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秋意点点头,低声诉说着什么,如同歌声。两人似乎是在交谈,窃窃私语着,这让魏之深更是烦躁不堪,呵斥道:“陆曼笙,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本想问问她是怎么死的,但她却告诉了我一件有意思的事。”陆曼笙回头看着魏之深,冷冷地说,“你生是魏家的人,死是魏家的鬼。这话,是你对秋意说的吗?” 魏之深闷哼,不想回答。眼前的女人实在是多管闲事。 “魏先生。”见魏之深不愿回答,陆曼笙沉声道,“你百年之后轮回重来,此生不过是过眼云烟。而对于方秋意来说,生生世世只能留在这三寸之间,最后消散成尘埃。这是魏先生愿意见到的结果吗?如果魏先生恨她,这大约就是最大快人心的报复了。” 魏之深想不到陆曼笙如此强硬,不禁愣住,缓缓说道:“是她……背叛了我,我不应该恨她吗?” “魏先生可知因为你的这句话……她便当真以为你是想将她留在身边赎罪。”陆曼笙叹气,“如果魏先生惩罚够了,不如将她放过。” “我根本不知道她被困在这里,若是我知道……”魏之深脱口而出。他是个很少显露情绪的人,更不知道如何解释他对方秋意的感情。很快他就发现自己有了不该有的情绪,便立刻住了口。 陆曼笙退到方秋意身后:“魏先生,你做事向来杀伐决断,此刻却在迟疑些什么呢?她已经彻彻底底地死了。” 突然方秋意拉住了陆曼笙的手,低声耳语。陆曼笙惊讶:“什么?你竟然不是被他困在这里的吗?!你为何……” 陆曼笙看向魏之深,意味深长。 魏之深踌躇片刻,最终一步步走向方秋意,他的脚步有些犹疑。 深夜的寒意让陆曼笙的指尖生凉,她其实并不知道方秋意之死的真相,但她知晓了方秋意留在这里的原因。突然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错与否,她只是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陆曼笙心中一惊,自己竟会对旁人起了恻隐之心。 魏之深看着戴晚晴熟悉的脸,似乎能从眉眼中看到那个温柔的女人。他语气里是旁人从未听过的温柔,他轻声说:“你真的是秋意吗?” 戴晚清有些抗拒和慌乱,旋即镇定下来,点点头。 “你为什么要回来呢?你为什么要回来?我明明给了你机会,让你跟那个男人走了。”魏之深看着眼前慌乱失措的女人,明明长得毫不相似,可这一瞬间他确认她就是方秋意。 这不是疑问的口气,陆曼笙捕捉到这指责中的不满。 方秋意只是一味落泪,魏之深没有得到回答。 魏之深别过头说:“你和他的事我早就知道了,是他将你送进魏公馆的。我想,若是你不愿意待在这里,我就放你走,你总会看清他的野心。我给过你机会了,你为了他留在我的身边,以为我会永远纵容你吗?你三番两次地相信他,甚至愿意为了他死,可是你信错了人,他依旧选择了权势,所以…… “我成全你。”魏之深的话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方秋意闻言先是惶恐,再是难以置信的神情。渐渐地她眉头蹙成一团,泫然欲泣,她不知如何作答,揪着魏之深的衣角轻声唱起了歌:“大地笼上夜雾,我梦中的人儿呀,你在何处?” 那声音,锥心泣血。 这是方秋意在时时常会哼的歌。 “你错的不是背叛了我,而是没有爱过我。”但魏之深语气冷漠,毫无动容,“所以你走吧,方秋意,我放过你了。” 就像是身居高位的人施恩予小猫小狗,听到这话的方秋意并没有如释重负,反而愣在那里轻声地啜泣起来,微微地摇摇头。 魏之深微微低头,在方秋意的耳边说话:“如果你是在赎罪,没有必要。我也没有爱过你。” 语气漫不经心,他看着方秋意的神情如弃敝屣,漠然置之。 方秋意盯着他看,露出了微笑。她想要伸手去摸魏之深的脸,手还没有触及,突然她像是被抽去灵魂的木偶,直直地摔了下去。魏之深眼疾手快地将她揽在怀里。 魏之深看着怀中的少女,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只喃喃地低语:“所以你也放过我吧。” 陆曼笙沉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用这样冷酷的方式逼着方秋意离开,魏之深真是个绝情的男人。陆曼笙对这个男人有了更深刻的判断。 虽然发生了这样离奇的事,但魏之深将戴晚清丢回房间后只留下一句“陆老板请自便”就离开了。 陆曼笙站在床前守着昏厥的戴晚清。天将破晓时,戴晚清才渐渐苏醒,看到立在一旁的陆曼笙,她很是惊讶:“陆姑娘你怎么会在这里,是不是我又梦魇了?” 陆曼笙面不红心不跳地撒谎:“魏先生怕你不好,连夜将我叫过来的。” 闻言,戴晚清连忙吩咐结心服侍陆曼笙喝茶吃食,很是愧疚道:“魏先生怎如此蛮不讲理,这样麻烦陆老板。不过辛亏有陆老板的安神香,我好多了,昨晚没有做噩梦,倒是梦到了山林里的鸟,自由自在地飞呢。” 刚巧话落,几只鸟落在屋顶。陆曼笙抬头盯了许久,戴晚清问:“陆老板在瞧什么?” 陆曼笙回过神,回答:“人若像这鸟儿,无忧无虑,倒也是自在。可不知道困于笼中的鸟儿,可会羡慕外面的鸟儿。” 戴晚清气色好了许多,眨巴着眼睛笑着说:“陆姑娘又不是那些鸟儿,怎知有些鸟儿是不是自愿画地为牢呢?” 陆曼笙话锋一转,突然问戴晚清:“我有些奇怪,方秋意是魏先生的女人,昨日言谈之间你对方小姐似乎格外同情呢。” 戴晚清有些尴尬,想了一会儿低声对陆曼笙解释道:“陆姑娘,其实我和魏先生并不是外界传言的那种关系,魏先生需要一个能在名利场上帮助她的女人,而我正好合适,所以才搬进了魏公馆。我听说魏先生其实是很喜爱方小姐的,我便有些惋惜。” 陆曼笙恍然大悟,点点头。 戴晚清满脸诚挚:“陆姑娘不相信?” 陆曼笙摇摇头,失笑:“自然是相信的,在恒城谁都想和魏先生扯上点关系,像戴小姐这般急急撇清的倒是少有。” “哦!”戴晚清眉眼弯弯,自嘲道,“倒是我不够浅薄了。” 一餐茶水食点下肚,天大亮了。陆曼笙起身告辞,戴晚清撑着身子坚持把陆曼笙送到了门口。 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碰到叶申来找魏之深,这魏公馆只有一条路通往外面,叶申的车就停在路口。 叶申就在魏公馆门口撞上了刚出来的陆曼笙,陆曼笙装作瞧不见就有些失礼了,只好讪讪然地打招呼:“叶二爷早。” 叶申笑着说:“其实我在等你,来找魏爷只是个说辞。” 陆曼笙愣住,疑惑道:“叶二爷等我做什么?” 叶申漫不经心地摇着扇子说:“你昨天在魏公馆看那鸟食的样子像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模样,笃定冷静。旁人听到那样吓人的故事都会惧怕三分,陆姑娘却好似已经知晓的样子,所以我很好奇。” 陆曼笙沉默。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云生戏院,那是一个雨夜。陆曼笙本以为自己不过是替去世的人传句话,往后便是雁过无痕的关系,但显然叶申不这么想。 见陆曼笙不说话,叶申只好继续说:“那个时候我大哥刚刚蒙冤而死,陆姑娘却是来替我大哥带话的,再多的陆姑娘也不肯说……我实在是好奇,陆姑娘真的见到了我大哥吗?或者说陆姑娘真的可以看到……鬼?” 对于魏之深,陆曼笙对他是冷眼旁观,而对于这个叶申,陆曼笙对他实在是不知如何说起。 如果自己真的能看到鬼,他就不害怕吗? 那笑容背后隐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秘密,叶申在打听她的事?为什么?陆曼笙不想猜测,只想退避三舍。 沉默之际,叶申突然又问:“听说陆姑娘治好了戴小姐的梦魇?不知道……是否也见到了方秋意?” 知道得这样快,陆曼笙心中对他更加深了忌惮,道:“叶二爷的消息来得可真及时。碰巧而已,倒不辜负魏先生对方小姐一片情深。” 陆曼笙不过是想转移话头,叶申却笑眯眯地说:“陆姑娘可不要被魏先生骗了呀,他要是让你看出了心思,那就是故意让你看出来的。不过他也在养着方小姐的弟妹,说不定有几分真心在里头。” 陆曼笙不禁感叹道:“没想到魏先生也有如此缱绻长情的一面。” 叶申拆台倒是拆得开心,继续道:“你能看到当权者仁良的一面,往往就是伪善,亦或许是赎罪。陆老板别太过当真了。” 陆曼笙若有所思道:“那叶二爷也是如此吗?” 叶申抚着折扇,闻言面露悲痛之色:“陆姑娘好像对叶某人有什么误解,叶某对陆姑娘一向心贯白日、知无不言的。” 陆曼笙恍然大悟,颔首:“那真是可惜,我似乎只瞧见过叶二爷的恬不知耻。” 叶申话锋一转,像是随口问道:“听说戴晚清的安神香是陆老板亲手制的。” 陆曼笙不动声色地探究着叶申的表情,笑着说:“雕虫小技罢了。” 叶申继续追问说:“我记得,你与方秋意也是旧识吧?传闻都说是魏爷害死了方秋意,难道陆姑娘是替她来报仇的?” 这叶申最可怕的地方就是看似无意的提问,却字字句句都是重点。陆曼笙不愿再答,语气颇为厌烦:“叶二爷你问题会不会太多了?”说完径直要走。 叶申脸皮似乎厚得很,跟了上去接着道:“哦?我只是好奇陆姑娘经常会遇到这种事吗,戴晚清好端端的就梦魇了,却被陆姑娘治好。好像在恒城,但凡光怪陆离的奇事都与陆姑娘有关。” 这样的口气,倒像是个对怪事感兴趣的孩子。陆曼笙心中哭笑不得,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叶二爷高看,碰巧罢了。我若是能操纵人心,摆弄鬼怪,何苦守着南烟斋过活呢?人活一世,终有缺憾。方秋意想要偿愿也是人之常情,戴小姐不过是巧合之下住进了方秋意困死的地方,所以才被梦魇纠缠上了吧。” 总算是得了个模糊不清的回答,叶申却不同意陆曼笙的话:“戴晚清不是那种心志薄弱的人,怎会被鬼怪附身?” 陆曼笙很不喜欢叶申这副胸有成竹、无所不知的作态,蹙眉道:“叶二爷曾经是戴小姐的老板,但叶二爷终究不是戴小姐,如何知晓她没有在乎的人与事?倘若她爱的人不是魏先生,也有旁的……”陆曼笙自感失言,突然语塞。 似乎又是想到了什么,陆曼笙猛然回头朝着魏公馆看去,戴晚清依旧站在门口目送,眼神晦涩不明。 陆曼笙回过身自顾自地向前走着,晨起的风让人觉得凉爽。陆曼笙终于明白了这魏公馆的痴心人哪,不止一个。 叶申并没有注意到陆曼笙诧异的神色,笑着说:“走吧,我捎陆老板一程。” “谢谢,不必。”陆曼笙果断拒绝。 “所以陆姑娘可是知道,方秋意到底是怎么死的?” “……” ——不是那些鸟儿,怎知有些鸟儿是不是自愿画地为牢呢? 那屋檐上的鸟儿,发出了清脆的叫声。
第三章 云生戏院的名生小留仙死了,纵使警察局极力隐瞒,但仍是流言四起,百姓指责警察不作为的呼声越来越大。 小留仙是这两年新起的小生,容貌清秀,唱腔动人,是戴晚清离开之后使云生戏院门庭若市的招牌。 一般戏院是下午或者晚上才开堂,此时未到正午,云生戏院的老板叶二爷叶申就站在空荡荡的戏院大堂里,腹诽心谤地凝视着唱台。警官赵信执疾步走到叶申面前,语气轻蔑地说着调查结果:“抓走小留仙的贼寇已经全部死在山上,这条线索很难再查下去了。我建议尸检吧。” 赵信执穿着警服,身姿挺拔,长了一张清秀的娃娃脸,模样看上去虽小,说话却极其老成。他年纪轻轻已经是副厅长,对明面上是戏院老板暗地里却做着不可告人勾当的叶申很是鄙夷。 听到尸检二字,叶申的神情有了变化,他转头向赵信执看去,果断拒绝:“不行。” 赵信执挑眉不满道:“如今全恒城都在盯着这个案子,叶二爷这也不让查,那也不让检,存心为难我们,是想让我们警察局难堪吗?” 叶申摇摇头:“我没有为难你们的意思,小留仙不是恒城人,若是尸身有损是不能魂归故里的……” 赵信执打断叶申的话,语气中带着浓重的情绪:“叶二爷若是相信这些牛鬼蛇神的事,那平日里还是多多积德行善,以免天道好轮回吧。” 说完便不再理睬叶申,转头离开。 躲在暗处的心腹杨健凑到叶申身边,低着头轻声道:“赵警官也太不把二爷放在眼里了,如此咄咄逼人。” 叶申失笑,不以为意地摆手道:“他也不过逞口舌之快罢了,不会对我们做什么的。” 杨健觉得一向狠绝的叶二爷今日对这位赵警察是难得的宽容,大约是因为小留仙的死有所触动吧。不过这个想法转瞬即逝,只听叶申慢悠悠地晃着折扇,冷清的声音传来:“去查,小留仙死的事是警察局哪个人透露出去的。查到了就解决掉。” “是。”杨健微微俯身领命。 惊艳恒城的名角小留仙七天前在北街被贼匪光天化日之下掳走。在七日后的今日凌晨,尸首被贼匪丢回云生戏院的门口。云生戏院不是普通的戏院,老板叶二爷是白帮的二把手,没有长几个胆子,恒城谁敢动叶二爷的人? 杀人丢尸,做出如此行为不但是在挑衅叶二爷在恒城的地位、寻衅警察局的威严,更有一副想把事情闹大的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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