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神乎其技的武学,着实让任言渊又震撼了一把,不由十分钦佩地叹道:“能认识殷姑娘,任某实在三生有幸。” 殷红袖有点头疼,一个爱拍马屁的郑思淼也就罢了,怎么这人也开始了。 好在任言渊没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刚刚听殷姑娘的意思,我们先去清远城?” 殷红袖轻点臻首,道:“我印象中这条小溪连着澜沧江,一路顺溪而下,不过两日就可飘到越州的清远城。”顿了顿,又看向一旁的郑思淼,“你伤势未愈,尚且经不起颠簸,走水路远比舟车鞍马来的安稳。” 清远城距离瞿县足有千里,城中人口有十万之数。 他们三人隐入其中,就像鱼入江海,在城中可安心休整一两日,那时再做其他打算。 这样的打算稳妥极了,任言渊初听便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这会儿细想过后,又向殷红袖提议道:“能否在城中停留时间更长?” 停留更久? 不需要尽快回京查明一切么? 任言渊道:“我隐约觉得我们忽略了某件很重要的事。” “自然是可以。”殷红袖倒没什么反对的必要,唯有郑思淼在一旁欲言又止,犹豫良久后只是长叹一口气。 两日后,竹筏果然便飘到了清远城。 三人在城外悄悄上了岸,又由殷红袖着手易了容。 任言渊摸着脸上如一层蜜蜡般的脸皮,由衷叹道:“读万卷书,真不如行万里路。”这半月来,所遇的人和事确实超出他的想象。 殷红袖嘴角微翘,示意身后两人跟着一起混在进城百姓中。 天色刚露出一丝鱼肚白,就听见几声嘹亮的鸡鸣声传来。守城士兵准时将城门打开,迎接来赶集叫卖的百姓入城。 奇怪的是,进城极为顺利。 殷红袖与任言渊忍不住对视一眼,见任言渊轻微摇头,又指向城中某处飘着酒旗的客栈。 待身边百姓散开,三人就直奔客栈而去。 客栈很小,前厅是个穿堂,只有一个掌柜和一个伙计。伙计还忙着洒扫,迎客的是位面目和善的掌柜。 掌柜殷勤道:“恕小店招待不周,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任言渊微笑道:“劳烦掌柜,可还有两间上房?” “那自然是有的,客官跟我来。”掌柜忙道,又向伙计叫道:“愣着干啥,快带客人入房。” 伙计领着三人进了房,笑道:“客官有何吩咐都可找小的,小的一定尽力尽力。”得到郑思淼上前给的几个铜板后,笑的就更赤诚了,忙退了出去。 殷红袖闭眼运起真气,确认四处并未有暗哨存在,朝任言渊点头道:“这里没有其他人。” 任言渊便将入城时发现的不合理处,速速讲明。 广平王朝自高祖定鼎燕京,经太宗睿宗二帝励精图治,迎来“三年一上计,万国趋河洛”的王朝盛世,国祚绵延了一百五十余年。 当今天子少年登基,一向识人善用,政治清明。 往日许是承平已久,百姓入城往往宽泛。就连任言渊在瞿县任职时,也未对此事提出异议,遵循旧制罢了。 不合理的地方就在这,假如几日前那些杀手所说为真,任言渊作为嫌疑之人被官府通缉,那为什么清远城的官府会毫无动静呢?不说在城门出张贴通缉他的告示,连入城查验通关文牒都没有。 而且郑怀仙作为西南边境的守护神,深受临济几州百姓爱戴敬重。然而他一朝逝去,城中竟一片风平浪静,像是无人知道这个消息。 清远城,太安静了。 殷红袖沉思半晌,便道:“你们二人留在此处,我出门看看。” 任言渊叮嘱道:“这样也好,殷姑娘万事小心些。” “嗯。”殷红袖应了一声,从门窗一跃而下,轻巧落地后便往衙门那个方向走去。 在客栈耽搁这么一会儿功夫,城中大街两边已摆满了小摊。越州人爱喝早茶,不过卯时,街角的两座茶楼位子都被占满了。殷红袖抬头看了看茶馆二楼,又站在楼下听了好一会儿。 这清远城的百姓对近日发生之事,似乎真的一无所知? 待她走到衙门口,发现布告栏中除了提及近日几家琐事外,再也没有别的。 这结果有些意外。 殷红袖挑了挑眉,未作任何停留就回到了客栈,将一路所见细细说了。 任言渊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色,沉声道:“所以,此处官府从没有收到过有关郑将军的任何消息。你记得,我此前跟你说过忽略了某些事吗?” 殷红袖闻言一怔。 “我觉得那夜老翁说的话给我们都造成一定程度的误导。” 官府不日就将昭告天下,通缉此人....... 这里不对! 殷红袖回过神来,道:“老翁当时不过一面之辞,我们谁也不知他所说是真是假。郑将军死去已有十多日之久,若朝廷真把你当作畏罪潜逃的嫌犯,早已在几日前就登上驿报让天下皆知。” 而当时老翁的说辞导致他们二人下意识都认为,这一路须得隐姓埋名,万万不可让官府发现,须得回京才有鸣冤的机会。 按照任言渊的行踪,自从那日发现驿站惨事,一路行来就远离官道,从未见过驿报。 想到这里,殷红袖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件事越发扑朔迷离,而她们三人竟是毫无头绪,更别说抽丝剥茧找出此间真相。 郑思淼翻了个白眼,道:“这事我当时就觉得不太对头。有我这个亲侄儿在,还要麻烦任大人干什么?” “老实讲,我从来不信大伯就真的没了。” 这话说的让殷红袖和任言渊皱紧了眉头。 “我大伯这人,你们可能不太熟悉,忒精明狡诈的一只老狐狸了,要不然也不会被广平百姓奉为边疆军神。” 别说任言渊了,就连殷红袖也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郑思淼摆摆手,“我看这一切问题就出在那封家书上,既然家书是交给我爹,不如......”话说半句,就从桌上的行囊里找出一封蜜蜡封着的黄皮书信,房间一角远离任言渊。 动作实在太快,任言渊这读书人可没有习武之人那么快的手脚应对,急道:“思淼不可!此行有违道义!”同时起身走了过去,想要将信夺回。 殷红袖睁着一双妙目,注视在郑思淼的双手上,同时没有放过任言渊有些不自然的神色。 郑思淼不管不顾就将信启封,从中掉出了一张纸来,在地上摊开时让三人齐齐变了脸色,面面相觑皆是脑中一片白。 这封家书,里面竟是空无一字,白纸一张! ----- 上京城外,已有一干文官武将候在三十里外,阵仗浩大,只为了迎接进京为太后贺寿的一位藩王。 本朝藩王足有二十多位,这一位却是进京面圣次数最多的,每次回归封地都赏赐颇丰。 这位藩王虽是异姓王,但一向循规蹈矩,事事不敢逾越宗室半步。镇守西北已有多年,从未传出过家中子弟犯事的消息,口碑声名极佳。 三百重甲铁骑,蹄声如雷。 眼看着就入城,一行车列却在中途停下了。 帘子并未掀开,只传来一道沙哑声音:“真是一群酒囊饭袋,被区区云娥山三个字吓得不敢出手。” 沉默片刻,车厢里的异性王又对跪在车辇边上的探子吩咐道:“传令下去,让天干地支这些人出出力,本王可从不白养废人。”
第4章 不难走 今夜他本就为坦白而来,此刻便…… 南方白昼时间长,天边那颗太阳还未落下山,就到了寅时二刻——该关城门了。守城兵目送着赶集百姓出城,便等着鸣鼓关城门的哨音。 而就在这时,路的尽头来了一位和尚,行走轻缓,速度却不慢,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站在了城门口。 守城兵不自觉揉了揉眼,疑惑道:“大师,可是要进城?” 眼前的白衣僧人,身材高大,面容清俊,有着一双不太相配的桃花眼,眼角的几丝细纹不添半分疲态,却更显几分意韵。 当年高祖起势,除了众多江湖游侠、世家豪族甘愿受其驱使外,佛道两家也曾下山入世,人数之多甚至成了跟随在高祖身侧的两支军伍,一军名罗汉,一军名灵官。到了如今,佛道两家俱是广平朝根基最深、底蕴最厚的国教,所以下山行走的道长女冠亦或是男僧女尼,都深受百姓敬重。 “贫僧受邀,来为主人家消忧解难,还望壮士通融。” 声音悦耳,可能是念多了佛经,听在守城兵耳朵里就更觉得出尘了,他忙笑道:“反正还未到时间,大师进城就是。” 白衣僧人双手合十道了谢,便往城中走去,渐渐没入街上如织人流,消失不见。 城门临近的一处馄饨摊,馄饨皮薄馅大,清远鸡熬煮慢炖吊出的清汤鲜美馥郁,汤中的碧绿葱花溢散着丝丝香气,有一位女子埋头吃的酣畅又专注。 然而在白衣僧人经过的瞬间,女子霍然抬头,盯着僧人消失的方向,修行不动明王经所成的坚定心志,也有一丝失守。 原来是十年未相见的故人,在此地此情此景相逢。 女子杏脸桃腮,全身上下却全被冰寒彻骨的杀意笼罩,冷笑间将馄饨囫囵吞下,“刘伯,结账!” 夜幕慢慢昏沉下来,大街上行人渐少,整座府城便愈发显得静谧。 殷红袖三人早已各自回房休息,任言渊与郑思淼合住一间,靠在二楼最东,往前紧挨着的那一间便是殷红袖所住。 这样安排倒是妥当,郑思淼右臂虽有伤,但与人对敌无碍,只需拖延一瞬,便能让殷红袖赶来驰援。 只不过,下午那件事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三人好一会儿才找回神智。郑思淼迷迷蒙蒙地嘀咕了句,大伯不厚道这不是坑人么。任言渊便安慰道,此事不能妄断,顺其自然便是。 三人所知有限,往下推断不过是白费力气,还不如先想着养伤,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这家常安客栈想来近几年生意惨淡,房间内的陈设只沾得上素洁二字,只有两张扶椅一桌一床,此刻殷红袖便盘坐在床榻上闭目养神。 待隔壁房间有道呼吸渐渐平缓,殷红袖募然睁开了眼,神色平静下床倒了两杯茶,又在扶椅落座。 她在等人。 正如殷红袖所料,半柱香时间不到,门口便传来一阵敲门声:“殷姑娘,言渊还有要事相告。” “门开着,进来便是。” 声音稍冷,推门而入的任言渊有些手足无措,也不知到底是因夜闯女子闺房羞煞,还是因为接下来要说的事而感到惭愧。总之就是任言渊红着脸站在房门出呐口无言,殷红袖神色从容将视线停留在读书人身上,也没有想说话的意思。 一时之间,气氛有些凝滞起来。 突然间,白衣读书人弯腰长拜了一礼,“殷姑娘,我此前有所隐瞒,实在万分抱歉。” 殷红袖淡然说道:“我知道,你起来罢。” 任言渊满脸错愕,道:“殷姑娘是从何时知道的?” “我只是猜测而已,具体情况如何还需要你解答一二。” 殷红袖指了指边上的扶椅,示意任言渊坐下,“收到郑怀仙死去的消息时,距你离开军营不过两日。像你这般沉稳的性子,没有想过回头确认消息真假么?加上有郑思淼这个亲侄在,我这几日观其性子,不像是一个按捺得住的人,便从未吵着回去军营么?我看未必,只怕你也是用其他说辞来隐瞒下真相吧。你如此行事,倒像是知道郑怀仙凶多吉少。” 此番推理再合情合理没有。 任言渊恍然大悟,由衷叹道:“殷姑娘实在冰雪聪明,一切都瞒不过你。” 今夜他本就为坦白而来,此刻便再无顾忌,将所有原委一并说了清楚。 事实是,任言渊孤身前往军营时,便知道此行极有可能一去不回。 时间倒回一个月前,从任言渊意外在县衙外救下的一位男子说起。 广平朝国力强盛,周边诸国百年来从不敢大举进犯。在□□广开贸易后,曾言道,自古皆贵中华,南蛮夷狄,朕独爱之如一,对外族游历国土的限制极其宽泛。 男子样貌不似中原人氏,晕倒在县衙大门前,曾竭尽全力往鸣冤鼓敲了一击。 既鸣了冤,就有情可陈。 出于探究的目的,任言渊将人抬了回去,又请了官家大夫过来医治。谁料郎中查看后便直言男子奇毒已深入骨髓,药石无救。果不其然,男子醒来后咳血不止,连想完整说句话都无能为力。 在男子清醒的最后一刻钟,他抬起不停颤抖的手指,蘸着咳出的污血在床边写满了数行血书: 还请大人代为告知郑怀仙将军,伍某万幸没有辜负将军所托。 任言渊还记得男子望向他时的目光,复杂难明,有解脱心喜,有一腔孤勇,唯独没有对死亡的恐惧。映衬着床边的血书,只觉得震撼莫名。 在他鬼使神差般应下后,男子似放下心中巨石,含笑而逝。 人之将死,其言也真。 男子死前曾留下与郑怀仙传递信息的方式,任言渊便决定试一试。没想到在消息传出的第二天,郑怀仙居然在深夜悄悄来见了一面。 “见到郑将军之后,我才知男子一副南疆人的五官模样,却是这次活下来的最后一位郑家家将。一年前,郑将军察觉边境频繁异动,猜测南疆皇族生了起事的异心。便命郑家几位家将暗中前去打探消息,几经波折,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总算有些收获,之后一路逃回蜀州,到渠县时已油尽灯枯,无力再逃。” 烛光摇曳,殷红袖沉默无语,静静听着身边任言渊的诉说,想来当时情况男子也是孤注一掷,想抓住所有机会将信息传出,早已无力确认救命的朝廷官员是否可信。真要说的话,上天垂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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