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脸色逐渐绷不住,发青发白:“即便这具尸体真的怀有七月身孕,你又怎能证明她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就是皇帝的龙种?不能证明他是皇帝的龙种,就不能断言尸体便是顺德!” “好问题。”兰渐苏说,“娘娘说得不错,龙种之事,坚决不能马虎草率。” 兰渐苏步到尸体身旁,道:“《会稽先贤传》与《洗冤集录》中,均记载了滴骨验亲之法。此法如今亦在大沣各地通用。皇上,要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皇子,需要皇上的几滴血。” 这个从影视剧里学来的方法,其实不科学,但兰渐苏当下并非真正追求科学,他只是想让真凶露出破绽。正好利用古代科学不发达,好忽悠的这一点,让凶手的言词站不住脚跟。 面色惨白的皇上点了点头。 兰渐苏让院判切开婴孩臂上的肉,露出森森白骨。皇上伸来手指,院判用银针将他的指尖扎破。 几滴血滴在婴孩的白骨上,不消弹指,便渗入进去,融进白骨里。 瞬间,激动、震惊、悲痛,万般情绪,一股脑儿冲上皇上的大脑。他眼前发黑,脑袋昏沉,双腿一软,往后直直倒下。太监焦急地喊着“皇上、皇上”,将他的身体牢牢捞住。 皇上抽着声音说:“他、他果真是朕的皇子……” 皇后半张嘴唇,讲不出一句话了。 这倒让兰渐苏稀奇:“在下还以为,皇后娘娘会接着说,这也只是证明孩子是皇子,母身可以是任何一位妃子,未必就是顺德娘娘。想不到皇后竟就这般不言语。倒让在下不知所措起来。” 皇后凉凉笑道:“话头老是对着我,兰渐苏,你什么意思?你认为本宫便是真凶吗?” 兰渐苏摇了摇头:“你说错了,我不是认为,我是肯定。你就是凶手。就是你,十五年前在柔德宫与你的同党,杀害了顺德娘娘。是你亲自下的手,你亲自用刀割开她的心脏,你的手指甲上、被你丢掉的那件凤袍上,上面全是她的血。是你让她一尸两命。” 皇后僵在凤座上,口中难以发出一个声音。她没有恐惧。在后宫,她想杀谁便杀谁。甚至,瞧哪位大臣不顺眼,她也能借她身为紫琅院院长的兄长之手,构陷那位大臣。从没有哪个罪行,可以让她恐惧。她只是吃惊,吃惊兰渐苏居然会连细节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兰渐苏,你不要血口喷人。我母后绝不是这样的人!”太子不愿再次跟兰渐苏站在对立面。可牵涉到他的母后,他便不得不与兰渐苏对立。 “那日,旻文公主让奶娘抱出宫寻顺德娘娘玩,你杀顺德娘娘的时候,旻文公主躲在阁楼上,看到了一切。后来知道真相的人全死了,只有旻文公主还活着。”他为什么会潜进尚书府见旻文公主,也在这刻得到了解释。 皇后把住最后一丝镇定,狡辩道:“你杀了公主,你还想,还想陷害本宫。” 兰渐苏轻声一笑,问皇后:“皇后,你说这顺德娘娘,她原先的名儿叫什么?” “你想让本宫跟施友恭一样,亲自把顺德的鬼魂叫出来是么?”皇后轻蔑翘起嘴角,“不过本宫倒也不怕,因为根本不是本宫杀害的她。如果非要本宫叫她的名字,才能自证清白,那本宫喊她的名字又何妨?” 皇后自信十足。她相信即便她喊了名字,兰渐苏也叫不出玉清笙的鬼魂。即便叫出来也无济于事。因为当年压住玉清笙的那个阵,早将她的魂魄打残。一缕残魂,风吹一吹就散了,能起到什么作用? 皇后为了可预估的今天,做了充足的准备。 然而,她心里有底,兰渐苏也有他的盘算。 “皇后娘娘倘若要自证清白,不应该喊顺德娘娘的名字。”兰渐苏淡淡说,“你应该喊浈献王王妃的名字。” 皇后轻蔑的神色,一点一点褪去。他逐然怔住,这一次,她的手总算忍不住发起抖。她声音失了底气道:“本宫,早已不记得她。” “不要紧,你不记得,我记得。”兰渐苏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宣纸,上面写着“闵柔书”三个字,“在下还趁刚才入宫的空子,将她的名字写在纸上。皇后娘娘只管照着念便是。”
第61章 出场即死的剧本 皇后的神情在金黄的壁烛下一片死寂。 兰渐苏道:“你不敢叫,是不是因为你心虚?你害怕看到王妃,害怕她说出你杀害玉清笙,又将她杀人灭口,伪装成跳河自尽的事实是么!” 最后的话落地有声,兰渐苏将写了王妃名字的纸条狠掷在地,瞬时青光绿焰,一个白衣女鬼出现在大殿上。 “啊!”百官叫起来。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鬼,可浈献王妃的魂魄,看起来却比当初陈大人的鬼魂还凄白,还煞冷。她的面容似被水浸过般肿胀,丑陋到无法形容。这是比寻常鬼还叫人恶心、惊悚的鬼。 皇后头上的步摇翠饰颤悠悠,她“啊”一声从凤椅上跌下去。 王妃的鬼魂飘向皇后,皇后惊吓得转过脸去。被雍贵华服所包裹的身体,狼狈地向后爬:“闵柔书,你不要找我!本宫已经警告过你了,是你自己不听,是你自己跳下去的!与本宫无关!” 皇后自露破绽,兰渐苏抓准这个时机,迫问道:“她为什么跳下去?是不是被你逼的?你为什么逼她?因为她知道你杀玉清笙的事实是不是?” 皇后道:“不是!不是!” 兰渐苏说:“王妃,到底是谁害了你,你去找她,你找她报仇。把她的阳气吸净,把她的灵魂撕裂。这样她就永世不得超生了。” 太子跑来抓住兰渐苏的手,眼泪一颗颗滚下来,抖着双手说:“二弟,我求你,你放过我母后。你不要伤害她……以前不管什么事,都是我不是,我求你放过我母后……” 兰渐苏脱开太子的手,无情得似乎不认这声“二弟”,不认眼前的人:“是你母后自己做恶事,她就该承担后果。” 那鬼魂并没飘到皇后面前,皇后恨一咬牙,迫使自己扭过头来,正视丑陋的女鬼道:“好啊,你来啊。你当真以为本宫会怕么?你生前软弱无用,见到本宫跪下来还要浑身发抖,你死后难道就能顶天了?你敢杀本宫吗?你敢吗?当年,是你……” 眼看皇后就要激动之下将罪证说出来。不巧在这时,一条栓了铃铛的两头镖飞入殿内,将女鬼的脖颈捆锁。那女鬼声儿也没有,顷刻化为青烟。 男人的嗓门如撼巨斗:“皇后,你不要被他骗了,那根本不是王妃的魂魄,是那妖孽使的幻术!” 皇后被这声音震醒,脸上渗过胭脂水粉的汗水,刹那悉数冷缩回去。睁大眼睛,闭紧了嘴。 方才一刻,她险些把真相皆尽道出。 兰渐苏正想,来人是谁,竟然能一下子识破他的用计。 除非凶手自己唤出憎恨她入骨的死者怨灵,不然,没有经过步骤严谨的开坛做法,他的确召唤不出阴间鬼魂。王妃的鬼魂是假的,是他的幻术。目的便是要让皇后惊吓之下自己说漏嘴。 可居然被人识破阻止了。 紫琅院的公仪津,不顾殿内有圣驾,似只蝙蝠莽撞无礼地飞入大殿内。 公仪津,紫琅院的院长,皇后的亲兄长。这是兰渐苏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他长着一张出场就会死的脸,散发着出场就会死的气质。 所以兰渐苏没将他很放在心上,但是惊讶于这个人为什么会识破他的幻术。 公仪津带着豁出去的架势来,他目光狠毒地剜在兰渐苏身上。那眼神居然正气凛然得像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大罪人,又仇恨得像在看他的世家仇敌。 明明他们这才是第一次见面。 几乎没有滞缓地,公仪津指着兰渐苏怒骂:“你这个妖孽,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你!”他抽出腰上的剑,直直朝兰渐苏的心口飞刺去。 兰渐苏神态从容,脚步快速地往后大退,李星稀已轻身飞到他身前,一脚踢开公仪津的剑。 李星稀的速度,比风吹得还要快。壁烛一晃一止,一暗一明。公仪津的胸口已经挨了他十几脚,飞撞到蟠龙金柱上,嘴角的血不住溢出来。 公仪津反而大笑。 披头散发,仰头张着血口,笑得诡异非常。让人看起来,感觉他精神不是很正常。 兰渐苏忽然感到心脏发紧,千万利丝在他心脏上绞过一样痛。 他低下头,望见胸口上有十数条肉眼不可轻易看清的细丝,那细丝笔直地往前伸,一直往前伸,连接在公仪津手中的稻草小人上。 公仪津举起那个稻草小人,狂笑道:“你中了我的计了。我今天,一定要除掉你不可。”他指间夹住一根绣花针,狠刺向稻草小人的心脏。 只要这一下,叫他刺下去。那么与稻草小人心脉相连的兰渐苏,心脏就会跟胸口一起,破开一个大窟窿,流血而亡。 太子忽然扑过来,抱住公仪津的腰哭喊:“舅舅不要啊!” 公仪津手里绣花针,被太子一撞,飞出指间,掉到地上去。 李星稀衣袂飘起,蓄力一脚狠踢向公仪津的头。公仪津翻身倒地,手里小人掉落在地。 他半爬起身,一张被踢歪的脸,半边高高肿起。齿血与口水源源不断往下流,双眼灌血猩红,瞳仁淹在茫茫血海中。他张口“哇”了一声,吐出一大口黑血。 年迈的官员,看见公仪津这个状态,惊愕的浪花在胸口扑腾,恐惧深深藏在眼瞳间。 一个老臣说:“公仪大人、公仪大人练楼桑秘术,练到走火入魔了!” 很多年前,在大沣常常能见到这样的人。非楼桑国人,却痴迷于楼桑秘术。往往体质不合,急功近利,以致走火入魔,形色癫狂。最终吐黑血而死。 皇后从台阶上半跌半爬下来,爬到公仪津身旁,抱住他,湿目喊:“大哥!” 公仪津虚弱地张口呼吸,呼吸声与他口中的血腥味,一同荡在空中。 他抓住皇后的手,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清的声音和她说:“你没错,你没做错。不要怕。为兄……为兄反正就要死了……公仪家的命运掌握在你手里……” 皇上让太监扶着,颠颠走过来,低头俯望公仪津:“公仪大人,朕没想到,私练楼桑秘术的人居然会是你。那么,旻文公主毒蛇入腹,也是你害的对不对?” 公仪津咧开血嘴笑说:“皇上猜得不错,这一切都是臣做的。微臣知道,皇上一定会问微臣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旻文公主四岁那年,目睹……目睹臣在柔德宫杀害了顺德娘娘。臣原先不知晓,是几日前臣因办公路过公主宫,听到旻文公主发了病,嘴里念出当年所见之事,才知晓……” “大哥!”皇后喊出这一声来,泪便再止不住。 皇上惊道:“你是说……清笙她也是你……” 公仪津道:“是……是我杀的。她是楼桑女人,是妖女,是祸患……大沣怎么可以留一个这样的祸患?皇上你不忍处死她,我就亲手杀了她。 “杀了她之后,我把她的尸体埋在盘羲山,画阵压了她的灵。不仅如此,我还偷盗来姜大人的尸体,召回姜大人的阴魂还尸守阵。因为姜大人他……他的心在京城,他执念重,所以他的还魂尸,是最狠厉的……至于浈献王妃,那年她在宫中……她无意得知了我的秘密,她想跑,跑到宫外,被我逼到凤先河,不得不跳河自尽……” 皇后心说不是,不是这样。这些全部都是她做的,她为了站在身旁的这个男人,这个冷眼看着这一切,穿着龙袍的男人做的。但是她的兄长,却替她揽下了所有罪。 皇上白脸看他,似乎有一场火要雷霆大发,但对命在垂危的公仪津,他强忍住未发出来。 公仪津猛咳出几口黑血,嗓音越来越喑哑浑沉:“若非臣练楼桑秘术,练到走火入魔,闯进大殿。皇上永远不会知道此事!” 皇上火气一下更提上来,瞪住他:“哼,你还有脸这么说?你欺君犯上,该当何罪?”他指住抱紧公仪津的皇后道,“还有你……” 公仪津血眼渐翻,痛苦地吟了两声:“皇上,此事皆由臣一手策划。顺德娘娘和浈献王妃,均是臣所害死。这些事全部与皇后无关……皇上,皇上!”他撑住最后一丝力气,极用力地说,“希望皇上,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千万不要……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公仪津挣开皇后的怀抱,躺在自己吐出来的血水里,捂住肚子,像条渴水的泥鳅痛苦翻滚扭动。他的痛嚎一声大过一声。 练楼桑秘术走火入魔的人,身体会像被放在浓酸里浸泡,从肌肤到内脏,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受烧蚀之苦。 兰渐苏仿佛能感受到他的痛苦,不禁触动恻隐之心:“皇上,他看起来很痛。不如先请太医诊治他,过后再定他罪也不迟。” 皇上却两手往后一负,非但不理会兰渐苏的话,还要亲眼看着公仪津如何痛苦。 皇后跪在地上不停给皇上磕头,一遍遍说求皇上给公仪津宣太医。到后面,便一遍遍说求皇上赐他一个痛快。 皇上只当作没听见。 皇后哭得浑身颤抖,从头上摘下一支发簪。她一手抱起公仪津的身体,一手持着发簪说:“大哥,妹妹现在就让你痛痛快快地走……” 公仪津霎时停止哀嚎与扭动,血眼死死盯着天棚。 众人只见,皇后手中的那柄凤尾钗,刺进公仪津的太阳穴中,刺入半许深。血珠沿着钗柄滚出。 清泪从皇后的脸串珠似滑下,流过皇后胭红的唇。 皇上冷冷哼道:“私练楼桑秘术,杀了朕的清笙,害死了朕的公主,这么死,便宜他了。” 太子绷着发冷的身体,走到皇后身旁,腾地跪在地上。他含着哭腔,低声喊:“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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