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前镶金的木门此刻半掩,被晚风吹得轻轻晃动。 门边巡视的两个侍卫见谢依依呆杵在门前,哭着张脸到她跟前恳求道: “依依姐,你还是进去瞧一眼将小公子带出来吧,我们两人没轻没重的,刚才拦着他都险些将人胳膊拧了。” 谢依依唇角微弯,两手搭在身前,下意识后退一步,轻声道:“这地方我进不得。” 另外那个侍卫见状,面上恳求之色更甚,双手合十对着谢依依拜了一拜,聋拉着眉头哀求道: “哪有什么进得进不得的,还是小公子重要,依依姐,可求你快将人带出来,这殿半围了湖建起,若出了什么好歹……” 他们这小公子生性贪玩,偏偏又像个瓷娃娃般一碰就碎,如今进了他们守着的地盘,真出个好歹,还不知下场如何。 即便这地方不是什么人都能进,若以小公子为前提,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谢依依秀眉颦起,脑海里浮现刚才小男孩倔强别扭的小脸,一时也未应下。 她并非一点脾气都没有,这回见他跺脚离开,也不喊他,故意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 之后,就来了这处,她怕人闯进去,在门外唤了一声。 谁知对方来了劲,对着拽他的侍卫就是一脚,直接推开未关紧的门闯了进去。 再接着,那五大三粗的两个侍卫只能过来求起了谢依依。 谢依依抿着唇未回两人,她不大想进去。 可那侍卫所说的却令她迟疑起来。 “我去将小公子寻出来。” 半晌,谢依依有些清冷的嗓音才出了口。 她不想欺骗那小公子唬他出来,应不下的事情就是应不下,只能面对面将他那别扭的小心思抚平。 话音刚一落下,谢依依跟前两个身子健壮的侍卫几乎要激动地掩面而泣。 “依依姐,一会进去注意避开左边靠湖最里头的那个房间。” 谢依依垂眸应下,小跑进了半掩的门。 她在里头寻了足有一圈,才在左边那个燃着明媚光亮的房间旁听见一阵低低小小的啜泣声。 她松了口气。 若人在隔壁那间屋子,她兴许真有可能没胆子过去。 这专用于会客的殿里头,即便无人,入夜也会门外点上烛火。 瘦小的身影缩在这昏昏暗暗的烛火下,将自己整个人都塞进了墙角之中。 加上身上那件毛绒绒的黑色大氅,谢依依不知怎地,忆起来常安养得那条黑色的小狗。 她将心底的紧张悉数呼了出来,走到瘦小的身影前,将他圈起来,试图抱起。 那小身影伸出一只细小的手掌推了推她,却没有推动。 谢依依不恼,只轻轻掀开他蒙着脑袋的小小兜帽,抵在她怀中的小人这会儿果真一张小脸苍白,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胸口。 她揉了揉这人脑袋,嗓音轻柔地如春日拂过江水的微风: “乐安,你现在这模样多痛苦?明圣寺里的大师既能帮你,你明日就该安心过去。” 乐安瘪着嘴撇过小脑袋,只一会儿的功夫,又立刻将头埋进了谢依依胸口,嗓音甚是委屈,“我也不是不去,只是想让姐姐陪我一起去……” 他说着说着,眼泪不受控制一般一串串落了下去。 这话题,他们不久前在花园里头已经争辩了好几轮。 最后乐安得出个她嫌他烦的结论,一个人闯进这儿躲了起来。 谢依依看他这脆弱得几乎随时随地都要碎裂的模样,已不敢与他争论,抬手轻轻将他面上的湿润轻轻擦拭干净。 乐安在她怀里头埋了这会儿,面色已缓和了许多。 听她这样说,噘着嘴垂下了眉头。 等眼眶里又浸满泪,他才委屈地仰面看着谢依依。 在昏暗的烛火照耀下,谢依依秀美清丽的面容也不受丝毫影响,红润的樱唇紧抿,小巧的鼻梁在烛火下瞧着更是精致。 被卷翘浓密的长睫投下阴影的一双眼眸,此刻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人,眸中尽是担忧。 乐安盯着谢依依瞧了会,面上不自觉的泛起一抹红晕,凑过去对着谢依依颦起的柳眉中央亲了一口。 “我……我……” 他亲完立刻垂下了眼眸,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活不久了…兴许都活不到能娶媳妇的时候……就想着让依依姐姐陪我去佛祖跟前拜拜,若是这辈子不行,我下辈子再娶姐姐为妻……” 说完最后一句,乐安面色立刻红得要滴血一般,又将脑袋埋进了谢依依怀里。 然后听着上方无奈地轻笑了一声。 谢依依实在没料到他竟是为了这件事而生闷气,更没料到,不过七岁的年纪,竟就懂得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 她再度抬手揉了揉乐安柔软的发丝,轻声宽慰他,“既如此,买个月老像回来拜拜也是一样的,姐姐先前对你说的外头有仇家寻我的事情,也并非是在骗你,姐姐如今真的不能出去。” 乐安泛红的耳尖微动,又仰起脑袋盯着谢依依问道:“那姐姐不是嫌弃我烦?姐姐还是想嫁给我的是吗?” 谢依依不敢直接拒他,生怕他又直接生气逃了。 只能应付道:“姐姐自然愿意陪你去佛像前拜拜。” 乐安一听,立刻咧嘴笑了,这会儿完全寻不出刚才脸上面无血色的模样。 谢依依心头的最后一丝担忧也彻底飘走。 乐安身子太差,在她照料下,这段时日也能像个寻常的孩子般玩乐了。 她弯起唇角,拍了拍乐安粉嫩的脸颊,趁他这会愉悦,低声教育道:“以后生气也不许自己一个人跑开,听见了吗?” 乐安用了点了点头,带着几分鼻音的稚嫩嗓音却带了十足的认真坚定,“我生气姐姐也会不开心,姐姐都答应嫁给我了,我才不要让姐姐不开心。” 他说着,自己撑着地面站直身子,又伸出小手过来牵谢依依,“我们回去将这个消息告诉妹妹,她一定羡慕坏我了。” 谢依依听他得意的语气,唇角又翘了几分,任他费力拉着自己,等最后对方气喘吁吁,瘪着嘴回头看她时,她才缓缓起了身子。 几乎同时,余光瞥见另一扇靠湖的门外微弱的光亮。 她倏然间想起,这殿依湖而建,这排绕湖的屋子绕成一个弧形,赏湖的长廊相通。 顿了一瞬间,她僵硬地转过了面。 先前不愿进来,便是因她在花园里头,远远瞧见一个眼熟的身影进了这处。 她被乐安紧握的手瞬间凉了下来。 望着那人背靠湖的栏杆,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搭在栏杆上,模样懒散,却浑身散着森冷气息。 “若我没记错,你是九弟从外头带来的小丫鬟?怎么,被大哥讨过来了?” 这人嗓音都透着阴冷冰凉。 谢依依心头生了一分慌乱,不住在心中宽慰自己,这人与慕明韶不对付,应当不会透露出去。 只是,多少是个隐患。 她实在不愿过心头沾着恐慌的日子。 强压下心底的那份不安,她迫自己抬眸望着眼前紧盯他们的人,扬起嗓音回道:“我能缓和乐安的病痛。” 她说罢,可以明显瞧见,慕明策那张脸上写满了不信任。 轻咬下唇,她正要再说什么,身侧慕乐安拽她胳膊的微微用力,仰起小脑袋对着慕明策得意地高声回道: “是啊,有依依姐陪着我,父王都一个月没给我寻太医了。” 慕明策闻声,神色出现一瞬滞愣,却又立刻恢复,轻哼了一声,略带着嘲讽回道:“说来,我近日身子倒也有些不适。” 谢依依攥了攥手,樱唇微张,正要开口答他,身后却响起一阵沉稳的嗓音,“你的病,她可治不了。”
第二十八章 听闻身后替她解围的嗓音,谢依依悬在心口的担忧也落不下去。 仿佛为了应她心中所想,慕明策收回搭在栏杆上的那只手,身子半倚着,吐出的言语冰冷地不近人情: “一个小丫鬟罢了,治不好,处死就是。” 在他启唇的一瞬,谢依依就料想他所说的不会真是什么让她帮着医治病痛的话语。 她敛下眼眸,不敢回应,也没法回应。 惧得倒并非这人所说的,要杀了她,而是因这人知晓她在此处。 如同随时能够引爆的炸.药。 她能帮着照理慕乐安的身体,至少在他身子完全康复亦或御医想出医治他的病症之前,自然性命无忧。 但这会儿添了个慕明策却不同,她对于这人来说不过一个废人。 谢依依脑袋里一瞬闪过许多念头,还未想明白,身侧慕乐安紧攥住她的手,又格外嚣张地对前头说道: “不好,依依姐姐只医我一个人的病!” 他刚说完这番话,转过脑袋,对刚刚过来的慕明帆撒娇道:“父王,你可不能让别人害了姐姐……” 一脸可怜兮兮,全然没有刚才扬起下巴的嚣张模样。 慕明帆在身后将他的一举一动都瞧得一清二楚,却也未说什么,温润地笑着走到他身侧,抬手揉了揉他散落下来的发丝。 他这模样,自然是要顺着乐安的心思了。 赶在他开口前,谢依依轻咬下唇,朝前迈了半步,扬起嗓音问道:“不知二殿下得的是什么病?兴许我…奴婢能治……” 她话音落下,原先祥和的气氛骤然降温,乐安也握着她的手晃了起来,一张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姐姐…你不要理他嘛……” 他抬眸神情专注地望着谢依依,等温热的脸颊被一根冰凉的手指滑过,才发觉慕明策正蹲在他身前,害他没忍住打了个哆嗦。 “小乐安,你这样自私,丢得可是你爹的面子。” 慕明策放缓了说话的嗓音,但依旧冷得人内心发怵。 更不用说,乐安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 乐安原先眼眶就泛着红,这会儿眸中顺其自然升起了一阵水雾。 他吓得转过了脑袋,正要和慕明帆求救,却被慕明策从谢依依手中勾过了那只小手,轻松被人抱进怀里。 慌乱得他话都哽在了喉咙里,小身形一动不敢动。 完全想象不出他刚才和慕明策隔着一间房屋时嚣张的模样。 “别吓到乐安。” 慕明帆平日里永远一副好脾气的温柔模样,这会儿却皱起眉头,言语间多了分严厉。 慕明策阴着张脸轻刮怀中那张吓得惨白的小脸。 还未再开口,怀中的小身形被慕明帆沉着张脸接了过去。 身侧再度响起一阵清凉柔和的嗓音,“二殿下的病症……” 话音还未落,便被慕明策低喑打断: “这会儿我心情不错,不想谈什么病症,只是…缺个用着趁手的小丫鬟。” 他这面上浮着阴冷之意,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心情不错的模样。 但他这副面容恐怕向来如此,内心如何作想也单看他如何说。 谢依依心底迟疑。 慕明帆转过身子将怀中的乐安交给了身后跟着的一个嬷嬷,对人嘱咐两句,才转眸望向谢依依,面容恢复先前的柔和,“过来吧。” “不…不要…依依姐要跟我一道……” 乐安抖着张小嘴,趴在嬷嬷怀里,委屈的眼眶里又涌上了几滴泪。 看他这模样,谢依依心底更是迟疑了几分。 脚步抬起,正要挪动,却见那嬷嬷捏出一颗糖丸,哄着乐安下肚,她抬步走过去,小人儿便趴在嬷嬷怀里睡着了。 倒也不需她再迟疑了。 只能跟着二人到了隔壁那间灯火通明的房间。 她不知晓慕明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只能候在一旁,心中静思。 既然当初选择逃了,她便不可能事事再依靠旁人。 不管出了何事,都只能自个儿细细替自己盘算。 下意识拂过额间的碎发,将之绕到耳后,她敛眸思索着这段时日来所听闻的有关慕明策的传言。 未思索完,耳畔又刮来他冷如腊月风雪般带着刺的嗓音: “不知道要过来给主人家斟酒吗?” 她闻声回过神,眨了眨眼,立刻摆出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走到两人跟前,伸出一双纤弱白嫩的素手,拾起桌上酒壶,将二人杯中填满。 虽不曾给别人当过丫鬟。 但只是这般,她还能受着。 慕明策拧着眉头将谢依依为他斟满的一杯酒吞饮下肚。 不知是杯子的淡香,还是酿酒时掺了不知名的花,即便他饮得那样快,也不可避免的闻到一股浅淡的花香。 初时混乱心绪逐渐归于平静。 可当谢依依那双皙白纤嫩的手捧着酒壶再到他眼下时。 他心头蓦地生起一股新生烦躁。 他可不信这女人这女人真就是个普通丫鬟。 哪怕他们所言是真,能缓和慕乐安病症,已非寻常人。 两根细长的手指捏着斟满的酒杯,眸中闪过一丝阴暗,他故意刁难道: “说来,这小丫鬟还真是不懂规矩,刚才似也未向我们二人行礼。” 谢依依见他故意找茬,秀眉颦蹙间,还是乖乖俯下身子,要向两人补了请安的礼。 却被慕明帆抬起小臂扶了起来。 又听他温声说道:“她并非寻常宫女,既能缓解乐安病症,就是我的座上宾,明策何必刁难她?” 慕明策闻言,坐直了身子,抬手拂去指尖糕点碎屑,随口对眼前三人解释道:“只是见到这小丫鬟便想起九弟,心里头难免有些烦闷,没忍住撒在这小丫鬟身上了。” 他说完,自顾自勾唇轻笑了声,语中嘲讽之意尽显: “你兴许不知晓,你主子近来过得有多舒坦。” “他近日可要成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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