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明韶闻言,手抚着身侧冰凉的木椅把手,有些意味不明地问道: “是吗?就她一人?” “是。”慕明朝立刻应他,还撇过脑袋,又替他问了一遍那两个侍卫: “今日出去的只有一人是吗?” “是,只有一人。” 那两侍卫几乎不假思索,颔首回应。 慕明韶皱紧了眉头,抬手挥退了那两个侍卫,靠在椅背上,目光透过慕明朝望向了他背后的窗外。 慕明朝唤他几声,也不曾听见应答。 不知多久,他直起身子,站起身来,到了门边,“已有一刻钟了吧?” 候在一边的小宫女,身子微抖,不知道慕明韶是何意,更不敢回答,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鱼嬷嬷。 鱼嬷嬷也是半晌才反应过来,慕明韶这是何意。 宫中这时间闲着的人不少,若有五十人,一刻钟的时间,也该将丹雀宫翻过来了。 是以,连她也不敢回答。 慕明韶兀自冷笑了一声,将书房门当着两人的面重重合上。 慕明朝闻声也已站起。 只是慕明韶也未看他一眼,自顾自走到了书案身,伸手取了那金蚕丝诏书对着慕明朝重重砸去。 “砰”——“砰”—— 两声剧烈声响,那诏书先砸上了慕明朝的肩膀,又掉落地面,两侧木头直接碎成了两半。 听声响,慕明朝那肩膀必然伤得不清。 那诏书砸上去时,他面色也出现一瞬的扭曲。 慕明朝强忍住了那份疼,抬手捂住肩上传来阵阵痛楚的地方,俯下身子拾起那诏书瞧了一眼。 只一眼,他手中的金蚕丝便顺着指尖滑了下去。 “九哥!我分明已帮你同裴家那姑娘说好了,那女人有半点用处?竟要你求着父皇册封她当皇子妃?” 慕明韶的野心摆在那儿,若日后事成了,他身侧的皇子妃自是水涨船高。 慕明朝发觉自己实在不懂他这位皇兄。 听他如此说,慕明韶面上却浮起一抹冷笑。 今日他和慕承轩提起皇子妃一事,那裴太傅可当他是蛇蝎一般避之不及。 “慕明朝。”慕明韶心口那股怒火涌了上来,对着眼前的兄弟也直唤其名: “你可知晓,我从未将你视作兄弟?” “母妃恨你,父皇更瞧不上你,你如今能得以在父皇跟前露面,又能谋得职位,不过是我的一点施舍。” 听着慕明韶这般狠厉带毒的言语,慕明朝面色依旧不改,反倒是低声应和他: “是,我知晓。” “明朝如今的一切皆是云贵妃给予,如今她既死,如今这一切,便是九哥给予。” 所以…… “明朝定会竭尽所能助九哥达成心中所想。” 他知晓慕明韶这会儿气急,且难得的将这份怒火写在了脸上,而他知道这份难得是因何。 如此想着,他心里头竟跟着生起了一阵怒火。 那日谢依依赠他的香囊,他察觉出里头有纸条,也展开看了。 却因未将她当成回事,而抛之脑后。 如今他实是后悔的不行。 “九哥都能将玉佩赠给那女人,我实在不愿瞧见九哥日后念起过往,发觉一切努力因个女人付诸东流而悔恨。” “玉佩?” 慕明韶低声重复了一句,快步走到书房尽头的书柜前,掀开两个书柜间的巨幅山水画,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慕明韶几乎是立刻行到了门旁,对站在石阶右侧下方,哆哆嗦嗦试探般望着他的小宫女冷声命令:“进来!” 紫珠进了屋子,一句话也不敢说,连问安也不敢,扑通一声跪倒在了慕明韶跟前,俯首垂望着地面。 颤着身子听上方传来一身甚为焦躁的询问: “她人呢?”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紫珠却是立刻反应过来了。 “殿下,奴婢……奴婢不知啊……” 她一边抽噎着,一边抬眸看了慕明韶一眼,只见他眸中狠戾之色悉数落在自己身上,心底不由打了个寒颤。 以往慕明韶若真要下狠手,从不曾展现过半分怒火。 这会儿怒火明明白白写在脸上,却兴许有机会保命。 她慌忙将一切瞥了个干净: “今日……今日姑娘让我扶着她来了书房候着,又找了她那贴身丫鬟伺候着,原先也没什么,只是后头明朝殿下来了,便嘱我去御膳房领些吃食过来,奴婢……自然不可不从……” 说罢,她顿了顿,回眸望了眼慕明朝,可脑袋还没动,就听慕明韶冷声道:“继续。” 她动作一僵,只得继续开口道:“奴婢领着吃食再回来,便没了姑娘的影,明朝殿下只说她回了屋,让奴婢待殿下回来,就喊殿下来书房,可……可奴婢之后特意去了姑娘自个儿的屋子瞧过一眼,里头分明没人……” 她带着哭腔,含糊不清,抽抽噎噎,但总算是将事情都说了个明白。 慕明韶脸已黑的不成样了。 “滚下去。” 紫珠不敢多说什么,手支着冰凉的地面艰难地起了身,一身明黄长裙下的细腿不住打着哆嗦。 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多做停留,转了个面,便不管不顾地朝外面奔去。 连出了书房门,下石阶时摔扑到了地面上,也不敢多做停留。 活像身后有个吞食人肉的猛虎般。 慕明朝听着门外动静叹了声气。 一张常年奔波而有些粗砺的面容,这会儿难得的飘上了一抹哀愁。 他原以为紫珠走了,慕明韶定不会轻易放过他。 可他却一言不发,又坐回了书案后的那把紫檀木太师椅上,仿若无人一般,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模样分外精致的小铁盒。 谢依依那身衣裳,是他交到底下人手里的,自然知晓,里面有什么,没什么。 可他今日却没点破她在床榻上所说的那番话,而是乖乖将那玉佩给了她。 一来,是当她药效未散尽,二来,也是认定她掀不出什么风浪。 这人所思所想,他皆看得一清二楚。 却没料到,自己回了丹雀宫,旁的什么都不顾,先去了趟飞月阁,那人却给他留下个这样大的惊喜。 是忧心他浑然不知,这才心软让他做个明白人? 慕明朝看他望得入神,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他不曾见过慕明韶这副模样。 所以,他也不认为自个儿做的有错。 他捂着左肩,在将要踏过书房门槛时,慕明韶却唤住了他。 “如今京城里头还有多少人?” 慕明朝脚步一顿,不知他何意,愣愣答道:“城内约摸三万。” “一万人直接去华京城,一万人派去安永城,余下的,便沿途搜寻。” 这暗道直通郊外,便是关了城门搜寻也无甚意义。 然,谢依依真离了他,能去的也不过那些个地方。
第二十六章 慕明韶嗓音清浅地吩咐着。 仿佛真在说什么寻常的事情一般。 慕明朝闻声,却瞪大了一双圆瞳,神色不敢置信地望向神情逐渐归于平静的慕明韶,低沉的嗓音急促: “九哥,你疯了不成?不说这城中无人将如何,若旁人知晓你意欲掺杂北地战事,指不准要传出什么谣言。” 他说完,又走回慕明韶跟前,待他脚步停下,才听慕明韶回他,“若出了何事我必然不会拉你下水,还不快去?” 最后几个字添了分狠。 慕明朝也知晓,他并非在开玩笑。 他垂眸望着瘫靠椅背上的慕明韶,低低冷笑了声,回他一句“好”。 他愈发觉得先前的决定正确。 如今不过才十月,搜寻个半月,待年底,至多年后,那群人也该归来了。 “那……小弟便退下了。” 他强忍着肩上痛楚,对着慕明韶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才转身离去。 只离去时,余光又瞥见慕明韶抬手拾起桌面那小盒子把玩起来。 令他不由攥紧拳头。 慕明韶母子的恩情他自然是记得一清二楚。 便不由得旁人毁了他们先前努力,断了慕明韶往后前程。 他径自回了自个儿府上,将慕明韶所言拟了封密信给送了出去。 就如慕明韶所言,他不受皇上宠爱,又无母妃照应,去岁便被封了王出宫住着。 哪怕皇上给他封了个京中闲职,回回入宫,也不过是与皇上谈起慕明韶之事。 慕明朝眼看着密信递交到暗卫手中,心里才彻底松了口气。 左肩处传来的阵阵刺痛,悉数涌了上来。 身后一向受他信任的侍卫,单看自家主子额间簌簌落下冷汗,心中隐隐浮现猜测,连忙俯身问道:“主子可要属下去将九殿下所赠的外伤膏药取来?” 慕明朝闻言,缓缓点头应下,趁着侍卫去墙角柜台上取药,强忍痛楚,低声问道:“鸿宇,我九哥那样的人,若旁人惹得他不满,应当留不下命回来?” 鸿宇点头应下,将药取了过来。 慕明朝手捏着渗出凉意的瓷瓶,唇角艰难地扯出一分笑意: “他说未将我视作兄弟,心头还是念着幼时相伴之情。” 既如此,他便要比慕明韶更千百倍珍视这份兄弟之情。 若慕明韶明说了以往一切皆不算数,他必然会继续与他一道。 但若慕明韶只是因旁人有了片刻迷茫,他便替他做出选择。 毕竟,当局者迷。 慕明朝小心翼翼地将那瓷瓶搁置在了笔架一旁,却未给自己上药。 只是继续取了先前那狼毫毛笔,沾了砚台里未干的墨汁,在眼前摊开的宣纸上缓缓落下字迹。 停笔后,他将纸张折了两折,递给了仍旧候在他身侧的鸿运。 “送到裴清荷手里。” 两个月前他便与慕明韶说了,裴清荷心慕他,让他干脆娶了这女人就是,也让朝堂上少些对他的微词。 慕明韶无甚反应,不反对,也未应下。 如此,对他来说,便是能去做。 这婚事,他倒也不急,几人都不急,到了明年再谈也是一样的。 可这会儿却不同,慕明韶依旧不急,甚至想寻个没什么用的女人占了那位子。 他便不得不急了。 可真要论起来,裴清荷理应比他更急。 慕明朝侧眸望着自个府上的书房门被打开,又被阖上,心底余下的那丝烦闷也渐渐散去。 总归慕明韶暂且寻不到谢依依,以他这九哥万分理智的性子,如何也不可能为了个女人反反复复耽误时间。 尤其像这会儿,将京中全然属于他们的人手悉数派了出去。 * 慕明韶一闭上眼眸,脑子里便能浮现谢依依向他讨要玉佩的模样。 羸弱娇嫩,眼眸敛下,平静浅淡的神情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倒从来不曾想过,自己竟有一日会被旁人给蛊惑了。 还是曾经所认为的,最易掌控之人。 他懒得再唤人来书房。 便是往房门一瞧,哪怕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也可让他忆起谢依依那日在那处顶撞他的模样,与轻颤却坚定的嗓音。 他垂眸走过书房门前的小路,小道一侧几株小野花开得格外娇艳。 又让他忆起,谢依依那日从这里走过时,掌心滴下的几滴血。 他直接绕到了常安这会儿的居处,看他逗弄怀中毛绒绒的棕黄色小狗,模样还挺愉悦。 他原本清越的嗓音瞬间低到极点: “常安,你师娘去何处了?” 常安闻声,回眸便瞧见慕明韶犹如鬼魅般无声无息的身影,笑意猛得收起,身子一哆嗦,差点没跌倒在地,喉咙都打着颤,下意识回了句: “不知道…师娘说她会再回来的……” “回来?”慕明韶皱了皱眉,他倒还不知道,谢依依那样的身份竟还能这样轻易进出皇宫? 常安点了点头,又立刻缩起了脖子。 谢依依与他说得是,她会回来见他,将他师父以前的恩情还了,却不会再见他师父。 慕明韶那阴沉的脸色,让他根本没胆子开口说这些话。 可即便他不说,慕明韶嗓音依旧冷了下去,“她在哪儿?倒是想得周到,往后还回来偿还恩情,她还得起吗?” 明明怀里抱着暖烘烘的小狗,常安却有一股通体寒凉之意。 他师父这会儿还没开始质问他,便已是这样了,待会儿估计他得吓趴下去。 如此想着,常安反倒来了几分胆子,加大了几分抱着怀中狗子的力道,双唇轻抖,却顶着慕明韶的威压对他道:“还得起,一日夫妻百日恩,师娘忍了你快三百日,还是你欠她的恩情呢。” 慕明韶没料到这老实又怂的徒弟竟也有这样伶牙俐齿的时候,唇角冷笑之意愈发浓烈。 这人走得倒真淡然,与常安交代完了,还惑着慕明朝将她视作祸害,亲手帮着她离开,再帮她瞒着。 他在谢依依衣裳里翻出那块她贴身保管着的黑金令牌,清晨临走前,还体贴的将那令牌放入她被中身侧。 那令牌被带走了。 谢依依近旁便该跟着三个训练有素的暗卫。 可却无半点消息传回。 他还真是低估了谢依依的本事。 “常安。” 慕明韶冷笑了声,他自然知晓谢依依知晓那玉佩用处是常安所言。 过来却并非问罪。 他还没那个必要和眼前这人计较。 “你安心等着她回来找你。” “想必到时,她已在丹雀宫安心待着了。”
第二十七章 光芒黯淡的弯月下,初冬的风刮得半枯树枝上余下的树叶“沙沙”作响。 谢依依从水青色斗篷里伸出一只纤弱手掌轻抚额头,月下姣白的面上透着无奈。
福书网:www.fushutxt.cc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7 首页 上一页 14 15 16 17 18 1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