话的模样,想到她方才对自己父亲的皮笑肉不笑,阿玛的话她记下了,她从一开始,就不喜欢宝珍这个人。 回长春宫的路上,宝珍絮絮叨叨又说了很多话,到门前发现圣驾到了,叫她吓得不轻。原说皇帝今晚去贵妃那里,宝珍才带着红颜去见魏清泰,却这么突然就来了。 好在帝后没什么事,皇上守着皇后便足够,不需要他们在身边,红颜等隔天清晨,才到殿内来伺候。但她只是端了水盆站在门边,看着皇后为皇帝穿戴朝服。 皇后真是温柔如水的人,此刻帝后间的一言一笑,看不出天家威严,唯有夫妻恩爱款款深情,只可惜…… ------------
第8章 大公主 只可惜,皇后没了二阿哥,她仅仅在丈夫和旁人眼中显得坚强稳重,把悲伤痛苦全藏在人后。 不知不觉,红颜已经在内殿伺候一个多月,当紫禁城被皑皑白雪覆盖,乾隆四年到来。 这是新君服阕后的第一个新年,原本乾隆三年十月里,皇帝就要为太后贺寿,但碍着二阿哥没了,谁也提不起精神,寿宴的事便罢了。如今事情已过去三个月,除夕元旦上,再不能冷冷清清。 元宵前一日,红颜伺候皇后穿戴吉服,那满屋红艳艳金灿灿的褂子袍子,仿佛将皇后的双眸映出血,涂抹胭脂时,红颜竟眼睁睁看着泪水从皇后面上滑落。 这些日子以来,皇后每天无不强打精神应付一切,太后跟前、皇帝跟前,然而那温和恬静的笑容,像一张张贴在脸上的面具。此刻蜿蜒的泪痕不仅撕开了面具,更叫人看到她碎裂的心,即便三个月过去,丧子之痛,仍旧未消减半分。 门口忽然有人进来,皇后不及擦去泪水,红颜一个激灵,直接上手用脂粉掩盖,她这么迅速的举动,反叫皇后一愣,更是从方才的悲伤中回过了神。 进门来的,是八岁的大公主,也是皇后如今唯一的慰藉。 公主平日住在阿哥所,但每日到长春宫晨昏定省,也与红颜相熟了,进门见皇额娘在上妆,便吩咐红颜:“可要把我皇额娘,打扮得漂漂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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