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傍晚,我正在房中小憩,偶尔会把腿上的书翻几下看看——依朵为了怕我无聊,特意从山下寻了几本小话本来。我看着里面明晃晃的春宫图,真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真怕辱了这佛门净地。 看春宫图的后果,就是我在小憩时,又想到了梁朔。 我想梁朔滚烫滚烫的胸膛,它经常贴在我的大腿内侧,又往往会引来我的一阵战栗。我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想跟梁朔两个人一起下地狱。他的手会摸向我的后庭,再若即若离地打着圈,我的那周软肉会极其下贱地贴上去,似乎不想让他走…… 每每此时,梁朔总会轻轻咬着我的耳朵,像个魔鬼似地低吟:哥,你的身体很喜欢我呢。 我猛然惊醒,只觉下身一阵湿热。 必须得找个地方纾解,我想。 这样想着,我硬撑着站起身,结果房门被一阵劲风带过——有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闯进了我的屋内。 不仅如此,他还紧紧地抱住了我,不顾我的反抗,声音中含着一丝压抑:陛下,您受苦了。 是安予林。 经年不见,骤然遇见故人,我竟不知作何反应。良久,我才僵硬地拍了拍安予林的背,道,没事。 即便是这样冷淡的反应,也足以鼓励安予林说下去。 安予林在南诏过得着实不错。他长眉若柳,青丝如墨,一身飘逸的白衣,衣袂飘然。不像个武将,倒像个实打实的文人。 他手一挥,门又很快地关上了。房间只剩下我与安予林两个人。 我有些不自在。 他眼神中有着痛苦与无奈,薄唇若不是在说话的时候,就是紧紧抿着的,显得有几分淡漠,倒与他的双眸不大协调。 梁朔是蛮族人,脸却不是浓眉大眼的那种。他的反倒骨相很深邃,有些阴柔美人的意味。 如果这美人不能徒手打死一头牛的话。 安予林和梁朔的长相属于一类,云淡风轻的外表下都有股狠劲,完全让人摸不透下一招会出什么。 安予林说着说着,竟带了一丝哭腔。 他说,韫儿,真是苦了你。 我被他这一声韫儿叫得倒是回了神。我客客气气地请他坐下,问他,要我做什么。 安予林和我对坐着,眼神不住地瞟向我的脖颈,上面有淡淡的几道红痕,是梁朔那个家伙的杰作。 我没有不好意思,反倒还冲安予林一笑,说,就是你想的那样。 安予林清咳了一声,哭腔顿时就消失了,像从来未出现过。我心想,不愧是玩权术的。 都有一手。 他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要地图。所有的山川沟壑,都希望我能一笔一划地描绘出来。对大周都城的要求,则更加详细。 这个请求看起来很荒谬,但我知道安予林是下了功夫的。 他弄清楚了先帝是如何锻炼储君的。 大周的储君,在数十年的培养中,俨然成为了一个活地图。 我断然拒绝了安予林。 我说,我虽然被人从皇位上赶了下来,是个废帝,但我也明白,这地图一旦给出去,大周的百姓就命悬一线。大周百姓的性命,和南诏人的性命,一样值钱。 安予林的脸痛苦地扭曲起来:韫儿,我在你眼里就这样不堪吗?南诏人的军队绝不会干屠城这种事!不像昭明帝,他—— 我打断安予林,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梁朔的军队从未屠过城。 安予林的眼中闪过了一丝阴霾。他自嘲似地笑道,好,你的亲弟弟,做什么都是好的。 我看向安予林:我的价值,应该不止一张地图吧。 安予林起身,在我的房间里来回踱了几圈,才下定决心,对我道,这招太险,我怕……会忧及你的性命。 我摆了摆手:闲话休提,你说便是。 安予林的眼中闪过灼灼的恨意。他说,要假装在一场战役中输给大周的军队,趁机让他们将我掳走。我回宫时,梁朔定会喜不自胜,到时候我再给梁朔下毒,用的都是南疆秘制的蛇毒,一旦毒发,绝无生路。 我的犹豫,被安予林全然捕捉到了。 他问我,你恨那个高高在上的昭明帝吗? 我自然是恨的。当我被他一次又一次地贯穿时,我恨不得将他的骨头撕碎。 但我不恨小时候的阿白,不恨那个会送我白驹的梁朔,不恨特地从遥远的西北为我寄来一封信的君王。 我问安予林,扳倒梁朔,你的目的就达到了吗? 我没问出口的是,你是会扶持我这个正统皇子上位,还是自立为王。 安予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我就已经倦了。 我疲倦地轻笑了一声:算了,当我没问罢。那个什么蛇毒,你现在便细细说与我听。
第十二章 见王 蛇毒,是由南疆的五种极恶之蛇,并了蝎子毒针上的一点毒,淬炼而成。 安予林如是说道。 我不耐烦地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说,我管那蛇毒是怎么制成的。我只关心,蛇毒有没有解药,以及,解药是否真的有效。 安予林迟疑了一下,道,有是有,只是…… 我凝视着安予林:没有只是。我不容许出一点差错,要是解药无效,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安予林的表情就像是牙疼。他一面笑一面却露出了那种我最厌恶的气定神闲的神情。 韫儿,这其实由不得你。我忘了一件事,昭明帝即使再喜欢你,这期限也不过是一个月了。 我敲击的声音顿住了。 什么意思?我是从牙关中挤出了这句话。 你不知道吗?安予林的眼中掠过一丝同情,哦,我忘了告诉你,下个月大周就要和蒙古族联姻了。据西北的探子来报,昭明帝是一见了那蒙古公主的画像,就立刻为之神魂颠倒…… 我有些茫然地站起身,衣袖不小心擦到了茶盏,茶盏掉在黑石地面上,溅起一地水花。 有几滴甚至溅到了我的脸上,我胡乱擦了擦,已经察觉不到痛了。 安予林见状,立刻直起身子,他伸了伸手,想摸一摸我的脸,却被我甩开了。 滚。我说。 安予林深吸了一口气:韫儿,莫非你真动心了?你不要忘记,是谁让你这么屈辱。 我自然是记得的。 蛇毒和解药,我都要。事不宜迟。我幽幽地说出这句话,好像被抽干了浑身的力气。 安予林临走时,还意味深长地跟我说,不要忘记东郭先生的故事。 其实他完全没必要说这句话。我送走安予林后,整个人都是虚浮的。什么东郭先生,什么狼,我脑内一片空白,想记也记不起来。 我跌跌撞撞,脚底踩到了茶盏的碎片。我已经觉察不到痛了。 我捡起一块碎片,对着镜子,轻轻地在我脸上按着。 铜镜照得人很是模糊,可终究是掩不住我原本好看的容颜。 我对自己的相貌,向来没有怀疑过,这是破天荒的头一遭。 但是,偏偏有人,长得比我更像他。 我有些神经质地笑了起来:这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那个什么劳什子的蒙古公主长得比我更丑罢了,因为梁昱,长得比我丑。 我心里是这么觉得的,但从来不敢说与梁朔听。 我突然有了一个荒唐的念头,要是这碎片,划花了我的脸,梁朔还会像从前那样喜欢我吗? 我划了一道口子,在我的右颊。不深,只渗出了一点血。 感受着这迟来的疼痛,我忽而泪如雨下。 应当是要留疤了吧,不能再继续划了。 我的期限只有一个月,不能比这个还要短了。 第二天,安予林将我带离了山巅。他见我的脸,面上的表情可谓是丰富。我想,他离暴跳如雷,也就差那么一点了。他阴沉着脸,给我戴上了面纱,将我塞进了一辆马车里。一路上,都没和我说什么话。正好,我乐得自在。 不知怎地,我想起了一首小时候常哼的歌谣。歌词早已忘记,只是那旋律还萦绕在我的耳边。 好想回到小时候啊。 安予林对我的那点情意,早就在对王权的追逐中,消磨殆尽了。也许是我哼得着实有点难听吧,安予林面色不善地让我安静一会。 我朝他嫣然一笑。要是梁朔在的话,估计还能帮我想个词。 格局,气度,风骨。安予林,你拿什么跟梁朔比? 途中,我们换了三四辆马车。渐渐地,喧闹声多了许多,人潮涌动。我不时地掀起帘子看向外面,建筑物逐渐变得庄严肃穆起来。 安予林难得对我说了句好话,他说,这是南诏的都城,他安身立命的地方。 我瞧着他眼底的那抹温柔,忽而福至心灵,脱口而出:安予林,你有了喜欢的人吧? 安予林先是一愣,继而近乎残忍地摇了摇头。 天家,不谈情意。从他的齿尖流出了一句微不可闻的话。 我顿觉极其无聊。唉唉,真是世事变幻,白云苍狗啊。曾经的大情种安予林,也变成了一个木头。 安予林将我带到了王城中。即便我在位时觉得南诏跟大周比起来,就是个又偏又穷的老山里,也不妨碍南诏的王族为自己建造最精致华美的王城。他们搜罗的珍宝,我敢说,比大周宫殿里的还多。倒不是大周小家子气,只是梁朔不好这口罢了。 我一边端详着充作灯柱的鎏金玉佛,一边心里默默叹着气。有这般的王室,南诏被大周拿的死死的也是应该的。 安予林应是察觉到了我心中的的不认可,淡淡道,这是南诏人的信仰,虽然说了多次,也还是不改。 我心里吐槽着,恐怕是因为你人微言轻吧。 但安予林的地位其实跟“轻”搭不上边。 南诏的王,出乎我意料,完全是个酒囊饭袋。我记得他老子长得还是挺高大威猛的,怎生传到了儿子那,就成了这样一副光景。 窥破了我心中的疑惑,安予林笑得有些坏。 他道,我扶持的。 我一愣,随即也笑起来。我们相视而笑,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我恶作剧被抓到,结果由安予林顶包时,我们也是这样笑。 在宫殿里七折八弯的,我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偏殿,外面有重兵把守着。我若没猜错,南诏王此时正在此地。走进去,才发现殿内空无一人。安予林面色不改,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偏殿的一堵墙缓缓转动起来,露出了原本的面目。里面的空间比我想象的要小很多,只有一张矮几,以及两个类似于蒲团的玩意。南诏王一点都没有人君的样子,用手肘撑着矮几,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脸都皱成了一团,显得愈发面目可憎。 南诏王见了安予林,忙不迭地从蒲团上滚起来,还不停地擦着汗。 国师、国师,太好了,您终于来了! 安予林不动声色地扶稳了南诏王,行了一个深深的礼,道,王上,我将废帝带到了。 我差点没啐他一口。 老子那么多标签,偏偏选了最难听的那个。 南诏王不住地说道,好、好,国师啊,那个使者真难缠,我快招架不住了,你你你,你快来救驾吧…… 安予林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我正想好好端详这一出闹剧呢,结果安予林朝我一指:没关系,救驾的人来了。 我真是看个戏都能被迫成为主角。 从南诏王的只言片语中,我终于拼凑出了一点。原来,是梁朔派的使者来同南诏讲和的。 不过看南诏王的样子,这讲和讲得还不如不讲。 南诏王嘿嘿笑道,脸上的汗混着油脂不住地淌下,看得我直泛恶心。 他拉过安予林,想小声谈论。结果安予林摇了摇头,道我不是外人。 南诏王犹豫了一会,才狠下心,说出整件事的经过。 【作者有话说】: 梁韫:不见阿白的第n天,想他。 (ps:应该很快就能见面了)
第十三章 吾王 南诏王虽是个酒囊饭袋,但野心还出乎意料地不小。他先还是小声说着,后来几乎什么都不避忌了,声音越说越大,简直是忘了我的存在。 我越听心里越凉。总而言之,就是梁朔派来的使者对南诏王说,只要将我送回去,不仅可免除三年纳贡,还能将上次南诏所损失的三座城池还回来。 安予林听着,嘴角的弧度上扬得愈发明显。 他轻轻摁住了南诏王由于兴奋而不停耸动的肩膀,笑道,别急,他的价值,可不止三座城池。 又开始了。 我联想到了依朵看我如看商品的眼神,心说果真天下乌鸦一般黑。 安予林的手腕在南诏王的肩上应是稍稍使了些力,南诏王如大梦初醒似地对我们说道,本王光顾着说,连正事都忘了。快快快,有请二位尊者与大周使者会见。 我不免又有些头疼。这大周的使者,是个生面孔倒也罢了,要是相识的人,那该多尴尬。 幸好,南诏王带我进了密室后,我才松了口气:是个生面孔。原来这地方比我想象的要大上许多,只是我眼拙,瞧不出内里玄机。 密室里坐了个身着藏蓝色锦纹朝服的公子哥,正在气定神闲地用着茶。看他一副纨绔的模样,不像是来议事的,倒像是特地来同南诏王寻花问柳的。 公子哥眼睛只稍稍往上抬了一点,就立刻直起身来拱手作揖——不向南诏王,不向安予林,倒独独朝向了我这个废帝。 我有些僵硬地回了个礼。好在南诏王是个废物,也不在意这些。 他向我介绍,自己是平野侯世子,我唤他路十三即可。 我联想了一下,南诏王一口一个恭恭敬敬的尊使,我却唤他路十三……这场景,怎么想都叫我起一身鸡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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