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佑眼看着讨论要滑到一个诡异的境地去,赶紧阻止了他们两人的思考。 敖宸不满地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给个能做的点子啊!” “你们,是真的想伪造天书?”杨佑问。 敖宸拿起龙鳞在他眼前晃了晃,“我来写,神写的东西,可不就是天书吗?我用龙族神语给你写,这样总行了吗?不是伪造吧?” “嗯?”他歪着头看杨佑。 杨佑揉了揉太阳穴,“行吧,我想想。” 他在房中踱步许久,试探着说道,“旌节满目,得见神佑,陰霾既去,日月复光。” 陆善见将他念的写了下来,拿起纸细细地看着,最后点点头。 旌旗满目,得见神佑,一来写的是齐国率遭兵祸,却在最终化险为夷,二来又将杨佑的名字融入其中,还和龙神绑在了一起。 陆善见只需要根据这四句谶纬和弘光真人商量好具体的说辞便好。 敖宸抬手摘下杨佑头上的簪子,坐在书桌前开始刻字。 杨佑和陆善见都想过来见识见识龙族神语是何种文字,敖宸的指尖发出冷光,簪子在龙鳞上刻下弯弯曲曲如同蛇行一般的痕迹。 若是龙族神语,应该是龙爬行的痕迹才对。 敖宸写完,用手在鳞片上一抹,字迹便消失了。他吹了吹簪子,替杨佑把头发挽好,杨佑拿起龙鳞在烛光下细看。 陆善见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们一眼,景王和龙神,也未免太过亲密了。 “怎么没字了?”杨佑翻来覆去地看着。 敖宸手指沾了茶水轻轻点在几个位置,字迹便在水中游动起来。 杨佑新奇地玩了很久才交给陆善见。 九月初九,重阳。 白日里在宫城中宴请众臣吃了一顿饭,饭后便是登高望远。 除去皇后正妻和诰命夫人之外,其余女眷都没有了参加的资格。 杨庭的车撵一马当先地上了骊山。 杨佑和武将们骑着马跟在后面,旁边是文臣的队列,商洛和刘颇并驾齐驱。 重阳本应天高气爽,今日的天气却有些阴沉,不时飘来几丝细雨,天上布满了灰色的乌云。 杨佑看了看天,这种天气也能出景星? 陆善见他们到底是怎么算出来的? 山上的露水未晞,能够闻到雨后的青草香气。 商洛打马靠近杨佑,低声说道:“可曾准备好了。” “不过是奇观异象,信则成,不信也在常理之中。”杨佑道。 商洛用马鞭敲了敲他的马鞍,“天人合一,谶纬之语不可不信。老臣今日可是做足了准备。” 杨佑看着那边文官的队列,商洛把几个喜欢修道的官员都安排了进来。 想来应该是提前说好了,到时候一起为天书造势。 杨佑想到那块龙鳞,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个天书,是不是太过简陋了些? 午时过后,他们才悠然地登上了骊山顶上的一座小行宫。 骊山在骊都城郊,是皇家园林,平时会放一些附近的百姓进来打猎放牧,因为重阳节的缘故,已经封了一个月不准人进入。 骊山行宫被打扫得很干净,还有几处温泉。 文武百官便在行宫里畅谈饮酒。 天越来越昏暗,云层变成了浓稠的玄色,杨佑眼前白光一闪,眼见着天上一道闪电照亮长空。 “晦气。”杨庭在座上喝的有些晕乎,放纵地坐着。 这样子看起来倒像是要下雨了。 杨佑忙招呼着人把露天的宴席往宫里撤。 不一会,一声惊雷震得山岳颤抖,密密麻麻的雨声随之而来。 杨庭喝醉了被扶去休息,杨佑和杨仁坐守宴席。 雷声霹雳中,不少人也没了写诗的兴致,慢慢走出去,顺着廊道听雨。 杨佑找到了弘光,问道:“我并不是怀疑道长的术法,只是今日的天气实在不适合。” 弘光神秘地笑道,“正是景星才能驱散雷雨,我朝乃是神龙护国,云从龙,景星一现,自然云开雨霁。” 杨佑也实在是搞不懂,自己找了个角落开始吃东西。 刚才喝了点酒,便觉得肚子里烧得厉害。 杨遇春摸过来和他一起坐着,怀里揣了只鸡。 杨佑的嘴角翘了起来,“你怎么出来还惦记着肉?” 杨遇春胡乱扯下一只鸡腿大快朵颐,“吃饱肚子最重要。” 约莫半个时辰,杨佑看了看天,问杨遇春:“天是不是亮了些?” 杨遇春把鸡骨架摆好放在一边,“王爷你看!” 他指着东方的天空。 一阵凉风吹走了些许沉重的云,一束黄色的亮光在天空中出现,那是一团光晕,仔细一看里面有三个光点,随着它光芒的扩散,原本沉寂的黑云也逐渐消失。 杨佑听到有人兴奋地大喊,“陛下,是景星!” 雨突然就停了。 杨佑接着就接到了杨庭的命令,召集百官在殿前集会。 弘光正捧着一块黑色的物体惊叹不已。 他说是雨水冲刷后发现的,正埋在骊山上一棵千年梧桐下面。此物遇水便可显现文字,凡兵利器不可伤之,又逢今日景星出,便可推之此乃天降之物。 皇帝先是看了许久,又用刀斧都劈了一遍,杨佑当然知道,敖宸蜕下的龙鳞若非天生神力,寻常东西还真难在上面留下痕迹。 皇帝看完后又将此物传阅百官。 龙鳞被放置在一个瓷白的小盆中用水浸着,上面的龙形文字栩栩如生。 杨佑跟着众人说了一通歌功颂德的话,商洛安排的其中一个官员说,这好像是典籍记载的龙鳞。 要知道,齐国早就有神龙护国的传说,加上上面的文字歪歪扭扭,像龙的身躯一般,这个解释也就被众人认可。 杨庭关心的是上天究竟给了他什么信息,催着弘光解读天书。 弘光故作为难地说自己还要多研究研究。 虽然今日重阳天气不好,但偏偏见到了有道之国才会出现的景星,又收获了天书,杨庭可谓是满载而归,当即让翰林院写了若干诗词歌赋,等回京后昭告天下。 杨佑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平静地随着皇帝离开。 临走时杨仁过来问他知不知道天书的消息。 杨佑只一味装傻。 他骑马走在武官的前列,走了没多久就听到了一阵晰晰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在议论他。 杨佑回头,但见众人的目光匆匆移开。 “他们在说什么?”杨佑问杨遇春。 杨遇春指了指头上,“王爷你看。” 杨佑抬头,淡蓝色的天空中漂浮着一朵巨大的白云,从中不时钻出绚烂的彩色霞光,随着他们的车队前行。 皇帝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 杨佑看向弘光,他轻轻地摇头,云气并不是他算出来的,但他还是拿出了自己作为道士的看家本领,又说这是龙气,只有大圣明的君主才会拥有。 一如当年的汉高祖的芒山王气。 杨庭简直快乐得要立刻飞升,回到宫里和弘光长谈了一番。 杨佑并不清楚弘光到底说了什么,但从几日后的圣旨中,他就明白了弘光劝说的结果。 《齐史?灵帝本纪》载: 元康二十六年,九月初九,景星现于骊山,云气随圣驾而行,得龙鳞,上有文。灵帝闻之,遣弘光上师逐问,上师曰:“文乃天赐。旌节满目,得见神佑,陰霾既去,日月复光。”又云:“云气之现,一在陛下,二在东宫,景王名讳与天书相合,乱军中救国于水火,身有龙气,当为盛世之君,扬陛下万世基业。” 灵帝善,大赦天下。 九月乙巳,诏丽妃祔葬帝陵,谥曰“穆”,改尊号曰圣孝慈懿皇后。十月甲寅,立景王为皇太子。
第127章 元康二十六年,冬至。 朝见完皇帝之后,杨佑便和官员商议政事,等政事处理完,他一一和官员作别。 斗柄指北,天下皆冬。 眼见着天上都是灰蒙蒙地阴云,几粒细小地雪珠随风吹来落在杨佑的具服上。 这是太子才能穿的衣服,绛纱袍,白裙襦,白假带,方心曲领,绛纱蔽膝,专门用在谒庙还宫和元日冬至朔日入朝的时候。 十分繁琐,穿在身上十分沉重,杨佑想着,以后自己一定要好好改一下皇太子的服饰。 杨仁也在同百官互相祝贺,杨遇春抖开大麾给杨佑披上。 杨仁见缝插针地挤过来,笑眯眯地说道:“太子殿下。” 杨佑点头,“皇兄。” 杨仕蓄起了一把光亮的胡须,在寒风中飞扬,“听说前些日子青州大雪,人畜冻死了不少,圣人既然把监国地责任交给了太子殿下,不知殿下要如何处理?” “自然是按照章程处理,雪灾在各地都有旧例,照着做便是了。” 杨佑将大麾的领子扯紧了些,才感觉没那么冷了。 杨仕说了两句恭维话便走了。 杨遇春在背后悄悄啐了一口,“他怎么过来了?” “他怎么就不能过来了?”杨佑上了马车,车里有备好地炭炉,十分暖和。 “不安好心!”杨遇春在他车窗旁说了句。 杨佑笑笑,没当回事。 他又不是那种先下手为强地人,杨仁只要老实呆着别乱出手,杨佑…… 杨佑也还真拿不准自己要把他怎么办。 可以肯定地是,杨仁只要不动,他就找不到理由对付杨仁。 东宫詹事崔琰走到他的马车前,拦住了他,杨佑探头出去,崔琰的头发上沾满了白色的雪花,像是糕点上的糖霜一般。 杨佑先是到了声祝贺,然后问道,“怎么了?” 崔琰皱着眉头说,“殿下可是在京城安置了一户人家?我刚刚见到了他们,殿下你可知那是薛王……” 他压低了眉眼,有些恼怒地看着杨佑。 “是吗?他们到京城了?”杨佑也是才知道的消息,“我当然知道他们的身份,我倒是好奇,你年纪也不大,怎么会认识那位?” 崔琰道:“家里总有些见多识广的老仆,从前都是在各府上打交道的。” 杨佑点头,“这事我心里有数,你也不要多操心了,才被放出来没几个月,安心将养身体就好。” 崔琰扒住他的车窗,“太子殿下,您现在身份非同寻常,不可和危险的人牵扯到一起……” 崔琰一开始并不能接受二皇子杨倜失败的结果,后来被杨佑救下,更是莫名地承了杨佑的情,他不得不还。 所以杨佑让他到东宫来做事的时候,他并没有推辞。 他也是有气节的人,杨佑不计前嫌,倚重于他,加上弟弟崔珏也在太子一党,他也就慢慢接受了现实。 既然忠于一君,自当竭力与人谋划。薛王杨度家可是有着谋反罪名的,是皇帝亲自定的,杨佑和他们走在一起,说不定也会被诟病。 杨佑拍拍他的手,“都是自家人,有什么危险的。听说夫人临产在即,这段时间你就不用管东宫的事情了,多陪陪家里人。” 崔琰家里有两个小女儿,这一胎许多人都盼着是个儿子,到时候嫡子嫡孙对世家来说也是件大好的事情。 崔琰见杨佑根本劝不动,只希望他还能清醒点,不要脑子一热就做来错事。都熬到了太子的位置,再出意外就太可惜了。 杨佑放下车帘,车轮滚滚地向前走。 瑞芳在王府里准备好了一切。 杨佑进门,先是就着具服拜了祖先和神灵,敖宸坐在王府的祖宗牌位上坦荡荡地接受着杨佑地祭拜和上供。 论起辈分,敖宸甚至是高祖那一辈的人,也算是杨佑的“先祖”了,杨佑朝他翻了个白眼,低头将香插在香炉里。 王府的大厅摆好了宴席,杨佑府里没有亲人,只有杨遇春和廖襄在,都是外人,原本吃饭应该十分寂寥。 恰好今日杨信的家人进京,杨信便问瑞芳要如何安排,瑞芳猜杨佑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过冬至,便自做主张地把他们一家人都接了进来。 杨佑一走入大厅,便看到了杨信一家人站得整齐地等候着他。 杨佑看了瑞芳一眼,摸了摸她的头发。 “皇叔!”他径直朝着那个白发苍苍的男人行礼。 薛王杨度比杨庭大了一岁多,看起来倒是比杨庭更苍老,或许是多年的民间生涯,他不再是从前养尊处优的王爷,变成了一个双手长茧,拄着手杖的老人。 薛王颤颤悠悠地躬**子,身后的人全部跪下:“罪臣杨度见过太子。” “皇叔……”杨佑把他扶起来,“切莫多礼,我是小辈,受不得。” 杨度抬起头来,流下了两行浊泪,“没想过还能再回到京城……我……” 他说着就要大哭起来,杨佑赶紧把他拉到座位上,请人入席。 杨佑和杨度坐在一起,杨度有心要和他叙旧,杨佑看着薛王一家好几个孩子溜圆的眼睛,说道:“冬至大如年,今天是家里团聚的日子,就不说伤心地事情了。” “来,皇叔请用。”杨佑给杨度夹了一筷子菜。 杨佑动了手,桌上的人才开始吃饭。瑞芳站在一旁伺候,敖宸睡在房梁上看着他们。 “还不知几位弟弟妹妹是什么名字?”杨佑见席间冷落,主动说起话来。 杨信站起来,一一为杨佑介绍家人。 相貌平平,约莫四十的妇人是薛王现在的妻子赵氏,是房州的农家女。她有些拘谨地对着杨佑行礼,动作看起来十分生疏,杨佑温柔地笑了笑。 然后是杨信的弟弟,他大概十六七岁,还梳着两个发髻,眉眼精致温雅,看起来就像杨家的长相。 瑞芳笑着说,“二公子比大公子还像咱们殿下呢,到底是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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