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善见缓缓点头,“正是如此,草民也是先想通了这一层,才能继续往下猜。既然契约不受天道庇佑,那么龙神随时都可以走,又何来护国八百年之说?” 杨佑手足冰凉地坐在椅子上, 似乎是想明白了,“你想说什么?” “契约不足以约束龙神,而以气补运又是事实,所以草民猜想,除了契约之外,应该还有一样东西约束着龙神,能够大规模转移天地之气的,恐怕只有阵法,而且这个阵法可能非常庞大,大到你我都难以想象。” 杨佑看着陆善见默不作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除此之外,太子殿下还需要想一个问题,以龙神的力量,凡人是没有办法强迫他使用阵法的。这个采集龙气填补国运的阵法,一定是龙神同意使用的。他是自愿保护齐国。” 陆善见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他试探地问道:“太子殿下您可否直言,为何要对这个传说刨根问底?” 杨佑先是一愕,继而开口:“龙神问我有没有办法放了他。” 陆善见惊愕道:“可当年他是自愿的……” “谁知道呢?”敖宸幽幽地说,“八百年,想法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说到底也是齐国占了他的便宜。” 陆善见早就观察到杨佑与敖宸关系不一般,也私下听过下人说杨佑常常自言自语,更知道传闻说杨佑似乎是个断袖。 敖宸和杨佑之间…… 陆善见有时也会被自己的想法惊讶,他敢说杨佑和敖宸即便不是断袖分桃之情,也必然有些不清不楚的联系。这对其他大臣而言是天大的打击,在陆善见看来却没那么重要,他本就是方外之人,只希望自己能辅佐一位郡王,杨佑的私事他不宜过多干涉,是以他虽然看出了端倪,却也没有乱说。 陆善见怕杨佑一心软就直接答应了敖宸要放龙,这可是动摇国家根基的事情,他劝道:“太子殿下,龙神一事事关国运,千万慎重,不可轻易决定啊!” 杨佑已经答应了敖宸,自然是要遵守诺言,看陆善见的意思可能还有些顾虑。敖宸许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了,他要想替敖宸把契约和阵法解掉,就必须靠陆善见这种奇人异士。 杨佑敏锐地察觉到了陆善见的否定态度,在他看来,这是一个注定要完成的承诺,他没有任何顾虑。 杨佑态度软了几分,笑着说,“我这不是才刚着手吗?到底答不答应他,还得等咱们搞清楚一切才行。” 陆善见看他态度并不是很坚定,也就稍微放下了心,可惜地说:“草民也不知道有何阵法可以转嫁他人的气运。” 杨佑问:“那陆师父可否教我,一般破阵都是怎么破的?” 陆善见想了想,慢慢说道:“太子殿下可知道阵眼?” 杨佑点头。 “阵眼就像是习武之人所说的罩门,是阵法的弱点所在,破阵一般都从阵眼入手。阵法毕竟人为,天生就不是完美无缺。许多阵法自己本身就有缺陷,那便是其阵眼。然而在许多大师手下,阵法本身已经尽善尽美,不可能在其中找到破绽。只有两个地方永远不能隐藏,一个是阵法的开始,一个是阵法的结束,这两个地方也是大部分阵法的阵眼所在。我想,当年的大阵应当是一个前无古人的阵法,本身不可能有破绽,所以要破阵,只能从阵法开始和结束两个地方着手。” 杨佑终于触及到了破阵的可能,心中一阵紧张,“你觉得我所求的阵眼会在哪?能算出来吗?” 陆善见苦笑着说:“殿下,事关皇朝,天机复杂纠葛,算不出来。” 杨佑的眼神马上暗了下去,陆善见马上说:“不过您也不需要过于担心。既然您与龙神交好,不妨问问他,知不知道人间那些地方比较特殊。阵眼的寻找十分偶然,并无规律可循。但只要多试几次,自然能找到。” 他说的得好听,一点线索都没有,该怎么找? 杨佑道:“怎么个特殊法?” 陆善见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阵法一门,早在几百年前就已经绝迹,草民不过是拿着些断简残篇来糊弄王爷罢了。” 杨佑静了片刻,了然地点头,“我和你说的这些事情,切不可和外人说,一点风声都不能走漏,知道吗?” 陆善见答应道:“是,可太子殿下,若是龙神问起来……” 杨佑手负在身后,“他问你就说,不问也不必说了。我走了,你好好休息。” 杨佑推开门,敖宸就站在不远处靠着栏杆,笑盈盈地看着他。 杨佑走过去问道:“来了多久?” 敖宸披着头发,怡然自若地说道:“好像没多久。” 杨佑道:“你听见多少了?” 敖宸用手指戳着空气,杨佑看见从他的指尖开始,无形无色的空气泛起一圈圈涟漪。 “他做了点手脚,我听不到你们说话,你找他做什么?” 杨佑拉着他走回房间,把自己和陆善见商量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敖宸瞪大了眼睛,“你还真那么上心啊?” “不然呢?”杨佑道,“答应你了总得要做吧。” 敖宸懒懒地笑着说:“还以为你忘了。” “不会忘的。”杨佑拉着他的手。 敖宸单膝跪在地毯上,将头靠在杨佑双膝,淡淡地说:“其实也无所谓了,能解开就解开,不能解开也不强求了。” 杨佑梳着他散落的黑发。 陆善见让他找特殊的地方,他眼下能想到的就是敖宸的湖,还有宣政殿下的密室。 宣政殿那里,陆善见进不去,只能自己去看。 敖宸的湖,好像可以带外人进去,到时候找个由头让陆善见也跟着进宫,让他看一看。 最好立刻就能确定阵眼在敖宸那边。 如果阵眼在敖宸那里,等杨佑当了皇帝,就可以解除他的契约了。 杨佑摸着敖宸的头发说道:“过几天我把陆善见带进宫去,我们去你那里看看到底有没有阵眼。” 敖宸勾了勾他的手,便算是应答。 过了冬至,又开始忙碌起来。各地官员都要在冬天回京述职,各地的年账、人员调动也多在这个时候核查安排,杨庭撂挑子不干了,所有的重任都留给了杨佑、刘颇和商洛。 三个人忙得昏天黑地,还要应付各地呈上来的灾祸折子。好在刘慧上京了,杨佑便让他做了太子兵客,辅佐自己处理政事,倒也轻松了不少。 然而还没等杨佑确定好勘测阵眼的行动,他的安排就被突然打断。 因为杨庭又上朝了。 杨佑没提前收到弘光的消息, 上了朝才知道杨庭到了。 杨庭端坐在龙椅之上,淡然地笑看众臣行礼。 商洛照旧奏了些事情,杨庭随口说了几句“准了”、“照常去办”便打发完事。 杨佑不知道皇帝这是来的哪一招,只乖乖地站在大臣队伍里面。 “景王。”杨庭叫他。 杨佑一听这话,又看了看杨庭不算愉快的表情,心里登时警钟大响,站了出去,“父皇。” 杨庭用朱笔的笔杆不紧不慢地敲着桌子,“你最近,倒是做了几件好事啊。” 杨佑不知道他哪件事让杨庭看不惯了,只摇头说道:“儿臣愚钝,一应事宜都交由父皇批阅后才敢动手,生怕行动有差,让天下误解圣意,故而不敢违背父皇教令。” 其实意见都是他和宰相们商议好的,杨庭每天只负责在奏折上打勾打叉。 “你还怕?”杨庭手上拿着一本奏折,杨佑一看是黑色帛布包皮,眉毛动了动,低下头没有直视杨庭。 黑色帛皮,是察事内奏的帖子,直达天听,杨佑也不知道他们会捏造什么消息。 按理来说杨休应该会给他提前说一声。 杨休站在文官一列,杨佑没看他,此刻他多做一个动作,就多一分被怀疑的危险。 “这……”刘颇是第一个看到的人,支支吾吾不肯说话。 商洛接过来看了,也是十分吃惊。 折子在百官中传阅,带来无数窃窃私语。 皇帝高声怒道,“太子,朕是真的想不到,你居然找到了杨度,还把他接进了京城!” 他面色充血,双目发红,显然是被杨佑的举动勾起了滔天的怒火,“朕为你们做了多少事情?你非但不感恩戴德,反倒和反贼勾结。你是不是不想有我这一个父亲?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去找杨度,好好认贼做父!” 杨佑心里暗道糟糕,是他大意了,原本杨度上京的事情就提前和杨休、京兆尹做过打点,他们都承诺不会上报。 应该不是杨休反悔,区区薛王不足以动摇他们的联盟,京兆尹是商洛提上来的人,犯不着惹他。两人中,只有杨休知道薛王的身份,看来是他那边手下的人出了问题。 收留薛王,在杨庭看来十恶不赦的事情,于杨佑而言却是不痛不痒,杨佑做得并无大错。 杨佑跪了下来,还没开口就被文官们把话抢了去,不断有人站出来发表意见。 很快文官们就吵了起来,等折子传到武官一列,便吵得更乱了,活像是一锅粥。 有人说薛王当年莫名失踪,儿子谋反,其罪当诛;有人说亲亲相隐,杨佑收留薛王一家并无大错。 等他们吵得差不多了,商洛咳了一声,大殿里逐渐安静下来,商洛启奏,“皇上,察事察天下之事,如天子耳目,自然应当相信,但此事事关宗室,也当听太子辩解。”
第130章 “你还有什么话说?”皇帝倨傲地问道。 杨佑不慌不忙地开口,把杨信的故事大略说了一遍,中间省去了他和廖襄的一干情节,又说自己不知旧事,只以为薛王当年死于突厥之手。乍一听闻皇叔还存活于人世,欣喜不已,又听说他在房州过得十分落魄,穷困潦倒,几乎要老死他乡。 血肉之情,恻隐之心,让杨佑做出了接薛王回京的举动。 杨佑最后痛心疾首地说:“王叔年迈,形销骨立,儿臣实不忍见皇室血脉客死他乡,不得回京。” 若不是薛王和杨信说了当年的事情,杨佑还真不知道自己的这位皇叔是怎么消失的。 杨庭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妄议皇家诸事。 没有人在杨庭面前讨论他的兄弟们,即使是背后的窃窃私语,也都遮遮掩掩,被迷雾盖着,始终看不清。 只有杨庭一个人完全知道内情。 薛王杨度在皇陵秘密失踪,其子被判谋反而斩首。 当年的杨度有没有和杨庭一较高下的心思,杨庭已经懒得去想了,他不过是先下手为强罢了。 反正时间久了,杨度也一定会反。 他看着杨佑狡辩,心里恨得牙痒痒。 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开始,他的愤怒首先来自于杨度的苟活。当年钱太师和他一起斩杀了多少皇室,偏偏只有薛王自请守卫皇陵避祸,让杨庭找不到理由杀他。 好不容易有了突厥人做借口,杨度居然逃了,还生了两个儿子! 让他更愤怒的是杨佑的做法。 他杀自己的兄弟,为的什么?为的不就是皇位能在他这一脉中稳固流传吗?他做了那么多努力,背负了多少骂名,杨佑最后居然要保护杨度? 杨佑居然要收留自己的敌人?!!! 他只想把桌上堆着的所有奏章都往杨佑头上呼过去! 不肖子孙,不肖子孙…… 杨庭气得手指颤抖,用力拍了拍桌面,手心发麻,他指着杨佑道:“你还有脸说!杨度这种恶毒龌龊之人,将来千刀万剐,挫骨扬灰都不够,你还要让他回来。将来是不是还要把他供在太庙里面,让他的子孙接替皇位?” 杨佑扣头道:“儿臣全无私心,并无偏袒保护薛王之意。当年的事,若薛王果有罪证,自当依照刑法处理。薛王若无罪,也请父皇看在薛王年事已高,行将朽木的份上,让薛王在京城走完最后一程。” 杨庭当然知道,最大的问题是当年薛王的罪名,完全是个莫须有的东西。 他那两个儿子,也是中了他们的设计。 杨庭等了半天,没有官员主动起来反驳杨佑。 杨佑说得动情,当年的事情,杨庭确实受到了不少诟病,许多人至今还在背后说他残忍无情,有伤人伦。 “杨度长子次子坐谋反,其罪当灭族,他当然也不能幸免。”杨庭忽然笑了起来,“朕要你立刻将他们一家移交有司,按谋反论处。” 杨佑态度坚决地看着皇帝,“父皇,刑称罪则治,不称罪则乱。若是没有罪证,怎能轻易处置他人生命?” 兵部侍郎萧寘上前道,“太子殿下,薛王之子谋反乃是不争的事实,按我朝律法,薛王一家本就应当枭首示众。可他不仅没有认罪伏诛,反而逃之夭夭,在外偷生,逃避刑罚,更是罪加一等。” 杨佑道:“薛王世子一案,本就有诸多争议,不过是在薛王府中发现了一件戏子穿的龙袍,就判了薛王一家谋反。且不说中间有多少人诬陷抢白,推波助澜。发现龙袍之时,薛王早已失踪,又如何断定薛王谋反?薛王在房州留下来的子女从小在民间长大,不闻朝政,又何其无辜?” “混账!混账!”杨庭掀翻了桌上的笔墨,砚台跌落,从楼梯上滚下来,将墨水洒得四处都是。 杨佑不躲不避,任凭墨汁染了朝服。 “你在说朕搬弄是非,污蔑薛王世子?”杨庭开口道。 杨佑抹去脸上的几滴墨水,看着杨庭,“儿臣并无此意。只怕当年是有人故意欺上瞒下,这才冤造了薛王世子一案。《尚书》云,罪疑惟轻,功疑惟重。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薛王一家何其无辜,还望父皇开恩赦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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